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划着小船在湖面上时停时走,过了约莫一个小时才慢慢地将船划回了栈桥边。等他们下船回到屋里,发现果然林家已经派人将他们留在派出所的行李悉数送来了。
饶是秦秀儿神经大条,这下脸上也微微变色道:“行李都拿过来了,但陈叔叔没有打电话给我们……”
方楚自然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林家派人去派出所取行李,作为有责任在林家镇照顾好秦秀儿行程安全的陈放天居然就这样把行李交给林家的人,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问问秦秀儿是不是真的在林家。陈放天会如此作为,似乎也就两种可能:第一是陈放天畏惧林家的权势,不敢就秦方二人的下落质询林家,甚至连求证一下的勇气都欠缺;另一种可能就是陈放天和林家根本穿着一条裤子,不管林家怎么做陈放天都会尽力配合,而由这种可能推断下去,说不定林野就是直接从陈放天那里得到了关于方楚的信息。
不管事实是这两种可能性中的哪一个,对于秦秀儿和方楚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方楚也只能苦笑道:“看来从现在开始,我们也真的只能靠自己了。你如果觉得不妥,干脆我们现在就去向林野辞行,早点脱身离开这里。”
“不!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逃避可不是我秦秀儿会做的事情!”秦秀儿倒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消沉,情绪反倒高涨起来:“派出所不管这事就算了,我还不信这地方就没王法了!”
方楚苦笑道:“什么法都是人定的,什么法都得靠人来执行,而人却恰恰是最不具备确定性的因素,所以你今后也别对法律这种行为规则抱太大的希望。你在大学里既然是学法律专业的,应该明白法律的约束力并不是对所有的社会成员都管用,总会有那么一小部分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阶级存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法律有漏洞,但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正义存在的吧?”秦秀儿示威似的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做过坏事的人终究要付出代价的!”
方楚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试图去劝解秦秀儿。像秦秀儿这样的大学生毕竟社会阅历尚浅,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社会的真正残酷之处,方楚也不想就此说得太多,以免让秦秀儿的心灵早早就受到了污染。
这件事情发展至此,其实方楚已经微微觉得有些不安。如果说一开始多少还有陈放天这个穿制服的熟人作为安全保障的话,那么眼下这个本就不太稳当的靠山也失去了效力。两人来林家的目的是为了追查玄果的底细,但玄果是否与古瘸子的暴毙有关,现在仍然没有任何的头绪。而现在自己二人所在的林家似乎也并不简单,林野和邢飞招募风水先生要去做的事情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件事是否存在着目前尚不可知的风险,都是方楚无法预测的事情。虽然眼前看似风平浪静,但方楚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只是暂时还没有暴露出严重的问题而已。
很快便到了晚饭时候,果然有人前来敲门通知二人去用餐。来这人方楚和秦秀儿也见过,就是先前进林家大院时给他们带路的那个男子。这人大概也知道方楚会被留下来的原因,这次登门便主动做了自我介绍。方楚正好也想要找人了解一下林家的情况,趁着秦秀儿进房间
换衣服的工夫,便与他攀谈起来。
这男子名叫林贵,说起来也算是林氏一族的子弟,只是血缘关系与和林墨凡、林野父子这一支却已经隔得很远,勉强在理论上还算是沾亲带故而已。林贵在林家的主要差事就是看门护院,如果林野要外出去比较远一点的地方,林贵就得担负起司机兼保镖的职责。
方楚第一次见到林贵的时候便看出他有练过内家功夫的迹象,此时听林贵自称还要肩负保镖职责,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林大哥你是练过功夫的人了?”
林贵微微一笑道:“功夫倒没怎么练过,不过以前在部队上待过几年,还算见过点世面吧。”
方楚闻言点了点头,却没有就此再继续追问下去。方楚自己也正修习着某些内家秘法,自然明白练武之人多少都会有些藏私之心,林贵也不太可能把自己的秘密讲出来与初次打交道的方楚分享。
那林贵也算得上是比较健谈的人,几句话又说到了林家目前的状况,方楚有心打听,也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不多时便基本了解了林家大致的家庭情况。
林家现在的家主是林墨凡,也是整个林氏公司的一把手,如今正在外地处理公事,并不在林家大院。邢飞是林墨凡在早年一位知交好友的后代,据说邢飞的父母在十年**中都不幸去世,林墨凡便主动收养了当时才五六岁大的邢飞作义子。如今邢飞已经是林氏公司的中流砥柱,里里外外的事情几乎都是由他在操办,林墨凡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相关文件上签字盖章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林墨凡有意识在将手中的大权慢慢移交给邢飞,要把他培养成林氏公司的接班人。
而林墨凡的亲生儿子林野比邢飞要小十岁,对于林家的生意一向都不太有兴趣,大学毕业之后也没有选择进入林氏公司做事,游手好闲地当起了大少爷。林墨凡就林野这一个亲生儿子,也就由着他的性子没有太多约束,反正生意上的事情邢飞一直都处理得很好,也不需要林野帮什么忙。林野还有一个妹妹林羽在南京读大学,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林家镇。林野林羽两兄妹的生母却是很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现在林墨凡另娶了一个年轻女人,只比林野大了四岁而已。
方楚想起林野在书房中的举止,便随口说道:“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不过我看林先生和邢先生的关系好像很亲密啊!”
