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任竞年的报纸
当晚吃饭的时候, 顾舜华提了今天卖清酱肉的情况,陈翠月长舒了口气:“我心算是放到了肚子里了,不用愁了!要不然看着你这么折腾, 我晚上睡不好觉啊!”
顾全福也难得笑了:“能卖出去就好, 还有二十斤肉, 一百多块钱的本, 也就随便卖卖。其实这几天, 我也和以前认识的几个朋友打了招呼,让他们看机会帮着捎捎货。”
这个说起来倒是也不难,他昔日的朋友, 总有一些在大饭店干的,偶尔碰上一些讲究的主顾, 或者办什么宴席, 用上这个总是更体面。
所以他琢磨着, 卖还是能卖的,就是怕时候长, 万一被人家举报,闹出事来也麻烦。
眼下女婿和儿子马上要高考,家里别出什么乱子清净点好,不然怕影响他们考大学。
顾跃华当然也高兴:“姐,等你发财了, 去买独门独院的房子吧, 我有个同学就住那种房子, 人家家里有地契, 祖上传下来的, 之前被没收了,这不是现在政策恢复了, 拿着地契人家就把房子要回来了!”
顾舜华听着,倒是有些心动,看起来以后房价要飞涨,这种四合院更是有价无市。
她便道:“这还不一定能挣钱,说不定赔着呢,想那么多没用!”
不过话锋一转:“不过谁还不能做点梦呢,那种房子得多钱啊?”
顾跃华却是不知道的:“谁知道呢,我估摸着得好几千吧?”
好几千?
顾舜华心里一动。
现在虽然在大杂院里盖了房子,但确实太小了,真是处处不方便,而且以后孩子大了,一个姑娘一个小子,总不能就这么一直住一块儿,终究不体面。
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之前想着有一块遮风挡雨的瓦就行了,可当真得有了遮雨的瓦,又希望能住得体面了。
到了晚上睡觉时候,顾舜华便和任竞年商量开了:“我想好了,就算不做清酱肉了,我也得做西瓜酱,我觉得现在整体方向就是要改革,我要抓住机会,人家瓜子大王前几年卖瓜子都能卖一百万,你说都是两边肩膀顶一个脑袋,我怎么就不行,我想试试,单位不允许,那我就私底下自己做。”
任竞年抬起手,摸了摸顾舜华的头发:“怎么,眼馋四合院了?”
这话说得,顾舜华脸红了,她捏了捏他的胳膊:“就是眼馋怎么了!几千块,我们努着劲儿够一够,说不定就有了!”
任竞年却道:“未必几千块,振华也就是道听途说,我估摸着怎么得上万了,不过有目标总是好事,回头打听打听,看看我们距离一套四合院还差多少清酱肉和西瓜酱。”
顾舜华噗地笑了:“西瓜还没买呢,就惦记着挣西瓜酱的钱了!”
任竞年:“瞧你这干劲,说了肯定就做成了。”
顾舜华听着,更忍不住笑了:“我看看吧,也许先不折腾了,咱们家第一要紧的事还是你考上大学,你考上大学,我才吃了定心丸。”
任竞年:“考大学,我觉得应该能成吧,就看考哪所学校了。”
顾舜华:“其实严教授的理工大学还不错。”
任竞年:“是不错,不过那个挺难考。”
顾舜华:“你试试嘛!”
任竞年:“嗯,那我就报考他们学校了,上次我和他聊起来,他说他最近被选入了中国理工大学的计算基数与模拟专业教研组,需要做大量的研究,北图最近恰好进了一批这方面的外文书籍,所以他才总是跑北图来。我了解了下,这一块中国还很落后,将来还有很大发展潜力,如果可以,我就报计算机专业了。”
顾舜华听着,却是一顿,心里甚至有了一种宿命感。
周周转转,任竞年注定还是要进入同样的这个行业,当下道:“那敢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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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舜华去上班,结果有一家饭店的经理来找,说是想买清酱肉:“正好有一户人家要办宴,人家是大院里的,讲究一些,想用清酱肉,这样说出去有面儿。”
顾舜华问了问,对方要五斤,她便以二十元一斤的价格卖了,这么一来,成本也就是大概还有二十五块没收回了,这就真是一点不用愁了,剩下十五斤,就算不卖了自己吃行吧,二十五块钱她也不是不舍得!
