躺着中枪的段氏鲜卑,不忿于自个成为搂草捎带殴打的那只兔子,可面对近乎“蛮不讲理”的河北都督祖逖,根本讨不到所谓的公道。不死心的使者段文鸯索性浮海南下,去寻纪某人评理,怎奈那是一位比祖逖更难缠的货,非但没有应允什么赔偿,甚或归还鲜卑儿郎,反而与段文鸯掰扯起了辽西郡的归属问题,唯一可圈可点的,怕就剩下态度自始至终都要比祖逖热情这一项了。
得,武力威胁根本不好使,既往面对汉家政权低眉服软兼撒泼打滚的那一套,看来对于华国同样没啥用,段文鸯也只得暂且怏怏作罢。好在东方不亮西方亮,公事毫无进展,他却借着纪某人的慷慨好客,好好考察了一把瀛州最新的工商业发展,见识了蒸汽式火车轮船等最新机械,大开眼界之余,甚至起了引进技术投资置业的心思。
临别之际,段文鸯再度拜谒了纪泽,酒过三巡之后,他含笑恳请道:“华王,某有意从华国引进毛纺技术,回草原投资置业,尝试改善我草原百姓生活,甚或影响其生产形态,他日或可减其劫掠之欲,无需再南下打草谷,也能安然过冬,却不知华王可否应允?”
呃,纪泽好险没被酒水呛着,目光盯着段文鸯闪烁个不停,心中则在怀疑自个该不会无意间催生出一个草原改良家吧。不过,片刻之后,他便一拍胸脯道:“无妨,此事本王准了ꓹ 你直管寻华兴重工去谈,想要机械纺织机ꓹ 不论数量款式,皆与我华国公民同等待遇,得ꓹ 价格上某再给你一个一次性的八折。”
事实上,纪泽转瞬便已想清ꓹ 华国如今的棉花产量与年俱增,原材料早已摆脱了对草原羊毛的过度依赖ꓹ 一度作为羊毛供应商的段文鸯在草原推广毛纺业ꓹ 对华国纺织业的影响并不大,反比过往单一销售羊毛更能改变草原牧民生产方式,甚或削弱牧骑战力,至于辽西鲜卑的那点市场,亦可忽略不计。而且,纺织机在华国早已普遍,即使加以限制ꓹ 也难挡这等技术外流。
想了想,算是出于对段文鸯这个异类的好感ꓹ 纪泽复又道:“不过ꓹ 你我不打不相识ꓹ 也算多年老友ꓹ 某有一建议,你可在华国适当置业ꓹ 作为个人的一条退路。毕竟ꓹ 大樊涉及社会形态ꓹ 总会触动部分人的根本利益,弄不好还可能有一场血灾ꓹ 你若想着手此事,只怕要有最坏准备。”
“哦,谢华王厚爱,文鸯定会仔细斟酌。”答得干脆,可段文鸯显然没太在意纪泽的警示,他转而肃然道,“华王,于公于私,文鸯实不愿贵我双方不死不休。故而,就此前打草谷之事,还请华王适当做些让步,令某可以回去交差,也给我家单于一个台阶,同样,还可免得华国一场大祸。”
“呵呵,文鸯且细言之。”纪泽笑道,恨不得就将浑不在意贴在脑门上。开玩笑,他纪某人可非吓大的,使者们最爱挂在嘴上的大祸临头亦或生死攸关之类的耸人之语,对他纪某人委实难以起效。
“华王或觉周边势力加在一起,都难撼动华国,但华王恐怕漏算了一点,我段氏鲜卑还有一招险棋,乃伤人伤己的双刃剑,华王莫要逼迫过甚,免得你我双方鱼死网破。”段文鸯好似看出纪泽的不以为然,直言不讳道,“华王须知,在北漠高原,有着凶残暴虐更胜我鲜卑人的漠北胡人,他们更渴望南方的花花世界,只要我鲜卑任何一方愿出血本,随时当可拉来数十万漠北骑军助阵!”
