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灵珠听说陶采发现了一件更加令他震惊的事情,惊呼道:“又怎么了。”
陶采颓唐的道:“居然有人,在我的饭菜中,下毒。”
陶采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众人倒是不大意外了,都知道那是桃上人做的事情。
柳孤雨在洞口背身冷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叫报应。”
“哎。”陶采叹了口气,“确实是报应。我起初以为这毒,是桃阳子伙同吴胖子下的,故而小心在意,一次,还叫吴胖子将桃阳子的饭菜拿来给我尝尝,结果,却发现那里头,也有毒。这种毒,利用道法下下来,无色无嗅,轻易不易察觉,要不是我学过些邪魔外道的东西,还真不易发觉这事。我丹田之中,有隐隐的痛楚。当时桃阳子也有此状态。我知道了这毒,不是桃阳子弄的,而且他也是受害者,于是便将他商量,要查出真凶。但是吴胖子驱尽了所有道童,都没查出那下毒之人是谁。”
我当时身体道行都是内外交困,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能做的,只能是不再进食。好在修行至此,食不食用外物,已经无关紧要。偶尔吴胖子还给我摘几个仙桃来,聊作充饥之物。这也够了。
我和桃阳子都停止了吃那有毒的食物。桃阳子年轻力壮,法力旺盛。不再吃有毒食物之后,身体道行便很快恢复,但是我却已经没有办法复原了,而且一日*比一日更加衰弱。因此,我干脆将桃木洞的大局,交给桃阳子执掌,这才使得他只手遮天,骄横跋扈。
不过这人有一点很好,忠心,而且严守长幼之序,没有半点对我不敬之意。这叫我看到了一点温暖,也得到了一点安慰。
我们基本可以断定,这下毒之人应该不是外人,必然是洞内的弟子,而能够下毒做到如此无声无息的,而且目标明显的,我想定然是要夺取洞中掌教之位的人。
那就不用多猜,无非是你们二人或者桃上人了。
当时情形微妙,我不得不也将你们给算上,而且,你们作为仅次于桃阳子的洞内接班人,又两个双修抱成一团,嫌疑更大。但是如今看来,这件事只能是桃上人做的。只是他能做的如此密不透风,倒是好手段。
这断断不是我教的,也肯定不是二师兄教的,那就只能是他从外头学来的邪魔外道。”
柳孤雨听到这里,冷笑道:“你们师徒两个,倒是很像。”
陶采叹息一声,“你说的不错。但是大错已经铸成,想要后悔,已然不及了。”
桃湘月却突然抬头道:“师傅,哦,不,是师叔。您真不该那么做。但是事已至此,好在师傅尚且安在,而且比先前还要好些,相信他老人家定能不计前嫌。弟子以为,您不如叫六师弟,”桃湘月望了望柳孤雨,十分羞愧,为刚才对他的呵斥而不好意思。“叫孤雨带你前去见见师傅,大家说开了去,他老人家若是能够谅解您,也算是解了结您心中的一块心病。不论后头如何,大家都能心安度日。您看如何?”
“这…….”陶采苍老的声音,犹豫不决的道。不知道这样做合适不合适。他实在觉得无颜去面对二师兄桃木真人。
“不行。”不等陶采做出决定,柳孤雨在洞口处却断然拒绝这一要求。
“这,为什么不行?”桃湘月低声问道。
“他几句话就想抹去他的过错么?”柳孤雨冷声道。
桃湘月听了,默然不语。一个是自己的师傅,一个是害了师傅的师叔,但是毕竟近百年也有师徒之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桃花仙叹了口气,“孤雨,这事又能如何呢?难不成要他以性命相抵?”
柳孤雨很想直接说“是”,但是这个是字说到嘴边,看看陶采垂垂老矣的凄惨摸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道:“这事情,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桃花仙看看有门,接着道:“你说的也不错,那这事情,就让他们长辈自行解决,我们何必替他们做主。你说对么?”
柳孤雨心中知道师姐所言不差,但是却替桃木真人不平,咽不下这口气。依旧摇头道:“二师父有言,他不愿意见外人了。只想一人在湖底清修。”
桃花仙看他还有些执拗,于是对紫灵珠使了个眼色。
紫灵珠愣了愣,突然对柳孤雨哽咽着道:“孤雨,就让师傅见师伯一面吧。”在她心中,陶采和桃木真人到底是谁,有什么恩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就是她的唯一的师傅。所以她称真正的桃木真人为师伯。
“你就带师傅去一趟吧。师傅他……”紫灵珠看着陶采的摸样,不禁心疼起来,她从来没见过陶采用这么衰老虚弱的模样见人。紫灵珠自小无父无母,以桃木洞为家,以陶采为父,看见父亲似的师傅落到如今这个天地,家也被桃上人给毁了。她心中酸楚,忍不住泪水如串珠般从面颊滑落。
柳孤雨最看不得女人哭。小时候在秦府看见秦如意哭鼻子,他都心软的不忍,现在看见紫灵珠落泪,更加心疼。
但是他内心又为桃木真人不平,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烦躁的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带他去,但是水底下那个见不见,我可不敢担保。”
众人听了,都十分欣慰。
低头虬在石床上的陶采,也不住的点头。乱发底下的面庞,或许到了此时,才真正的诚信露出悔改之色了吧。
柳孤雨带着众人,往那小湖飞去。他们在湖边落地的时候,三清等一干道童弟子都冲了出来,看见桃湘月桃花仙等人重聚,十分欣慰,都道桃木洞光复有望。
柳孤雨领着师兄师姐,紫灵珠扶着陶采,来到湖边,柳孤雨看了看湖底,恍惚间,还能见到里头的顶镜的反光。
这地底洞穴的顶镜,原本便如同一个透明的镜子,将水挡住,进不了那深洞,但是内外皆可透过这镜面,看到对面的东西。也不知这面明镜,是如何形成的。要不是这镜面,桃木真人和柳孤雨就要跌进水中,虽说不见得立刻便死,但是却没法子有个那么好的洞穴,去安逸的修炼。
Wωω ▪TTκan ▪℃o 柳孤雨看着那顶镜,有些苦恼。
他出来的时候,是桃木真人用法力分开水,将柳孤雨送出来的,他现在可怎么下去。要说道法,他身上的那股妖气也不弱,但是他却不懂风水之法。
柳孤雨转头对桃湘月和桃花仙道:“我不懂怎么分水啊。这可怎么办。你们会么?”