林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主人家的事情,我这当差跑腿的人可不好去议论。”言下之意竟似不太赞同方楚的观点。
这时候秦秀儿终于换好了衣服出来,上身是白色带帽长身T恤,下配深蓝色窄腿牛仔裤加上黑色短筒小牛皮靴子,一头长发挽了个马尾扎在脑后,显得青春气息十足之余还透着几分干练。方楚这时候也不便就这个问题继续向林贵追问下去,三人便一起出了屋子,由林贵带路去吃晚饭。
这林家院子着实不小,林贵此时带他们去的方向既非那古旧的云南院落,也不是与邢飞商谈合作的江南庭院,顺着碎石小径绕过一道缓坡之后,方楚和秦秀儿便看到一栋雅致的两层小楼矗立在眼前。这栋小楼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外表是传统中式建筑风格,正门上方挂着一方木匾,上面所
题的名目却是十分古怪,黑漆木板上三个烫金行草大字十分惹眼——五十篇。
秦秀儿一见之下奇道:“五十篇?五十篇什么?”
此时林野已经从楼里迎了出来,闻言便笑道:“秦小姐看来是不太明白这招牌的意思了,那方先生有什么见解吗?”
方楚没有急着回答林野的问题,却转而说起了另外的话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也只有林先生你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会花心思在自己家里建了这么一栋小楼,还题上了这样一块寓意深刻的门匾!”
林野闻言不禁眼睛一亮道:“这栋小楼的确是按我的意思修建起来的,原来方先生看懂了这块门匾的意思了!”
方楚点点头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林先生把自家的酒楼题名五十篇,才华也算是相当了得了!”
“惭愧惭愧,我这其实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没想到方先生一眼就看穿了我这个小把戏!方先生,里面请吧,今天可得向你好好讨教讨教!”林野听完方楚的说明之后大感惊讶,当即客客气气地邀请方楚入楼。
方楚对于古文学方面曾经有所涉猎,这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他自然是知道的,能看破林野题这“五十篇”的来路也不足为怪。但由此方楚心中却对林野有了新的认识,这林野自称五十篇看似谦虚,但这可是自比诗仙李白,隐隐便有狂放不羁的意味,倒是与林野表面上谦逊仁和的举止完全不同。
林野带着两人直上了二楼,楼里果然也是中式布置,凭栏处设着一张红酸枝木雕花大圆桌。一般这样的雕花木圆桌只坐六人左右,而这张圆桌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圆桌”,足足能坐下十人之多了,加上相同材质的成套雕花圆凳,方楚心里估计仅是这套桌椅的价值就在六位数之上了,再想想下午在林家书房所见的那套紫檀木家具,方楚觉得这位林少爷可不只是自称附庸风雅而已,这还真是舍得花钱,也得亏他生在林家这样的富庶之家,否则就这点家俬便足以将一个普通人家折腾得倾家荡产了。
这时候已经有三人坐在席间,其中一人便是那位算命先生玄果。玄果身边坐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穿着一身黑底银花唐装,脸上气色红润看起来精神极好。另一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件灰色袍子,头上挽了个发髻,下巴留着三缕神仙须,看样子竟是个道士。
林野先向在座三人介绍了方楚和秦秀儿,接着便向方楚介绍道:“这三位都是我们林家请来帮忙的风水专家,玄果师傅你已经见过了,这位道长是师承茅山派的万宁道长,还有从西北特地赶来的花长德花老爷子。”
那名叫万宁的道士面无表情地朝方楚微微一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花长德倒是友善地笑了一下,至于玄果便如没看到方楚到来一般,眼神不知望到什么地方去了。方楚心知这几人会在这里出现,大概都是冲着林家的这笔买卖来的,俗话说同行相轻,几个竞争对手遇在一起,利益当先的心态之下,互相之间态度冷淡也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不知林家是什么打算,居然还特地安排了这几人坐在一起就餐,莫非是想要在饭桌上便先分个高下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