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左军苦斗失泾阳
泾阳,这座五千年来都没有改变名字的城市,现在依然坐落在泾河之北的关中平原上。自从周族代行天命、灭纣而据天下以后,泾阳就被历代西部政权的视为经济腹地,进行大规模的开发,所以很少有依托泾阳城而发生的战争。但是在周族还不能与商天子的政权对抗的时代,泾阳这座不大的城池,依靠相对重要的地理位置,成为周族隔绝大邑商军事实力的一个有力的关隘。
泾阳的北部是吕梁山脉南部的高地,南部是渭河水系,渭河水系再往南就是高大的秦岭山脉。后人依托这片发达的水系开发农业、经营工商,进而建立了一座伟大的城市:西安。但是在商周之际,现在西安市的绝大部分土地上还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和起伏的丘陵,完全不适合大队人马的通过,所以当时的泾阳就成为了周族政权守卫自己领地的重要关口。
就在帝辛天子向天下发布明诏,公告要派大将军侯喜带人迎接西伯侯进京的旨意到达西岐城之后,文王马上命令承担对外打击任务的周族左军以周发为主帅出征,同时命令阿保伯邑考随行,负责组织地方势力支援,左军星夜兼程赶赴泾阳关。
左军在到达泾阳关口之后,马上展开,开始修筑工事。泾阳关外搭起了十余座的土台和密密麻麻的手脚架,远处还有大批的民工在战士们的监督下挖掘沟渠。伯邑考和周发则站在城楼的最高处看着这一切,并不时的交谈着什么。
“大哥,这次大将军带着一个军前来,但据卫巫的消息说,这个军比以往的商军在实力有了巨大的提高,仅仅是在孟津装船的抛车就占满了一百多艘大船。这个仗该怎么打,我心里实在没底。您说该怎么办?”周发十分尊敬的问着伯邑考。
伯邑考看着自己弟弟的紧张神情,宽慰式的拍了拍周发的肩膀说:“二弟,也不要太紧张。这次父王任命你担任主帅,而我只以阿保的身份随军出征,就是觉得这场战争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军事作战。战争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其实都在当今天子和父王的心里,但是双方都害怕战火的规模扩大,以至于超出了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所以天子和父王都派出自己最信任的人来处理前线的战局。天子那边是大将军和内廷总管,父王这边是我和你,你应当理解这其中的玄妙”。
周发用手挠了挠头说:“大哥,难道这次并不是天子发动的灭族大战?”。伯邑考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此次出兵仓促,很多事情父王没有交代你,但是你以后也应该站在政治、经济和军事的多重立场上看问题。经济上看,此次天子虽然派来了最高等级的将领和内侍,但是沿途并没有额外增加粮草的征收,这说明天子没有后续增兵的欲望,也就是说此次前来我族的只是大将军带领的这一个军。政治上来说,天子对外公开发表诏书讲的是派大将军“迎接”父王入京,那么天子和我族的脸皮也就没有撕破,天子依然是至高无上君主,我们依然是忠心的臣仆;但是如果双方都打急了眼,导致战争规模扩大的话,这层脸皮就撕破了,所以对面要有内廷总管、咱们这边要有我来共同控制好战争的规模,这是双方达成的默契。军事上,你和大将军的部队一定要有一场恶战,在控制好规模的情况下,尽可能的争取胜利,好为双方在战后谈判的时候最大限度的为自己争取有利的地位。你现在明白了吗?”。
周发听完大哥的话,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这其实是一场博弈,而此战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为父王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无论结果怎么样,只要大将军付出了足够的多的代价而我们也赢得了足够的优势,这场战争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对吗,大哥?”。
伯邑考欣慰的点了点头说:“你能这么快领会,很好!阿发,父王对我说过,我们还年轻,以后的路也很长,只要一直在成长,那么那些一直在原地踏步的人就会落在我们身后,周族就一定会崛起!父王的气派极大,你看到泾阳南边那片被茂密水系环绕的森林了吗?”说到这里伯邑考随手一指泾阳的南方。周发赶忙望了望说:“看到了,据说那里连路都没有,森林里猛兽出没,寻常的军队也无法通过”。