等下了班,还没进家门就碰上了宁亚,宁亚笑着说:“舜华,咱可真是发财了,今天又有两家过来找你买清酱肉,都等着呢!”
这两家,一个是顾全福朋友介绍的,另一个则是之前找过的一家宾馆,这两边都是饭店里打算留着用,大家商量了商量,一人要了五斤,按照二十元算的,当场给的现金。
顾舜华到了这时候,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已经挣了一百七十五元了,还留下五斤清酱肉,自己可以慢慢吃,或者留着送人情。
之前大概有十斤送给雷家、佟奶奶还有帮衬自己的邻居,这些也全都等于不花钱。
她算了算,头一次做,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够好了,关键是只剩下五斤肉了,就算有人举报已经晚了,谁还能去追查那些卖出去的肉!
可谁知道,第二天她还没出门,就有三家过来找了,其中就有之前她和任竞年找上的华丰饭店,来的主任恰好就是鼻子朝天的,现在已经一改之前的傲慢,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她犹豫了下,还是道:“没了,卖光了。”
那华风饭店主任一听都急眼了:“多少都行,我们着急用,我们也是听说了别家有这个,有一位特别的客人特意点了这个,贵一点也没什么!”
另一个却道:“我们是老人家想吃,多少年没吃过这个味儿,给我们一块让我们尝尝就行!”
最后一个更急:“我们是结婚办席啊,新娘子直接提了,想用这个,她还看了你们的报纸!”
说着,直接拿出来报纸:“我们就要这个清酱肉,就报纸上写的这个!”
顾舜华一时也有些懵,她前几天还愁着怎么卖,没想到突然就抢起来了,看着这情景,她甚至还有点担心,毕竟太惹眼了。
顾舜华:“我这里是真没有了——”
谁知道那个华风饭店主任却道:“顾同志,是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我哪懂这是什么好东西,我见识浅,您就大人有大量,我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看看,好歹卖给我一点吧,不然我这事没法交代,我们现在卖这个,不是图挣钱,就是图个面子,我已经立下军令状了,买不到这个,回头丢人现眼的!”
他姿态做得很低,顾舜华却是无奈:“主任同志,您想多了,不是我故意拿捏您不卖,而是我们实在没了。”
那华风饭店主任却指着窗户里头挂着的:“那不是吗?那怎么也得有五斤吧?”
顾舜华无奈了,早上的时候,她挂那里晾着,本来说回头收起来,结果竟然忘了,就这么被这位饭店主任给看到了。
那饭店主任道:“顾同志,之前实在是我不对,我给您赔不是了,这个东西是稀罕东西,一般真见不着,我们这次的贵客,是从国外来的,这次就想尝尝过去的稀罕东西,说一直惦记着,那也是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了,顾同志您就看在人家年纪一把的份上,就卖给我们一点吧。”
另外一个却是马上道:“这位同志,既然之前人家送上门卖你都不要,现在您又何必呢,我们这是一看到就想要,再说你们是做生意,我们这是孩子要结婚,大家就抬抬手,让给我们吧。”
最后一个无奈了:“我家是老人想吃,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你们看看这——”
三个人争执着,竟然是互不相让,甚至开始抬价了,愿意三十块一斤买这个。
终于,大家谈妥了:“分一分吧,每个人割一块。”
顾舜华听得头都大了,不过价格竟然抬到了三十元,这真是不小的诱惑。
她想了想:“也就只剩下五斤了,我想留下一些给孩子吃,所以没法全都卖了,各位要是能接受,就一人差不多分一斤吧,也算是我的心意,不让各位白跑一趟,再多,真是没了。”
她这么一提,大家觉得一斤实在是有些少,不过总归是比没有强。
于是顾舜华借来了秤,给大家分割了,其实并不能严格地按照一斤一斤地分,顾舜华也没这个手艺,只能是大致差不多,最后大家按照斤两给了钱,一人按照三十斤算的,这样大概得了九十多块。
等分完了,大家各自拎着自己的回家了,顾舜华算了算,这件事算是彻底收场了,实打实挣了二百块。