唏!纪泽闻言一震,他远走过漠北,血旗军中也有少许漠北老兵,自知那里胡人的坚忍凶残与骁勇善战,此前确未将之计算入近期之敌,盖因他并未考虑漠南胡人与漠北胡人会联手对付自己。须知如今的漠北胡人本也归属檀石槐的大鲜卑国,无非血统差些,边缘化一些,却在百年前鲜卑主体南下入主漠南享福之际,被遗弃在了北漠苦寒之地吃风受罪,双方虽曾算是兄弟,可如今算作世仇也不为过。
通常来讲,更北的胡人条件更艰苦,自然更为拼命勇悍,战力也就更强,对南下劫掠也更渴望,所以漠南胡人是汉人的克星,漠北胡人则是漠南胡人的克星。是以,没谁胆敢保证,漠北胡人若能借联手之机,得到更多铁器,壮大之后不会对漠南鲜卑下手,甚或看出漠南虚实,直接赖着不走乃至假途灭虢,反过来坑害漠南盟友。
史上多次上演着漠南胡人入主中原之后,回过头来便被迫修筑长城用以抵御随之南下至漠南草原的漠北胡人,生生循环,乐此不疲。只是,万一血旗军将段氏鲜卑逼急了,委实难保他们会不会饮鸩止渴,勾结漠北胡人一同南下侵掠华国。而在自家能够装配十万热武器部队之前,纪泽的确不愿就此陷入那等规模的大战,不是没有获胜信心,而是战损实在难以承受。
“文鸯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我华国亦有我华国之尊严,做过之事不可能立即倒回头认怂。这样,幽北草原六百里之地,某仅保留三百里作为我方的军事缓冲区,余者仍可交由段氏鲜卑做主。至于其它,某不会退让。”略略沉吟,纪泽断然道,“相信我,即便四面皆敌,再加上漠北胡人,我华国对战下来也仅会伤亡惨重,却不会输,更不会灭。这一份退步,仅是息事宁人,不愿自身伤亡过重而已!”
这厮果然难改欺软怕硬的本质!段文鸯闻言心底窃笑,却也知晓再难从纪某人口中抠出更多好处,毕竟他与段氏鲜卑也不愿真到招惹漠北饿狼南下的那一步,遂面露喜色道:“如此,文鸯便多谢华王了,只是,俺那购买机械纺织机的折扣,能否再多些,贵方薄利多销嘛,嘿嘿...”
就在段文鸯奔走之际,段氏鲜卑的其他使者也没闲着,分别抵达了拓跋鲜卑、宇文鲜卑以及匈奴汉国,甚至还以忠实晋臣的身份,南下拜访了中原的另三方汉家势力。他们翻滚三寸不烂之舌,尽挑拨是非之能事,以华国威胁论为切入点,意欲拉拢各方共同出兵对付华国。
然而,得益于华国一直表现出无意入主草原的表面姿态,包括昔日辽东之战时,放弃了昌黎与塞外土地,乃至此次幽北打草谷,也无意在草原垦殖,看似仅仅为了清理河北边患,事不关己甚至与华国关系尚好的拓跋鲜卑和宇文鲜卑,直接选择了袖手旁观。而最为忌惮华国的匈奴,则因忌惮而不敢轻易下注,选择了观望事态。
至于黄河之南的三方汉家势力,那就更不好出头了。华国此番毕竟是因为反击塞外胡人打草谷才出兵报复,作为深受胡人打草谷之苦的汉人,三方势力纵然想对华国不利,也是需要遮羞的,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时机联手胡人对付华国,最多也就发表一些华国杀戮过重、牵连过广之类不痛不痒的言论罢了。
当然,各方作为警防华国老虎的天然联盟体,出兵的不愿,出使联合施压还是愿意的。由是,各方使者联袂到了蓟城,适逢纪泽同意退还三百里幽北草原给段氏鲜卑,得,大家有了台阶,都好交代了,顺道再看看华国发展状况,兼而公费旅游一番,接下就散了吧。
于是,事实又一次证明,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后世M国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四处点火,国际社会除了谴责谴责再谴责,也很少有谁真就撸袖子替他国出头,终归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唯二的苦主辽西乌桓已然作古,单凭段氏鲜卑一方,自是无法掀起风浪。至于勾连漠北胡人的代价,相比已然失去的那些,还真不好斟酌孰重孰轻,得,且先忍忍吧。
华历三年底的这场打草谷之争,就此划上了一个句号,某种程度上讲,也为华国入主河北夯实了最后一块垫脚石。同时,因为华国强势入主河北,各方势力不论内部是如何发展,如何备战,如何苟且,亦或如何运筹帷幄,可侧卧着一尊大老虎,对外皆安生了许多,由是,战乱经年的东方大地,倒是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发展期...
目光再回到河北,始终秉承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华国,外部的局势翻涌并不能影响其建设开发的脚步,反而,随着四五十万掳自幽北草原的人口抵达塞内,他们立被编为一个个从民奴民建设兵团投入生产,修筑驰道,兴建港口,大修水利,而那些掳掠来的牛羊,则被投入一个个新建的集体农庄,令得河北开发更添了一针强心剂。
不光如此,基于新增四五十万草原人口的骑射本领,也基于感受到漠北胡人这一潜在威胁,华国中枢一咬牙,随即开始了两万骑兵新兵的征募计划,而利用掳来的战马,两个新旧混编的苍狼军团,也列入了血旗军新一年的扩编日程。
同时,随着河北局势的逐步稳定,华国也将更多精力转回了海外发展,最为显著的一项,便是农庄化生产模式的推广。须知基于海外人口得急速增长和越来越多的孩童成年,澶瀛吕等老州愈显人满为患,从而为南洋地区新农庄的垦建与经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口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