伯邑考点了点头说:“对,就是这么一个地方。父王却和我说过,他要在那里建立两座城市,一座在森林中心的沣水的西南,里面会建设大量的祭坛、学校和高端的工坊。一座在沣水的东岸,里面会建设王城、兵营、作坊、市场和民居。建成之后,我们周族就要离开西岐城,把那里当作自己的新家。从此,我族就可以稳稳占据宽广的渭河流域,疆界也会前出至桃林要塞。到那时,周族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可以和大邑商分庭抗礼的力量。看着眼前这片荒无人烟的森林,你能想象到这一天吗?我不能,但是父王可以!所以,阿发,你要尽可能的把这一仗打好,在父王为周族和西原万民规划的未来里,有太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千万不要因为这一次的失利,而让我族承担一些额外的苦难。明白了吗?”。
周发听完了伯邑考的话也激动不已,他规规矩矩的对着自己的大哥行了个军礼说:“是!大哥你放心,我这就去开军议,和高级军官们讨论怎么打好这一仗!”。
当文王的两个儿子在泾阳的城头看着周族美好未来的时候,侯喜大将军和新任内廷总管尤浑正坐在大河上的船舱里对着地图指指画画。尤浑指着泾阳的位置说:“大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此次周族出动军队和统帅都被大将军料中了。想必也考虑到了用兵之法吧,可不可以和下官说说,毕竟您也知道天子派我来的目的,能尽可能控制战争规模并且争取更多的优势,才符合我大邑商目前的利益”。
没想到,和尤浑的信心满满不同,侯喜的脸上并没有喜色反而忧心忡忡的讲:“总管大人,兵凶战危,战场上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没有人敢说就是必胜的结局。所以虽然我猜到了周族的大体安排,但仍然不敢保证什么,只能尽可能多的搜集消息、推测战局。就像几年前的甑口峡之战,我的谋划只用上了一半不到,最后还是根据战场的临阵变化才和东夷打了个平手,麾下的大军在战后也不得不休整了快两年。此间若非朝歌还有六个师的民兵兵力,再加上各地驻防部队的稳定,仅仅凭借我那打残了的三个军的话,大邑商的局面将不堪设想。所以这一战的目的首要的就是占领泾阳关,为天子和大邑商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同时我也希望尽可能的减少伤亡。虽然这支加强之后军队比朝歌旧的单位大了一倍,但是周族的左军在加强了七十辆战车之后也有两万人,其中甲兵约有七千,而我们全部的兵力,算上从北狄归附部族调来的轻骑兵,也就是四万不到,甲兵更是只有一万一千多,远远达不到兵法常理中十比一才能攻城的比例。而周族的兵力其实比我们弱的并不多,尤其对方那边有伯邑考,这个人的兵法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论调动民力、安排后勤的能力,可以说天下无出其右者,就是太师箕子和族尹微子启也绝非他的对手。一旦周发率领的左军决定坚守城池,再加上伯邑考提供充足的人力和后勤,战局的发展将会十分可怕。故而我想还是给周族一个香饵,把左军调出来才是胜利的唯一选择”。
尤浑听到这里,有些犹疑的问:“要不然,我再调拨一点粮草来,在周族人面前一把火烧了?”。侯喜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说:“东夷人四分五裂,所以不能和我们长期对峙,这招数才能生效。周族人是不害怕和我们打持久战的,所以在他们面前烧粮草很难起到诱敌的作用”。
尤浑听完了努力的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说:“大将军可把下官难住了,还请大将军明示”。侯喜看着尤浑很郑重的说:“如果在我们疯狂攻城的时候,周族人一下把我击杀了,以至于全军失去主帅而大乱。你说,会不会更好一点?”。
尤浑听到这里大惊失色地说:“大将军!主帅阵前被杀,那就不是诈败了!全军都可能真的乱起来,没有人可以指挥全军撤退的!”。不等尤浑把话说完,侯喜就接话道:“有,你就可以指挥败兵。我会把沿途征集的各族的民夫都给你,同时你在阵后指挥全部的四百两抛车。一旦那个冒充我的战士被打死,你就放火烧毁抛车,并且在戎狄轻骑兵的陪伴下快速的向我早就预设好的阵地撤退。你觉得有难度吗?”。