而接下来,竟然陆续有人找上门,打听下有清酱肉吗,自然是没了,剩下两斤,顾舜华肯定是想留着自己吃的,那些人也是遗憾,无奈离开了,又留下联系方式,说以后再有的话,说一声,还想买。
顾舜华难免感慨,心想说是价格贵,但吃得起的人也不少,她便有些心动了。
之前没挣到钱,还没那么多想法,现在看着多出来的白花花二百块,那真是心花怒放,这样子来钱其实挺快的。
再说,她还真有些惦记四合院了呢,只是如果真要继续干,玉花台的工作估计可就白瞎了。
这就犹豫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底子还不到家,还是得在玉华台这个平台上多磨炼磨炼。
说白了,她现在是既贪工作,又贪外头做买卖的钱。
她如果现在就这么辞职,也得不偿失。
就在纠结的时候,恰好王新瑞过来找她,说是约她过去一起看看雷永泉和常慧,顾舜华一想也是,自从他们从家里偷跑出来结婚,她还没见过,一切都是听王新瑞说的。
其实早该过去看看,只是这一段忙清酱肉的事罢了,现在落听了,可以腾空了。
于是那天,她抽空过去雷永泉和常慧那里,常慧刚收拾好打算出门,一看到她们过来,高兴得要命。
她笑着说:“我还说过去看看你们,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王新瑞:“瞧你,自从重新结婚了,人都变滋润了!”
顾舜华也觉得,常慧确实变了,她现在的笑,是在眼睛里,洋溢着一种很舒坦的幸福。
这时候雷永泉出来了,见到她们,也是高兴,赶紧招呼着进屋。
屋子是七八平的小屋,里面简陋到只有日常用品,大小也就和顾舜华新盖的房子差不多。
要说顾舜华常慧住这种房子,倒是没什么,但雷永泉竟然住在这里,就稀奇了。
他可是住大宅子四合院的人,得有单独的书房,结果现在就这条件了。
不过雷永泉却笑呵呵的:“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说着,就搬来了一个小马扎:“只有一个马扎,算了,我坐马扎吧,你们坐床上。”
顾舜华和王新瑞都笑起来,看着这位大少爷这样,也是稀奇了。
常慧冲了一杯橘子汁水给顾舜华和王新瑞,大家边喝边说话。
雷永泉现在是特佩服顾舜华:“你可得和我详细说说,你到底和我妈说了什么,我听说,我妈被打击的啊,整整一天不说话,就差绝食了!”
顾舜华当时其实是一气之下那么说了,现在听说雷永泉妈被自己气到,也是有些无奈:“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大致说了你们之前摆酒的事……”
雷永泉笑道:“我妈这个人,估计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打击,就没人敢说过她什么,我爷爷都没说过她,现在好了,她可算是见识着了,舜华,你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顾舜华:“这可别把阿姨气坏了?”
雷永泉:“没事没事,其实这次多亏了你,我妈竟然不管我们了,这不,我都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了,她也没动静了!我听我爸那意思,我妈竟然也不提我们俩的事了,竟然不管了?”
王新瑞:“那不是挺好的,这就是默认了?”
雷永泉:“谁知道呢,我妈那人心思也挺多的,我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反正现在没动静,我们就先登记结婚了,就这么先过着,她以后反对,我们以后再说呗,不管她了!”
这么说了一会儿话,常慧要去托儿所了,顾舜华和王新瑞见此,也就跟着她出去,雷永泉自己在家继续复习,他现在比往常都用功,野心勃勃一定要考上大学。
走出来那小房子,几个女人不免说几句知心话。
王新瑞自然是恭喜常慧:“别管怎么样,你们算是正式登记结婚了,以后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说什么,你就是雷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给我把气势端出来,他妈要是再说你,你就挽起袖子干啊!”
