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熊熊燃烧了一夜,当第二天清晨,在两千名河阴县城的父老乡亲接力打水下,县衙牢房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这一场大火不仅把县牢给烧没了,就连附近的房屋也被烧掉了十几间,损失是惨重之极啊。
但是还不等河阴百姓喘口气,一则更惊人的消息传来了,河阴知县戴腾戴大人,昨夜对敌时,被敌人放暗箭给射伤了,如今是生死未卜,而戴大人的贴身护卫,铁枪神将赵穆赵教头,在守护戴大人时,身中十七刀,但这个铁一般的汉子,居然硬生生挺过来了。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黄河大王才被剿灭没多久,就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伤了民兵两百人,重伤致死和直接当场被杀的民兵多达七十九人,让逝者家属是悲痛欲绝啊。
如今是满城哭泣,一些家里没死人的,心系戴大人,便想要一起过去询问大夫,可是他们还没动身,又一则更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有什么事情,比昨夜的事更让人震惊呢,无非就有两点,一是天灾,而是战火!
天灾还不到时候,所以只能是战火了。
当天中午,河阴百姓还在悲痛欲绝的啃食午餐,突然间,全县城锣鼓齐鸣,一声声震耳如雷的声音,惊得百姓们纷纷走出房屋,来到大街上交头接耳,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齐大军来了,大家注意啊,西齐大军来了……”
“什么!西齐大军来了?怎么办?”
“怕什么,军队打仗不杀老百姓。”
“话虽如此,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定会拿戴大人开刀啊!”
“是哦,听说大军每到一城一县,都将县衙所有人抓起来,从大老爷开始下刀,就算你屈服,也要杀鸡儆猴啊!”
“你娘才是鸡,戴大人是人,不,是神人!是救我们河阴的青天大老爷!”
“咳,别说这些了,快点想办法把戴大人藏起来吧!”
“对,不过大军过来,人多势众,怕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抓到衙门的人,这下戴大人是万万不能躲在河阴县城里了!”
“哪怎么办?戴大人身受重伤,不能离开啊!”
“找朱县丞,他应该有办法!”
“对,找二老爷!”
十几个百姓说完,便立即跑到县衙,询问过后才知道,朱县丞现在正在药铺里,询问大老爷的伤势,于是众人便有急急忙忙的赶去药铺。
朱龙站在药铺门前,看着一群群涌过来的百姓,皱眉道:“我知道大家的来意,不用担心,只要我朱某人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戴大人再有危险的,大家都散去吧,别把等会儿入城的西齐大军给吸引过来了。”
“对,大家都散去吧,这样聚集很可能把西齐军引来的,大家要通知父老乡亲,不要让他们过来看望戴大人了。”
百姓们吵吵嚷嚷一阵,便各自离开了。
朱县丞看着百姓们离去后,才回到了药铺里,正好看到一名年过五十的灰发老者从一排珠帘后走出来,他便走过去焦急的问道:“杨大夫,戴大人伤势如何?”
杨大夫眉头紧锁,不断的叹气,他每次摇头,每次叹气,都把药铺里等候消息的众人陷入了一层层深渊。
“不乐观啊!”杨大夫摇头叹道。
“什么!那戴大人岂不是……”张骥瞪圆了眼睛道。
“别急!”
杨大夫赶紧阻止张骥的话茬,生怕这家伙把最不吉利的话给说了出来。
“戴大人胸口上的箭头只差一点,就伤到了心房,饶是这样,在拔出箭头时,血依然流不止啊,好在我从戴大人以往的旧伤上,瞧出了有针线缝合的痕迹,没想到我照搬过来,加上一服金创药,到是真能把血给止住了,现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大人究竟会不会醒,就看他的命了!”
听到杨大夫此言,众人丝毫没有放下揪紧的心。
“现在西齐大军就要进城了,我等应当如何藏起大人?”张骥皱眉道。
朱县丞看着杨大夫问道:“大人身受重伤,怕是不已搬动吧!”
“最好不要动!”
杨大夫说着,一抹下巴的山羊胡,半眯的眼睛陡然睁开,道:“我有一计,应该能让大人渡过此劫!”
“啊……杨大夫快说!”几人都是惊喜的叫道。
杨大夫点点头,道:“如今县城里死者众多,我们可询问逝者家属,借用一具尸体,最好能和戴大人容貌有七分相似的,听说林家的林植也不幸死了,平日里他时常说自己长得像戴大人,还特地留了两片胡子,不妨我们去求林家的人,将林植的遗体和棺材带到县衙,在衙门里布置好灵堂,如此……”
杨大夫话说到这,众人已经彻底明白了,张骥立即扭头吩咐几名捕快道:“你们快去办,若是林家的家属不同意,就算抢,也要把尸体给我抢回来!”
“不可!”
杨大夫立即摆摆手,道:“若是让家属心生怨气,怕是要告到西齐军那里,到时候反而害到了大人啊。”
“咳!”