尤浑听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不料侯喜看着神情不愉快的尤浑脸上微微一笑说:“尤浑大人,您现在是深得陛下恩宠的内廷总管,按理说我不该把您置身危险之中。但是现在局势晦暗不明,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我向您保证,此役中我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况且您在未来要出将入相,也还是有一点军功更好一些。再者,军队里的战士们也更喜欢和他们同生共死的人去做更大的官。您觉得呢?”。
尤浑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大将军的话是一种保证吗?”,侯喜肯定的回答:“尤浑大人,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尤浑听到这里用赤胆忠心的语气大声的说:“为了天子、为了大邑商,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万死不辞!”。说完,尤浑和侯喜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对着天空哈哈大笑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泾阳关前已经是战旗翻飞、两军对圆,一场大战就要在这里爆发。
就在双方的兵将都高度紧张的时候,大邑商的军阵突然从中间分开,一员金盔金甲的大将乘着一辆极度豪华的战车从军阵中分开的道路上疾驰而出,来到泾阳关前的第一道濠沟旁对着周军大阵喊:“本将,天子敕封大将军侯喜!今奉旨迎接西伯侯周昌入京,尔等何故设阵阻拦?!特请伯邑考大公子出来回话!”。此言一毕,身后的传令兵们便开始用极高嗓门反复对着周军大阵呼喊。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一辆周族的战车也载着一位身着华贵丝绸官服的美男子来到阵前,双方的首领在看到彼此的那一刹那,都不约而同的走下战车,向着对方走去。
伯邑考先对着侯喜一施礼说:“大将军,好久不见,伯邑考给您见礼了,祝大将军武运长久,祝天子福寿万年”,说道最后一句,伯邑考竟然在两军阵前向着朝歌的方向跪倒叩首,让对面的侯喜十分尴尬。无奈之下,侯喜也对着朝歌的方向下跪叩首喊:“祝天子福寿万年!”,而后两人才同时起身。这一番礼节,让两人身后的士卒都惊诧不已,心中暗想:“既然都是天子的忠臣,还打个什么劲?大人物的行事方式,果然不是我等可以猜度的”。
虽然众人不解,但是这番礼节之后,双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缓和。侯喜的表情明显温和了许多:“大公子,既然都是天子的忠臣,那你解释一下眼前是怎么回事吧?”。伯邑考笑着回答:“大将军心知肚明吧。如果大将军真的是迎接父亲入京,并按朝廷的规制只带不超过一百人的卫队随行,那么我族将士马上就会让开道路。只是大将军身负重任,我族将士为了西伯侯可以日后多一丝保障,也就不得不如此了。还请大将军见谅!”。
侯喜听完这话,沉默了一会说:“早就听说大公子是当世豪杰,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此刻,我想陛下也许搞错了一件事,留着你在西岐恐怕比留下周昌更可怕!话已至此,请大公子回城,我军将即刻展开进攻!大公子保重!”。伯邑考也不卑不亢的回答:“大将军保重!”。而后两辆战车各自返回自己的军阵,不久之后,战斗开始了。
随着商军的指挥台上竖起一杆黑色的大旗,早就蓄势待发的四百辆抛车,在一瞬间就抛出了四百块人头大小的飞石,如同暴雨般的砸在了周族在泾阳城外修筑的高台上,高台上的周族将士在第一时间就阵亡大约十分之一,就连躲在盾牌和墙垛后面的士兵也没有例外,原本可以相互掩护并为支援防守壕沟的部队而修筑的高台,竟然被完全压制,这让在泾阳城楼上指挥全军的周发惊愕不已。虽然,原本定下的计划就是主动示弱,让商军从中路打开突破口直逼泾阳城下,而后再出动城外树林里埋伏的伏兵从侧翼袭击商军,但是这么快的败退速度和短时间内如此巨大的伤亡,还是超出了周发估计。
就在周发忧心不已的时候,伯邑考出现在他身边说:“看来我们低估了商军的实力呀,几百辆抛车一起发力,竟然是成倍的增加了攻击力。我们的每座高台都被三个方向飞来石头攻击,上面的弓手和零星的几辆抛车完全起不了作用,是不是该考虑把他们撤回来,不要增加无谓的伤亡更好些?”。