王新瑞这一说,常慧噗地笑了。
不过笑过后,她认真起来,望向顾舜华:“其实这事我得谢谢舜华,我这个人就是性子别扭,没咂摸过味儿来,脸皮薄,却又自尊心强,说白了,还是我们家境差距大,一回来我就自卑了。”
“我也是从那次雷永泉帮我弄好了工作开始想明白的,如果是去年这时候,我听了可能还生气了,我凭着本事有一份工作,干嘛要让人家帮忙?可后来,遇到了那么多事,我也明白了,形势比人强,别人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我干嘛非死倔着,本来我条件不比别人差,怎么别人都能转正就我不能,这社会就这样。”
这话说得让人心疼,以前死倔死倔的,终有一天,认清了现实。
顾舜华叹道:“你能这么想也挺好的。”
常慧却又道:“现在我和雷永泉正式登记结婚了,登记那天晚上回来,他特别高兴,我其实也高兴,但冷静下来,我深刻地剖析了我自己的内心,我的高兴,一半是因为我依然爱着他啊,我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合了,另一半,我觉得我真得长大了,在这之前,我还是一个孩子,但是在这之后,我长大了,我赢了这一局。”
王新瑞:“那不挺好的,咱们胜利了!”
常慧:“未来的路肯定也不好走,他妈妈估计心里恨着我,但是那又怎么样,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要正面迎击,反正雷永泉他爸是没什么想法的,他爷爷也是赞同我的,反对的就是他妈,我大不了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阶级力量来对抗!”
这话说得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常慧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她又继续道:“我也想过,现在雷永泉高高兴兴地和家庭脱离,和我在一起了,将来没准又后悔了,但是管他呢,反正现在,我们至少有爱情的,至少我现在开心了,我就觉得挺好,日子过得顺心!”
顾舜华忙道:“常慧,其实你现在犯不着去想这些悲观的想法,婚姻和爱情不一样,婚姻是慢慢处出来的,爱情只是婚姻的开始,但是这一场婚姻怎么走下去,还是得看你和雷永泉的相处。”
常慧点头:“舜华,谢谢你,你说的我现在明白了,我也谢谢你帮我做的那些努力。我这辈子所有的憋屈都在雷永泉他妈那里,你那么教训了她一顿,我算是心平气和了,而且我有信心了,她也就一普通人,两个肩膀顶着一脑袋,我怕什么呢,我一点都不怕她了。”
她又道:“我就是要追求我的爱情,我和雷永泉就是要在一起,现在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他跪在床上给我道歉自己扇自己巴掌,她如果知道了,估计能活生生气死,她的儿子现在为了我放弃家庭的一切,她又凭什么反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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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常慧告别后,王新瑞和顾舜华走在胡同里,王新瑞还是很多感慨。
她叹道:“常慧性子变了不少。”
顾舜华:“我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不过她的变,也不光是因为雷永泉,也因为回来后的生活和工作吧,自从回来后,她压抑了太久了。”
常慧离开的时候还是初中毕业生,世界是美好的,自己还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心态,没离开过父母。
内蒙古八年的艰苦生活,谁不盼着回来,只是大家心里以为的回来,是回到初中的年代,回到学生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
但其实,八年过去,北京城的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他们可以回来北京城,却回不去她们的少女时代。
就常慧而言,她回来后发现弟弟要结婚了,家里没她的地儿了,脱离了北京这个世界八年的她根本没时间和能力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原本归家的喜悦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变成了不尴不尬的“亟需嫁出去的姑奶奶”,偏偏工作又一直不顺利,没法转正,不断地被挤压生存空间,相亲的时候又被嫌弃以前的经历,这一桩桩的,让人怎么活。
王新瑞叹息:“你说怎么这样呢,怎么回来后一切都变得那么复杂,我们在内蒙古兵团的时候,条件那么艰苦,我们不是整天开开心心的,大家一个比一个有干劲,怎么回来后,反而愁事一箩筐?按说回来了,我们不是应该高兴吗?”
