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槿看来,朝阳谷是个从未照进温暖的地方,让人感到不安,困惑,迷茫……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也只好跟着他们。
木屋的门在逐渐变强的狂风骤雨中大开,一阵妖风从里迎面扑来,苦槿自是受不了这种威压,不满地抽了下鼻子,小手握成了拳。
大家都看向了那个黑漆漆的屋内,杨长风借着时不时的闪电,得以窥之一二,屋内不似当时看到的样子,好像用了张桌子……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祭台。
屋内有一人影,风雨飘摇的隐约中,他拿着几支蜡烛,声音低哑,带着无奈道:“雨势过大,断电,抱歉了。”
沈知巷和关沉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走进去,木屋太小,两人就这么倚在门口,房檐上的水不断流下,水声渐大,风声吵杂。
林妖似是没有在意,像是把他们当成来作客的客人。
“嗯?陛下也来了。”指尖用灵力聚起一束小火团,林妖小心燃起一根白烛,眼里只有那豆大的光,“请恕我现在难以跪安。”
关沉颔首,抚了抚略被雨沾湿的衣袖。
妖族自有一套认出同族之法。
沈知巷微微曲了曲手指,他看见关沉无声地给他对口型:“别怕。”
沈知巷:“……”
林妖继续无视他们点着蜡烛,一根根摆在周围,火舌摇晃明灭,火光渐渐映出林妖。
一身墨绿长袍曳地,无意溅上些许泥水,但也挡不住那人的风姿绝色,墨发瓷肤,一手持着燃明的烛,眉眼间皆是平和暖意。
他是森林的守护者,也是一只妖,林妖素来畏火,却亲手在周围,点上了人类才需要的光,点上了为唐现德祷念的蜡烛。
“你是唐现德吗?”沈知巷确认道。
“抱歉,我不是。”林妖垂眸说道,眼中只盛烛火,“我只是他的……朋友。”
说着把蜡烛放在身后的祭台上,烛光里映出了台上放着的遗照,大家一看都明白了。
是唐现德的遗照,黑白色里的老人无声地笑着,被人精心用佳木装祷,旁边是大朵的素菊,桌上供品齐全。
看起来,他已经死了。
大家心下了然,不免对林妖生出几分同情。
唯有刘子卿心急口快:“那两个伐木工呢,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句话如石破惊雷,如层石激水千重浪。
林妖听到这话神色大变,在昏暗的环境下倒是生出些许可怖,眉头皱起,俊美的脸紧绷着,他冷声道:
“那两只可笑的蝼蚁?他们为了几块木头,嗜财如命,不惜痛下杀手,杀害一位驻山的老人,死不足惜!”
恰有一道惊雷过,苦槿被吓到了,低咛一声,不自觉后退一步。
林妖没有在意这边,情绪起伏很大,似是注视着那张黑白遗照,微不可查地哽咽了一下,淡声道:“我与现德相识多年,他本可以安心长辞的……”
这下连神经大条的杨长风都明白了,这不是谋杀,这是复仇。
看唐现德是被那两个盗伐木的人杀害的,而林妖来复仇,整个事情如此简单。
现在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置。
一阵风吹进窗内,蜡烛灭了几支,林妖眼中黯淡了几分,带着昏黄的暧光中怎么也遮不住的寒意,双手惨白似无血色。
关沉静静地看着他,整片森林虽掺风携雨,却令人岑意深深。
他说:“他们要来了。”
林妖低头笑了一下,在唐现德的遗照前跪下,小声地絮叨了很多话,应是最后的离言。
他们?哪个他们?沈知巷心中不住疑惑,快速看了一眼四周。
后面只有杨长风和刘子卿在雨中萧瑟,冻得直发抖。
而就在这时,天生异变,群云汹涌。几道紫光而下,划过空中,电流声起,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而去。
沈知巷看着那几束光,心下一紧,这不是天界的神法院吗?有关于神的法院,专门判定神的过错,从而给予赏罚。