周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伯邑考的问题,而是有些着急的说:“大哥,你怎么也上城头了?快下去!这次商军的抛车比以往的射程要远,一会等前方防御工事里守军伤亡殆尽,抛车要向前移动,很快就能攻击到城墙,大哥这里太危险了!”。伯邑考笑了笑,也许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太对,所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好奇的一指一些出现在周族防御工事侧翼的一些身着单薄的衣衫、腰里只别了一把斧子的骑马的人说:“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周发顺着伯邑考的手指望去,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戎狄人的轻骑兵!虽然战斗力不高,但是机动性很好,可以把侦察距离成倍的扩大,看来隐藏在树林里的战车部队快藏不住了”。不等周发的话说完,商军大阵里传出了“呜~呜~呜~”三声号角的长鸣,商军真正的进攻开始了。
大批只穿着麻衣手里拿着简单的皮制盾牌和小斧子的轻步兵拉开了一道长长的散兵线,像海浪一样一波波的扛着梯子和木板开始冲锋。由于为了诱敌,周军原本只在第一线布置不多的兵力,所以防守第一道壕沟的大约不到一千名周族士兵很快和大批的商军轻步兵展开了厮杀。双方最前排的炮灰们,相互用手中的石斧向着对方的脑袋拼命的挥砍,只要石斧击中对手的脑袋,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就会从人体被砍出的窟窿里飞溅出来,而后狂飙上天空,窜出一道道的血泉。远远看去,这片厮杀战场的上空,在一瞬间就形成了一片血色云雾,而里面巨大的血腥味则很快引来了附近的乌鸦和秃鹫,这些以腐肉为生的飞鸟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些已经倒下的尸身,只等战斗一结束就会扑上去大快朵颐。
不多会,人数占优的商军炮灰们就把周族的轻步兵统统砍死,然后在周族高台的守军眼皮底下重新整队,而这些人后方的商军抛车也开始前进。就在刚才壕沟战线上双方的炮灰们拼命厮杀的时候,泾阳关外的十余座高台已经在超过己方二十倍火力的飞石打击下彻底的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夯土高台在飞石的狂轰之下纷纷出现了垮塌和倾倒,有些高台甚至被飞石打击的只剩下了基座。虽然飞石对宽厚而且包裹着石头外皮的城墙破坏力有限,但是打击刚刚修筑的夯土高台却表现出了惊人的破坏力,这一点让周军的将领们都深感意外。同时,由于所有的城外的高台都被破坏,以他们为支撑点的防御战术也就无从谈起,加上树林外游走戎狄轻骑兵,周族藏在森林里的战车根本无法发挥奇袭的作用,可以说周族的防御计划已经完全破产,泾阳这座城关已经赤身裸体的暴露在了商军的大阵之前。
一时间,商军士气大振,漫山遍野的欢呼声响彻天地。周发看着声势大振商军十分冷静的把仅剩的十辆抛车从城墙上撤下,运至安全的地方;但如果天上有一双眼睛则会奇怪的发现,作为首战告捷的商军也在后方撤下了三百辆抛车,同时大批的戎狄轻骑兵来到了剩下的一百辆抛车旁边,而这些抛车的士兵则开始给完好无损的抛车上倾倒油脂,让人觉得十分奇怪。
随着商军士兵欢呼声的结束,三声号角的长鸣再次传来,铺天盖地的飞石再次向着泾阳城飞来,不过这次的破坏力有限,并没有伤到几个人,绝大多数士兵只要依靠城墙为掩护,就不会有伤亡。等到暴雨般的飞石停止,像蚂蚁一样的商军轻步兵开始扛着梯子进攻,周族在城头的将士立刻起身用弓箭还击。仅仅依靠皮盾保护、连盔甲也没有商军迅速的大量伤亡,不一会,在泾阳城外的空地上就铺满了这些只穿着布衣的士兵的尸体,场面十分惨烈。也许是由于进攻受挫,商军的大阵里退出了一辆井阑(攻城塔),所有的周军都看到在井阑的最高处一员金盔金甲的大将正在指挥剩余的商军士兵重新整队,以图再次发动攻击。
周发看着这座正在向前移动的井阑,反反复复的用手指比量着距离,而后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伯邑考:“大哥,你能确定身穿金盔金甲的人就是侯喜大将军吗?”。伯邑考有些没有明白周发的意思,但还是说:“对,刚才阵前相对,我确定就是大将军侯喜,怎么了?”。周发听完后有些激动说:“他的那辆井阑离我们的距离刚刚好,我们的抛车可以打到他!大哥怎么办?”。伯邑考略微一思考,斩钉截铁的回答:“打!如果能阵前击毙大将军,敌我形势将瞬间逆转!快去做!”。
