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带着一千余人, 在葬道大峡谷两边峭壁上布置好滚石圆木等暗器,又分出一部分来分守峡谷首尾。
她自幼习武,轻功卓绝, 这是他手下士卒短期训练难以企及的, 便只能由她奔波瞭望, 负责探消息传令。
流景生怕敌人不上当, 待在山口探得岳南大军并无调整, 只把队伍拉长,便进了峡谷,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不屑。
葬道大峡谷狭窄悠长, 流景运起轻功,起起落落, 奔出一身汗才到峡谷中央, 与手下士卒一起埋伏, 静待岳南大军开过来。
流景令手下所有人都在甲衣上罩了件灰扑扑的布衫,远远看起来几乎与两边峭壁的山色融为一体, 根本无法察觉。
许久,岳南大军首捎才至,流景耐心等待,只等中军来到峡谷中段,才发出号令, 两边峭壁上立时哗啦作响, 先是滚石, 再是圆木, 而后更有如飞蝗般密集的箭矢。
岳南大军此时直线行进, 首尾难顾,那峡腹部更是地形狭小, 无处可避,一时伤亡惨重。
奈何流景等人都在高处,他们一时之间竟也无可奈何,只得督促军队往峡谷两头集中,避开有埋伏这段。
毕竟葬道大峡谷细长,滚石圆木等物笨重难以挪动,雷乾要越过白水,还在大峡谷全程埋伏,只怕也没那等事。
而那两边的攻击确实不能持久,一炷□□夫后便势头顿减。
岳南虽然狼狈,但见自己预料准确,心下也安定几分,当即又整顿队形,加速前行。
行不一时,却见前面队伍霎时便慢了下来,岳南喝问几句,却也无人能答,稍后探子来报,大峡谷谷口火势蔓延,且有微风穿大峡谷而过,风助火势,军队更难前行。
岳南不想新朝还有这招,气馁异常。但他是三军主帅,士卒们都等他拿主意,他只得派出人去先挖沟隔离火势,更令大军退后,待大火扑灭后再过大峡谷。
谁知退了一阵,后捎来报,大峡谷那端谷口也着了火,虽然风向不利,但峡谷四周草木上似有易燃之物,火势竟也不小。
火势炙烤,士卒们不等命令,已向着峡谷中间聚集。
流景站在高处,待看到旧朝士卒云集,便又下令放箭。
滚石圆木确然笨重难以搬动,但箭矢他们却备的足。
待岳南率领旧朝大军穿过葬道大峡谷行至白水城外,已是暮色四合。他这一路行过大峡谷,行不多时便遭暗算,伤亡倒也罢了,只是被人摁住了打,实在憋闷。
总被暗袭,岳南都有些心惊,一路忙于行军,都未清点士卒。
白水城守备知道来的是新帝身边的红人岳南将军,从午时起便候在了白水城外。
久候不至时他也知道是出了变故,但白水城本就是小城,守军不多,邻城镇德又有虎视眈眈的新朝大军,他虽有心攀附岳南,却也不敢轻易调军救援。
这一等就等了半日加半晚,他却也不敢有怨言,恭恭敬敬迎了岳南进城,备上酒席为岳南接风自不必说。
镇德新朝军营里却也灯火通明,待消息传到,众人闻听旧朝军狼狈仓皇之相,都笑得心满意足。
流景手下不过一千人,自然不能耐旧朝大军何,但杀军威如杀人心,令其惊慌难定,军心涣散,便是达到了目的。
流景更有信递与宁慧,宁慧就着烛火细读,秀丽脸庞上当即漾出一抹轻笑来,“旧朝皇都里的消息,那四皇子囚禁期间犹私通朝臣,意欲不轨,已被判了阖府斩首。”她说着往薄言脸上看了一下。
薄言深知宁慧计谋,却极不赞成,眉头紧蹙。宁慧齿尖轻轻一咬唇内细肉,本是自信的笑容瞬时透出两分难堪,但她自恃此是为天下大计,也不争辩。
倒是秦副将来打圆场,“只怕白落明哲保身,对此事避而不提。”
宁慧又看了一眼薄言,“白落是难得的战将,此刻出征在外,轻重缓急他自然分得清,等闲不会招惹是非上身。但……”她顿了一下,“人虽有审时度势之心,秉性却不会轻易变,咱们只需推上一把,他自然会参和这件事情。”
薄言见宁慧明眸轻转,眼光总不离自己,只得道,“军国大事,公主自有妙计,何苦在意在下一介布衣的心思。”
宁慧顿了一阵才道,“宁慧自是羡慕先生,无论何时何事,先生都有仁心。”
薄言本欲反驳,但看宁慧脸上虽然镇定,眸中光彩却有几分暗淡,她不过是个比卷耳稍大几岁的女子,筹谋计划着实不易,便和缓了语气,“在其位谋其政,公主所为,顺势应时,没什么不对。”
雷乾才没这些弯弯绕绕,朗声道,“今夜好睡,明日攻白水,先试试岳南将军守城的本事!”