关沉所说的,就是他们吧。
可是更奇怪了,林妖的案他们来做什么?这里又没有神。
难道?沈知巷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眼睛微微睁大,骤然看向了唐现德,那人依旧在框里笑着,脸上的褶皱一层又一层。
唐现德……不会就是……
这时紫光闪烁,雨小了很多,杨长风抖了抖雨伞。
光中显现出几位鹤发童颜的小老头,白色的胡须长到胸口,一身黑袍白腰带,像办丧事的,有的手持戒训,有的手拎公秤,有的手抱量器……这些都是用来定神界公平的法器。
世人锱铢必较,难得一世平安。
杨长风等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想要询问却又不敢多言,除了关沉这个未卜先知,漠不关心地站着一旁。
“你们……”林妖自然也知这里异动,他向来讨厌不素之客,眼里积着怨力,若地狱罗刹。
几个小老头并不在意他的眼光,先向关沉请了个安,后倒向大家作了个礼,笑眯眯道:“我等呢,是来自上清界的神法者,听闻此处疑案,受故人之托前来,寻此处的山妖。”
话毕,便和颜悦色地看向林妖,让这朝阳谷的林子仿佛晴了一大片。
“找我?”林妖低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嘲讽,“你们神仙闲着没事干吗?”
神法者不慌不忙地迎上他的目光,即使身高差距很大,悠然道:“找你自然有事,有位故人想见你。”说着摇了下公秤。
那位持戒训的老头脾气似有些暴躁,冷哼一声,“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叫我们出马?哼,不识抬举!”
另一位老头见他们又没讲到重点,叹了一口清气,看着神色越发迷惑的林妖道:“南慈上神下凡历劫,化为人身,名唐现德,与你林妖为友,现你犯下人界刑法,他特向我来插手一二,保你平安。”
林妖自是惊愕不已,一下跌坐在泥泞的地上,袖子染了一大片雨仍,嗫嚅道:“怎么会……他怎么可能……”脸色变幻,大悲大喜。
“事情便是如此,我们已与妖界打好招呼,凡界的赔偿自不必少,还请山妖与我们走一趟,见见南慈上神。”那小老头看向遗照,凡界喜悲,他见得多了。
“好……好”林妖听到能见南慈,忙不迭地回道。
“至于妖王陛下和这位青年,”小老头儿看向站在一旁很久的两人,撸了把胡子道“也请一同前往。”
“所为何事?”关沉见雨已经停了,仔细地收着伞,随意道。
“今年为上清界成立五千周年,还请妖界之主赏脸,”说着从袖子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两封烫金红底的请帖,一封给了关沉,另一卦递给了沈知巷。
“仙长这是何意?”沈知巷不过一介凡人,有何能殊荣可庆此年?
“哦,是这样的,敢问公子,那石榴纹的花鸟粉扁盏是否在你身上?”
沈知巷拿出昨晚刚花五千淘来的小粉盏,“此物有何?”
“此物内含玄机,虽与公子有缘,但乃神族之物,还是尽早归还的好。”
“此物于我可能有用,若仙长答应我一件事,晚辈自是能拱手相让。”
“好,本仙答应了,公子若是归还此物,那便有功,可受得起这请帖之邀。”
“原来如此,那晚辈多谢仙长之邀了。”
苦槿却是上前一步,可怜兮兮地看着关沉道:“陛下,那我呢?”
“先回去吧”关沉道,这是对苦槿他们三个说的。
杨长风也问道:“老沈,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注意安全。”沈知巷淡淡道。
关沉却是转头看向他:“你对他们,感情很深吗?”
沈知巷有点累了,努力提起精神道:“差不多吧……”语气中带着懒懒的尾音。
“那好吧,咱们走嘞。”老头们忙着施法,布下一个咒阵。
他们将开始去向下一个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