周发马上回过头来对着身后大喊:“快!把所有的抛车推上城头,击中攻击阵前的井阑!”。不多会,十余块飞石如闪电般的划破天空,准确的击中了那座正在向前的井阑。井阑是木头制成的当然抵挡不住飞石的攻击,加上这些飞石集中地打击在井阑的支撑柱上,所以井阑在被击中的瞬间就从上开始向下垮塌,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井阑彻底的变成了一堆废木头,同时也压死了下面推动它前进的士兵。这个战场的突发情况,让所有的正在进攻的商军都惊呆了,纷纷停下来看着那对废木料出神,战场上瞬间变得安静无比,紧接着从那里就传来一声如丧考妣的哭喊:“大将军~!”。商军的士兵“哄~!”的一声炸开了锅,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开始向着后方狂奔,虽然有极少数的军官还试图重整队形,但他们很快就被混乱的士兵给砸死,商军开始了彻底的溃败,就连后方的抛车上也燃气了熊熊的火焰,更加剧了失败的气氛。
周发看着眼前的场景,激动地热血沸腾,一下子跳出城头站在最高的门楼上对着周军将士大喊:“天佑我族!侯喜被杀!出击!追杀!追杀!追杀!”。三声“追杀!”让原本还有些疑惑的周族将士们也纷纷醒悟了过来。随后,泾阳的城门打开了,一队队的周族的士兵从里面飞奔了出来,而藏在树林的战车也在接收到信号后飞驰而出。整个左军化作一条滚滚向前的大河,向着商军溃败的方向奔涌而去。这些亢奋的战士,包括周发在内都没有留心去看一眼地上商军将士的遗骸,当然更不用说去数一下被焚烧抛车的数量。很快,这些粗心的周族将士就会为自己的大意付出血的代价。
泾阳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土丘。在平时,这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上面除了一个供路人遮风避雨的草亭之外一无所有,但是现在却成为了把周族战士的热情变将为冰点的制冷器。周发身处在追击队伍的最前列,当他看到第一排登上土丘的士兵一下子停止了呼喊而变得沉默的时候,心中就觉得不妙,于是赶紧跳下战车爬上土丘。当他看到远处景况的那一刹那,心情也和之前登上土丘的士兵一样降到了冰点。
周发的远处有一座修筑的高台,上面高高耸立着一杆金白色的大旗,大旗上是大将军特有的飞鸟云纹图,旗子下面站立着一员金盔金甲的大将,在他的身边拥立着一层层的指挥令旗和传令鼓号。高台之下是数不过来的战车和几乎望不到头的步兵方阵,而这些商军的士兵竟然无一例外的坐在地上休息,即使是看到周军的先头部队出现在土丘顶端也没有起身。
不久之后,伯达带着整个左军都来到这个土丘旁。伯达站在土丘上看着早就以逸待劳的商军和严整的列阵,脸色也有些难看,但是还是请示最高指挥官周发:“左将军,该怎么办?(周代和商代最大的常设军事编制是“师”,但是每逢大军出征,通常把几个师合编为一个军,统领一个军的称之为“将军”。在此,周发统领左军,所以被称呼为“左将军”)”。周发此时到平静了许多,用十分淡然的语气回答:“跑是跑不掉了。不过好在侯喜大将军还是准备跟我们打一场正面作战。那我们也列阵吧,你去把步兵布置成双排方阵的战线,弓箭手在第一排,全身盔甲的重步兵在第二排,一定不要比商军的步兵战线短。让伯适率领五十两战车呈斜线布置在我军左翼,同时让他把战车随行的步兵留给我。我带着二十辆战车和所有的战车随行步兵做预备队。快去!”。伯达点头称是,而后快步离去。
不一会,周族的军阵排开,而商军的士兵也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场大战又要开始了,不过这次的局势对周军颇为不利,绝大多数周军已经打过了一场防御战,并且也追击了二十多里的路程;但是对面的商军一直在原地静静的等候着他们的来临,双方的体能差别极大,这对于周军来说是一场一场艰苦的战斗。
紧紧跟随周发的小子御叔夏从前方的步兵阵线赶了回来,对着周发行了一个军礼说:“左将军,商军此次的步兵方阵排列不同以往,还请将军小心。”,“嗯?”周发起了疑问,同时示意叔夏进一步解释。叔夏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绘图说:“根据我军前方的侦察,商军并没有按照一般的每个方阵八到十二排的规制进行排列,而是在南端组织了一个五十排的超大方阵,然后依次向北递减方阵的排数,在最北边的步兵方阵仅仅剩下五排。这是属下依据侦察所绘制阵型图,请左将军查看”。周发看了仔细看了看阵型图,然后马上命令道:“让我军左翼的战车部队马上发动针对敌军右翼薄弱步兵方阵方阵的突袭!”,“是!”叔夏在接到命令后马上向着伯适统领的战车部队跑去。片刻之后周军左翼的战车蜂拥而出,向着商军右翼扑去。