张骥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就全部过去给他跪下磕头。”
张骥说完,便亲自带着捕头们离开了药铺,杨大夫也不在出声阻止了,只能祈求林家人看在戴大人平日里对河阴所做的一切份上,将林植的尸体借出来一用。
杨大夫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当张骥几人来到林家时,道明了来意,林家两老是二话不说,当即就让张骥几人把尸体连同棺材一起带走了,虽然那个时候,两老已经是泪流满面,但是为了大义,他们只能忍心让儿子的遗体离开身边。
当棺材带到了衙门时,朱县丞已经在命人布置灵堂了。
河阴县城这一夜,突然就战死了近八十人,所需的白布香蜡根本不够用,朱县丞一狠心,把白衣服,白被套全撕成了布条,才能把灵堂装饰好,没蜡烛,便用油灯代替,香太少,就一炷烧完才点燃下一炷。
半个时辰后,县衙里是哭成一片,得知消息的百姓真以为戴大人死了,更是前仆后继的涌到县衙外,从十几人,到上百人,最后上千人跪下衙门外,把整条大街都挤满了,而林家二老就身在其中,在百姓们中,也只有他们二老知道,那灵堂里,棺材中的人儿,并不是戴大人,而是他们的儿子啊!
“能有如此多父老乡亲为你哭颂,儿啊,你安息吧!”林家二老心里悲痛的想着。
一时间,衙门的香火几乎胜过了盛安观,只是比起去盛安观上香求福的人不同,人家是有欢喜,有忧愁,然而河阴县这里,全是哭声一片,泪如秋雨。
又过了半个时辰,衙门外的百姓不减反增,大家盯着火辣的秋日阳光,披麻戴孝跪倒一片。
而这时,西齐军终于来了。
领头的是西齐北伐将军颜芷绮,昨夜她被杨茂击昏,醒来时已经天亮了,当时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回河阴县,可是有包飞、吕青、廖三和十多名血狼卫的阻拦,让她寸步难行,这时候她也狠不下心把这些人都给杀了,只能愣愣的坐在黄河边,看着波澜壮阔的滔滔河水,一颗芳心,也不知是在跳动,还是快要沉寂。
此刻,看到两三千人跪在大街上哭泣的景象,颜芷绮再也忍不住,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他们这是怎么了?”强忍悲痛的心,颜芷绮寒声问道。
廖三跳下战马,走到一名匍匐在地上的百姓身旁,蹲下来问道:“老大爷,你们这是在为谁哭泣?”
这名老大爷冷眼看了廖三一下,冷哼一声道:“关你屁事。”
“你……”
廖三正要动怒,一旁吕青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朝着老大爷沉重的问道:“你们朝衙门哭泣,莫不是那知县死了?”
“难道戴大人不死,你们就会放过他吗!你们这些嗜血狂徒,只知道打仗,只会带来灾难,何时为我们老百姓想过,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可还没过多久,就被奸人暗箭射死了!苍天无眼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老大爷痛苦的悲吼几声,突然胸口一疼,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便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吓得旁边两名老者惊叫一声:“木大哥!”后,便赶紧抱着他,向着附近的药铺跑去。
“这……”
吕青和廖三都是一愣呆滞,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河阴知县是谁射死的,下意识的,两人同时望向了身后的颜芷绮。
颜芷绮距离他们不过两丈远,那老大爷的话她是听的一清二楚,此刻她也有些愣神了,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先从张狗儿的传话,而后到他们的调查,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河阴知县是一名无恶不作的狗官,平日里把河阴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还勾结乡绅与匪寇为祸一方,但是这幕场景,是一个狗官能照成的吗!
颜芷绮哪里知道,她的每一步计划,每一个人手,都被身边的一双双眼睛盯着呢,赵慎早已经派了上百人潜入河阴县,当时的河阴县正好是召集百姓回乡,所有没有人调查他们,让这帮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河阴县里游走,监视和靠近颜芷绮的探子,故此,就算张狗儿的片面之语不足为信,但结果了一系列有意安排的调查,颜芷绮是越来越确信这河阴知县就是一个贪赃枉法的狗官,同时,还有一个相貌英俊,皮肤白皙,时常口无遮拦的纨绔子,被抓到了县牢里。
在颜芷绮的印象中,最后见一次沈玉嘉还是两年前的三四月份,当时的相公,不正是相貌英俊,皮肤白皙,时常口无遮拦的纨绔子吗,虽然颜芷绮知道他的纨绔与许多纨绔子不同,但是在许多人眼里,相公那样吊儿郎当的官宦子弟,就是纨绔。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颜芷绮怎会想得到,沈玉嘉在这两年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事请,又在死里逃生了多少次,才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一张滑稽的稍黑面孔,才会留下那浑身是疤,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但是却因为百姓们的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贴心语,一些烂瓜果白菜而深深感动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