顾舜华想了想,道:“因为在内蒙古兵团,我们抛弃了这个社会赋予我们的一切身份特征,就像新出生的婴儿,去开辟新的天地,在那里,我们全都是一样的,也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那就是一个伊甸园,没有高低贵贱,大家睡着草铺,穿着一样的军装,盖着一样的被褥,喊着口号举着红旗战天斗地,改变那荒芜的世界。
一起诉说着理想抱负,一起开天辟地无所畏惧,就那么毫无拘束地谈对象结婚,把世俗的一切踩在脚底下。
但是回到北京,就回到了俗世。
王新瑞怔了一下,之后苦笑一声:“舜华,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来,我们都盼着回来北京,北京多好的地儿啊,内蒙古多苦啊,可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内蒙古才是我们的天堂,这里反而是丑陋的人间。”
回来了,常慧醒了,开始冷静地反思她的爱情了,开始认为她的爱情和婚姻是一场战争,而不是无拘无束的挥霍了。
顾舜华:“也不能说是丑陋,只能说是真实,我们回到北京,就是回到了真实的人世间,一样米养百样人,这里什么人都有,好的不好的,全都有。但我们没什么好怕的,内蒙古的艰难是一道人生,北京城里的人情世故也是一道人生,我们能熬过去阴山脚下的荒凉,就不信在这北京城里混不出一个人样来,你说呢?”
王新瑞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说的是,其实咱们赶上的机会也好,接下来咱们国家要改革开放,咱们自己好好地学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话说得也是豪气万丈,顾舜华忍不住笑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咱们抖擞起精神来,说不定还能干一番大事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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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手头原本就有五百块了,现在清酱肉一下子挣了二百,她便拿着这二百块钱存过去了,看着大红存折,心里到底是舒坦。
偏偏这个时候,牛得水找她,告诉她一个大好消息,是关于两个孩子上幼儿园的事。
其实顾舜华之前就和牛得水提过,玉华台没有自己的托儿所,但是饮食公司有,只不过距离玉华台和大栅栏都远,所以顾舜华问问能不能转托,牛得水就给上面打了报告,这次终于审批下来了。
以饮食公司的名义,将两个孩子托在大栅栏街道办幼儿园,这样子顾舜华就只需要交几块钱了,大概一个月省下来小二十块。
小二十块,这年头无论对谁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省下这笔钱就够他们一家的嚼用,顾舜华彻底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哪怕任竞年上了大学,她也不怕了。
牛得水又提到了顾舜华做清酱肉的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其实根本上来说,你也没做错什么,也没违反什么政策,可问题是,你就防不住有些小人,他就是给你来黑的坑你,你说能怎么着,所以还是得小心。”
顾舜华点头:“嗯,我知道。”
她现在其实还存着做西瓜酱的心思,不过听了这一番话后,其实心里也打鼓了。
清酱肉卖出去了,要不要继续,继续的话,自己付出的代价可不只是玉花台的工作,还有由此带来的每个月二十元托费补贴。
她也只好先不去想了,就每天踏实地干着,毕竟无论将来什么打算,手艺才是最根本,还是得多打磨自己的手艺。
到了周六,单位发了几张电影票,有《街上流行红裙子》,还有《苗苗》,顾舜华问了问,知道这个《苗苗》是儿童电影,一时想着两个孩子还没看过电影,便想带他们过去。
孩子知道要看电影就期待,蹦蹦跳跳盼着爸爸来,等周日任竞年过来后,便早早地出去了,顾舜华特意给两个孩子打扮好了,一家子都挺光鲜的。
他们去的是什刹海旁边的红楼影院,给孩子买了爆米花,一边吃着一边看电影,电影讲的是一个女青年本来想当运动员,结果阴差阳错被分配为小学老师,最后克服困难,成为一名受小学生爱戴的小学老师的故事。
两个孩子头一遭看电影,其实别管什么他们都能看下去,关键是看个新鲜。现在这部电影恰好和孩子有关,他们更是看得兴致勃勃。
以至于看完电影,两个小朋友手拉着手还讨论呢。
“我也想上小学,我喜欢苗苗老师。”
“我也喜欢!”