众人各自散去,此时已是明月初升,月牙挂在树梢,柔光满地。
秋红见宁慧嘴角笑意不散,不由疑惑,“公主可是有了推一推那位白落将军的计策。”
“嗯?”宁慧闻言回神,随即轻笑出声,“尚未。”
秋红更加不解,“奴婢看公主心情大好,还道公主已有了计较!”
宁慧对月而立,身影细瘦,神色睥睨,“诡计阴谋总会有,有什么值得高兴!”倒是佳人情话难得,才值得高兴一回。
夜里睡定,屋里溜进一缕月华,宁慧心绪开敞,总难入眠,听得外间秋红呼吸已稳,便知这丫头已然熟睡。
她从衣带内寻出流景书信,凑近那一缕月华细细观看,流景字如其人,细瘦的“卿卿我念”四字还在一角安稳躺着,宁慧看过一遍,更难入睡了。
宁慧次日早起,眼底一圈淡青,秋红伺候她洗漱时还念叨,“对付那白将军的计策也不是全靠着公主,公主何必思虑太甚!您瞧,这都憔悴了。”
宁慧笑了一声,问知雷乾已点兵出城,这等武战她也帮不上忙,索性精神百倍,去寻薄言。
她虽不耐薄言愚直,但为薄言心中总有仁心正气,她知自己心性阴狠,有心改正,便刻意接近。
白水城驻军猛增,雷乾不时骚扰,一战即退,既不猛打也不放过,只求时不时去膈应一阵。
这等打法着实叫人郁闷,岳南却沉得住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稳稳守城,拒不出城。
白落却受不得这等窝囊气,几次请求领兵主动出击,都被岳南驳了回来。
一时消息传到白水城,说雷大将军鄙弃岳南胆怯而钦佩白落英勇,可惜白落身在旧朝是明珠蒙尘,不得重用。
更有消息传到白水城,四皇子阖府被判斩首,然国法未行,已有人落井下石——看守士卒意欲轻薄四皇子侍妾,那个贞洁女子不堪屈辱,触柱而死。更有四皇子的小公子小小人儿仗义挺身,却被士卒活活打死。
那侍妾正是白落之女的陪嫁丫鬟,而那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白落之女,四皇子的侧妃所出,是白落外孙。
过不几日,白水城内变故横生,竟是祸起萧墙,白落之部与岳南大军打了起来。
宁慧等人心知肚明,只静观其变。
他们本以为旧朝新帝忌讳白落要为四皇子一府讨回公道,定要削了白落兵权,到时旧朝大军痛失臂膀,且白落部下心生不满,他们就可乘机攻取白水。
谁知旧朝新帝却更干净利落,已起了杀心。他怕召白落回都城定会引起白落警戒,从而蛊惑部下兵变,便下了密旨,令密斩白落与军中。
岳南本有忌惮之心,但白落屡次请战,已被誉为英勇之士,渐渐夺了他的威望,使他在军中地位尴尬,他便借着这道圣旨埋好了刀斧手,斩杀白落与帐中。
白落素得部下爱戴,事起仓促,士卒哪知道其中详情,眼见白落惨死岳南手中,平日淤积的不满倾泻而出,哗然兵变。
雷乾等人见此良机岂能不动,乘机攻白水城,岳南左右支拙,败退而出。而流景一直守在白水城外,本是伺机攻击岳南,此时奇兵突出,却救出大部被岳南围剿的白落部下。
杀军威如杀人心,白落部下若降,旧朝军心必定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