桃湘月和桃花仙面面相觑。分水之法,是水系道法中的常见功法,但是木系道法,却不擅此道。
他们都摇了摇头,柳孤雨皱眉想了想,道,“不如我们一起施法,用搬运大-法,将水搬开好了。”
众人一想,只能如此。看来这分水之法,桃木真人也是自己参悟出来的,并不是桃木洞道法中固有的东西。
几人开始施法,但是那搬运大-法,对固体事物,十分奏效,但是对这水,却无用。只能将那水形成一道道水柱,做小规模的搬运,动静不大,而且水流把持不住,会到处乱窜,漏回湖中去。
几人弄了半天,丝毫没有成果。看来隔法如隔山。不同法系,一个小小的道法,都有其特色,轻易之中,学不来的。
大家十分苦恼,柳孤雨也懒得再弄,直接普通一声,跳入水中,潜水潜到湖底,在那洞顶镜面上敲打,但是里头没有动静。
柳孤雨在湖底潜不了多久,一是呆不住,二是要换气。所以柳孤雨敲了几下,便又浮上来,而后又潜下去继续敲打。
桃湘月等人看了,也先后跳入水中,一起去敲击那湖底的镜面。
但是镜面内的桃木真人,并未做何反应。他不是没有看见,而是不愿意搭理。他已经打定主意躲在这洞内清修,直到能够飞升那一天,才重回地面。
看见柳孤雨回来,又看见桃湘月,桃花仙和一个小女娃娃下来敲击洞顶镜面,知道是柳孤雨出去,透露了他的行藏,故而对柳孤雨有些生气,不愿搭理。
几人上下水面弄了半天,水底的镜面也不肯开启。
柳孤雨几人都弄的精疲力竭,纷纷爬上岸来。
柳孤雨幸灾乐祸的道:“我说了吧,他不肯出来,不肯见人,他就是要在洞里呆到飞升那日为止。”你们逼我有什么用。
桃湘月听了,叹口气道:“师傅也太过执拗了。都是一家人,怎么着,也该见上一面。”
柳孤雨扫了一眼陶采,“他将我们看做一家人,我们可有人没将他老人家看做一家人。上的当还不够么?难不成还要出来再被人陷害一次才好。”
桃湘月听了这话,觉得不妥,但是又不好辩驳,只得道:“孤雨,你不要如此刻薄。修道之人,需心胸开阔些。”
柳孤雨想要反驳,但是想想觉得桃湘月所言不错。这位师兄,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过忠厚老成,而他好的地方,也正在此。实则他才是和桃木真人最像的弟子。
柳孤雨想到这里,心道:“这桃木洞日后,还需二师兄来做主才能重回大道。我只是个过客,等道术修成之后,还要回去找爹娘去。”
柳孤雨正在想着今后之事,突然陶采推开了扶着他的紫灵珠。从未有过的坚毅的道:“我已经老朽无用了,此生错事憾事做的太多,难以弥补。我最大的错,就是师兄这件事上。我需求的师兄的谅解,若是师兄不肯见我,我便死在这湖底,给师兄谢罪。”
紫灵珠听了,立刻慌乱了起来,上前一把抓住陶采。桃湘月也上前抓住他,劝他稍安勿躁,总有办法。
但是陶采似乎主意已定,十分决绝。
他转头抚摸着紫灵珠的脸,少有的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紫灵珠:“灵儿,你如同师傅的女儿一般,今后师傅不能再照顾你了。我看你师兄师姐和柳孤雨这小子,都对你不错,日后和他们好生修行。这事,是师傅必须去做的事情,否则,死不瞑目。你莫要阻拦。”
陶采说这话的时候,就如同一个慈父,饱含慈爱,全然不像之前那个心底阴暗猥琐的人。但是他最后那句话,又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到显出了一洞之主的威严。
紫灵珠听了这话,只能不住的哭,却不敢拦阻了。
桃湘月和桃花仙还想拦着,纷纷道:“师叔…….”陶采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言。他们只得作罢。
陶采俯身搬起一块大石,晃悠悠的朝水底走去,有大石沉底,陶采身子不会上浮,他一直往湖底走去,湖水渐渐没过他苍白的发髻,整个人,都消失在水中。
在这清澈湖水的涤荡之下,过往再多的罪过,也都随着这流水,洗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