“妈妈,什么时候我能见到苗苗老师啊?”
“我们上小学就能见到了吧,我要当苗苗老师的学生。”
两个孩子便期待起来,还以为他们上了小学真能见到苗苗老师呢。
顾舜华听着这话,不免有些感慨,想着自己想尽办法回来是对的,在这里,到底能多见识一些,北京的电影票其实很便宜,两毛钱一场,想看什么有什么,这里的孩子得到的资源外地真是没法比。
一时又想起来那托儿所的事,便和任竞年提起来自己的徘徊。
任竞年却道:“最近我也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消息,我们单位订着报纸,相关的报纸我都会看,这两天我倒是看到一份报纸,特意拿过来了,本来想给你看,昨天事儿太多,忘了。”
顾舜华:“什么?”
任竞年打开包,找了找,竟然还真带着,只不过有些折了,他拿给顾舜华看。
顾舜华忙打开,看到上面的文章,不免意外,这上面竟然提到了瓜子大王的事。
当下也不顾别的,就这么拿着详细地读起来,原来傻子瓜子的调查报告送到了国家最高领导跟前,结果领导人给了意见,说是对个体私营经济发展要给予肯定,至于由于傻子瓜子引起的姓“社”姓“资”的争论,他认为要“放一放”和“看一看”。
任竞年看她看完,这才道:“许多事,我们根本看不透,不过多看看报纸学一下倒是可以,傻子瓜子一口气挣了一百多万,他光给雇工的工资就是一个月五百,我们比起他来,根本不是一回事。所以从这方面来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无非就是你们单位允许不允许的问题。你如果真想干,实在不行,我们豁出去了。”
顾舜华看了那报纸,心里却已经是舒坦多了。
“也难为你,怎么翻到了这么一份报纸,还巴巴地拿来给我看,这确实是挺要紧的。”
任竞年:“也就再过一个月,我这边高考结束了,我也尽量腾出功夫来,你要干什么,我帮你打下手,当你的小工,不要钱的。”
顾舜华:“呸,不要钱?你好意思说,我还盼着你倒找我钱呢!”
任竞年也就笑了,这时候恰好见旁边有凉棚,凉棚里什么都有,大碗茶,还有酸梅汤。
顾舜华一看酸梅汤就馋了,那酸梅汤都是放在黑陶瓷坛子里,是慢火熬出来的,一看颜色就知道正宗货,醇厚浓郁,绝对不带一点假的。
她便道:“我想喝酸梅汤!”
她这一说,两个孩子也纷纷表示起来。
“多多也要喝酸酸汤!”
“满满也要喝酸酸汤!”
任竞年笑道:“行,都在这里等着,爸爸给你们去买!”
于是一口气要了四碗,果然是味道好,喝的时候碗上都挂着汁,一看就浓,喝到了肚子里,可真是沁凉舒坦。
凉棚里,夏风徐徐,酸梅汤的甜味回荡在口齿之间,顾舜华满足地吸了口气。
她想起来那天和王新瑞讨论起来的话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和男人。
男人是极好的,孩子也养得懂事乖巧,甜美可人,户口有了,房子有了。
至于什么做不做西瓜酱,什么时候做,选择西瓜酱还是选择玉花台,这说重要,也不重要,反正无论选定哪个方向,使劲往前冲就行了。
正胡思乱想着,任竞年侧首看过来,见一缕发轻轻拂过她面颊,她眉眼间都是惬意,便笑着道:“酸梅汤就这么好喝?”