商军看到北边冲过来的周族战车也马上派出了自己的战车部队去阻击。一左一右地两队战车开始对着对方相互冲击,双方战车右边挥舞的矛戈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一片金属的铿锵之声响起而又很快停止,这意味着战车冲锋的第一个回合结束了,此时地面上只躺下了几具甲士的尸体,同时留下了一地断裂了的兵戈。双方的战车在冲锋过后兜了一个圈,然后再次组织队列准备下一次的冲锋。春秋之前的车战往往就是如此,在双方装备、训练和士气都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只有通过一次次的反复冲锋来消耗对手,直到一方无法坚持,另一方才能获得胜利。
就在两军的战车展开相互的冲锋的时候,商军的步兵方阵开始移动了。这次商军的步兵方阵并没有整体向前,而是从南端的那个最大的步兵方阵开始梯次的向前移动,很快,行进的步兵方阵就从战场上拉出了一条斜线。直到这一刻周军的统帅周发才领会了侯喜的目的:最大的步兵方阵稳稳的吃掉周军最南端的步兵方阵,然后从南向北开始横扫整个周族的战线!因为每一个周军方阵的面前都有一个商军的方阵缓缓走来,所以周发不敢调动战线上的步兵来支援,同时战车部队在北线打的难解难分,也无力南下。周发狠下一条心,带着所有的预备队冲向了步兵方阵的最南端,希望可以坚持足够久的时间,以便北方的战车在战胜了商军之后火速南下来挽救战局。
商军的步兵移动很快,由于穿盔甲的甲兵在方阵中占的比例很高,所以周族第一排的弓箭手只带来了很小的伤亡,不到两刻钟,商军那个超过五十排的巨大方阵就开始和周军步兵用超过一丈三尺的长矛进行相互的刺击。紧接着,斜线上逐一走来的商军步兵也开始和周族的方阵发生了接触。在这样的战斗里,谁坚持的最久,谁就会最后获胜,可是周军的体能与商军的相差太明显,渐渐开始无法支撑。大约厮杀了半个时辰后,商军那个超过五十排的巨大方阵终于把周族最南端的步兵压垮了。周发带着的援兵也无法改变这样的战局,在周发带着仅剩的八辆战车和三百多步兵回到土丘上的时候,周族的步兵战线发生了崩溃,从南方向北方席卷战线的商军步兵向巨浪一样瓦解了周军的方阵。
周发满脸血污的看着这一切,从腰间抽出青铜宝剑命令道:“全军以伍为单位向我后撤!而后返回泾阳!我带领所有的战车担任后卫,同时告诉阿保,我军战败,请他尽快组织泾阳的防御!”。山丘上的旗手根据周发的命令开始不停地打出各样的旗号,随即,正在和商军作战的各步兵方阵就散开了队形,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五人一组的小单位并脱离了与商军的接触。战车部队也迅速的赶到了土丘并在周发身边列成了一个用于防守的圆形军阵。
一队队的步兵快速的通过土丘向后方撤退,每一个撤离土丘的士兵都对着站在军旗下满身血污的周发行礼,并发自内心的为了这个愿意亲自担任后卫的统帅祈福。很快,周族的步兵就完成了撤退,周发身边仅剩四十多辆战车,而他们面对的是超过两万人的商军大阵。但奇怪的是商军并没有发动追击,而是向泾阳的方向派了一队使者,这队使者甚至都没有和周发联系,而是直接绕过土丘,向着泾阳飞驰而去。
商军不动,周发当然更不敢动,四十多辆连步兵都没有周族战车就这样和商族两万多大军僵持到日落。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商军的使者才来到了周发的身旁,随行的还有伯邑考最信任的小子御申非。申非一见周发就说:“左将军,撤退吧!大公子已经同意以让出泾阳关为代价,保证你们安全的返回。侯喜大将军和内廷总管尤浑大人已经保证只要殿下可以去朝歌,天子的大军绝不从泾阳向西前进一寸。誓书已经送往西岐。左将军,战争已经结束了”。
周发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拿起青铜宝剑就要抹自己的脖子,瞬间就被申非和叔夏死死的抱住并夺走了手中的宝剑。周发在挣扎了半天之后,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而后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泾阳保卫战的失败,在外界看来,让周族从天子有力的对手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天下的形势则又一次变得诡谲莫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