顾舜华噗地笑出声:“那当然了,以前咱们在内蒙古,可没这么好喝的酸梅汤,现在我可算是享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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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顾舜华到底开始琢磨做西瓜酱的事了,做不做的,她得先想好了。
她先请教了自己爸爸这方面的知识,又去图书馆查了一些技术书籍,她开始将爸爸的一些经验和书上的科学知识融会贯通,结合起来。
这么研究了两三天,心里有底了,开始觉得,怎么也得做一做,不做西瓜酱就手痒啊。
而做西瓜酱,关键是黄豆西瓜以及一些调料,调料方面,用量也不是太多,她目前自己也积累了一些路子,倒是可以解决了,西瓜的话,直接去大兴拉,那边的农民估计还愁卖呢。
唯独黄豆,她得琢磨琢磨。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人手问题。
她自己算了算时间,也许倒是可以先少量做一批,如果可以做成功了,再考虑后面的,反正顺利的话,不到一个月就能做出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没想到的是,雷永泉妈妈找上她了。
当时是下午要歇班,她想再多练一会儿手,没走,结果就听到一位师傅喊着,说是外面有个人找她。
等她出去,就发现不远处一辆轿车,台阶旁站着的是雷永泉妈妈。
雷永泉妈妈穿了一身黑色裙子,戴着太阳眼镜,看着倒是庄重典雅,只是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总感觉有些萧瑟。
其实重新看到雷永泉妈妈,顾舜华竟然有一丝愧疚。
当时雷永泉妈妈那样说常慧,她确实是恼了,把她说了一通,那是凭着一时之勇,但是当冷静下来,眼前的人是她好友的妈妈,也是帮过她的人。
况且顾舜华想事情,总是会从各方面来想,这件事,雷永泉妈妈她也有自己的立场。
她静默了下,还是笑着和雷永泉妈妈打招呼:“阿姨,您怎么过来了?”
雷永泉妈妈就像之前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笑得特别亲热:“舜华,我听说你这个时候下班,便说过来接你,最近我家老爷子没什么胃口,还想请你帮帮忙呢,你说你这孩子,倒是和我生分了,也不知道过去看看我。”
顾舜华也是疑惑,心说这算是哪一出,哪天说的话真是撕破脸皮了,她竟然当没事一样。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顾舜华也只好笑着道:“阿姨,怪我,最近太忙了,其实我也正惦记着阿姨,正说过去看看阿姨,也看看老爷子。”
雷永泉妈妈:“舜华,来,上车吧,咱们这就回家。”
那亲热的,简直仿佛顾舜华是她亲闺女!
顾舜华便也跟着上了车,说实话,这还是她头一遭坐小汽车呢,这种小汽车和公交车不一样,底盘低,坐上去后明显比周围骑车子的矮一截。
小汽车在人群中缓慢地行走着,四周人群忙忙碌碌,不过车内却是安安稳稳地坐着,雷永泉妈妈拉着顾舜华的手,叹道:“舜华,上次你带过来的那清酱肉,可真好吃啊!要说起来,我以前也没吃过这清酱肉,我寻思着,也就是一个火腿呢,结果我一尝,这味儿啊,可真是好!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腌肉!老爷子吃了后,连声说好,说他活了大半辈子,算是明白清酱肉是什么滋味了!
那三斤清酱肉就是上次顾舜华说了重话那次带过去的,提起来也是尴尬。
顾舜华只好笑了笑,顺着雷永泉妈妈的话来说,正好自己包里有一份报纸,便把刊登了自己文章的报纸拿给了雷永泉妈妈:“阿姨,您看看这文章,清酱肉的历史,大致做法,还有怎么来料理,我都提到了,这篇文章是我写的。”
雷永泉妈妈赶紧拿来看了,这一看,赞叹不已:“舜华,你还会写文章,瞧瞧,这文章写得真好,我看学校的大教授都没你这才华,舜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瞧瞧,炖汤,炒菜都能加啊,慈禧也喜欢这个口味儿啊!这也太渊博了,阿姨就知道你有学问!”
这话说的……
顾舜华都惭愧起来了额,她觉得雷永泉妈妈和自己说话,甚至带了一点“巴结”或者说“讨好”的意味。
未免过于热情了,这都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