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啊, 不过没事,医生说你血糖血压都高了一点,因为你胖, 心脏负担重了, 所以大脑暂时缺氧晕了过去, 说住院慢慢调养, 可以减肥呢。放心吧, 没事的。”
麦叶信口胡诌编着谎言骗丸子,其实心里忐忑不安。
因为她都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丸子说,丸子问起来, 她也是脱口即出,生怕说漏了嘴, 或者有什么破绽。
心里想着“血癌”这个词, 她就毛骨悚然了, 光是一个“癌”字,就让她头昏目眩。
比起丸子的血癌, 她觉得自己想要逃走的心都变得渺小了。
现在她已经悄悄拿下主意,那就是要陪在丸子身边,不能弃她于不顾,不可以在朋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
有关于自己的痛苦和悲伤,她想都暂时忍着吧, 她也知道, 这些所谓的痛苦悲伤, 只要忍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万念心生, 只要自己看开, 什么痛苦都不是痛苦,都不可以对自己有任何伤害。
她豁然顿悟了, 身体里充满了正能量。
“哦,这样啊,那我要出院,这一天在医院住着多贵啊,我不住了。”丸子听说没有什么事情,于是就开始收拾东西。
“哎呀,什么钱不钱的,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出院啊,至少也要把你这个大姨妈不来的病看好,才能出院吧。”麦叶阻拦道。
“不是吧,那是没有可能了,我大姨妈是一辈子都不会来了,要来早来了。不过我才不希望来呢,来了多麻烦啊,夹着尿不湿很不舒服啊,还要花钱去买。”丸子心疼的是钱。
“瞎说,你不来大姨妈,你以后怎么给越彬生宝宝啊?你就安心在医院住着吧,等你来了大姨妈,你就可以出院了,我才可以放心了。你这个人是的,你不来大姨妈怎么都不跟我说呢,要早说,我就早点带你来看医生了。你看你,对自己一点都不好,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朋友不负责任……”麦叶故意把话题扯远。
“可是我晕倒和不来大姨妈有关系吗?我又不要治大姨妈不来的病,反正我是不住了。我要出院,我要减肥,说不定等我瘦了,大姨妈就来了,它肯定是看我太胖了,来大姨妈太辛苦了,才不来的。”丸子嬉笑着说。
麦叶听了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严肃的说道:“你别胡闹好不好,你这样不听话,我很烦啊,你真的烦死人了。”
“哎呀,我又怎么了嘛……你看你,又怎么了嘛……好啦,我错了,我错了。”丸子连忙哄着安慰麦叶,不过还是坚定自己的立场,说,“不过我还是要出院的,你看我四只这么发达,好好的干嘛住院啊。这完全不合理啊,是不。”
她说着又悄悄将嘴凑到麦叶耳边说,“不知道现在的医院很黑的啊,到时候没病都看出有病了,我到时候就惨了。知道不?”
丸子对麦叶眨巴了下眼睛,麦叶却虎着脸望着她,不理睬她。
正在这时,越彬满面春风的进来了,问道丸子:“怎么样,今天好点了么?”
“我进医院前就好了,其实昏倒了睡一下就会醒 ,干嘛来医院嘛,害得你为我花掉这么多钱,我真是个扫把星。”丸子对越彬心有愧疚。
“没事啦,没有多少钱啊。”越彬微笑着回答。
“快点帮我收拾东西吧,我要出院……”丸子说着,就拿起梳子,对着镜子开始梳头发。
“哦,好。”越彬毫不怠慢的开始收拾起来。
其实他已经知道丸子的检验结果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收拾东西时,手都在发抖。
丸子正梳着头发,觉得鼻腔里有热乎乎的液体,根据经验,她知道又流鼻血了,果然,镜子中,她看到自己鼻孔里有血流出来。
“快给我点纸巾,我流鼻血了。”她伸出手,然后连忙把头仰起来,反应非常淡定。
“给。”越彬连忙递纸巾给丸子。
“我去叫医生。”麦叶说着脚步匆匆的走出病房。
医生闻讯连忙赶到丸子的病房,而麦叶因为内急折身去了厕所。
从厕所出来,低着头走路的麦叶和正低着头走路的一个中年女人,撞了个满怀。
麦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急着走。
不料手腕却被那个女人一把抓住,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麦叶……”
她抬起头,认出了声音了主人,是舅妈。
“舅妈——”麦叶惊讶的喊了出来,然后惊讶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着之前舅妈对自己的态度,她问这话时,心里忐忑的很。
舅妈看见麦叶,就膝盖弯曲,想要跪在地上。
幸好麦叶眼疾手快将舅妈扶到了一旁,问道:“舅妈,你这是怎么了?”
舅妈愁苦的脸,让她的心也跟着痛起来了。
“唉,救救你舅舅吧,他不行了……”麦叶的舅妈哽咽了。
“舅舅他怎么了?”麦叶脖子一紧,下颚都变硬了。
“你舅舅他得了肺癌,只怕是没救了,怎么办才好啊?我这心都碎了。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经没有钱了,连房子都卖掉了,现在我就租了个单间住……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舅妈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啊?”麦叶错愕的张大了嘴。
“你舅舅很想见你,又找不到你人。我也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想找你借点钱给你舅舅治病……没想到现在在这里遇到你……”舅妈显得有些激动。
“舅妈,别哭了,没事的,没事的。”麦叶连忙安抚。
“以前舅妈是太自私了,对你不好,现在看在你舅舅生病的份上,你就原谅舅妈吧。舅妈真的错了,对不起。你救救你舅舅吧,我已经没有了女儿,我不能再失去老公了啊……苍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舅妈凄凄哀哀的哭起来。
听到舅妈的哭诉,麦叶的心也跟着流泪了。
肺癌?肺癌!
苍天,为什么都是癌症啊,为什么啊?
而且还是自己的朋友和家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麦叶的心如烈焰燔灼,焚烧着她的快乐、希望、正能量,现在她的心已经只剩一堆死灰了。
在病房里,麦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舅舅。
他看上去面如枯叶,眼如泥井,发如败草,像一棵腐朽了的大树被飓风连根拔起,又重重地跌在了地面,望着漫天的大雪,他只能无奈的叹息……
看着昔日年轻、强壮、帅气的舅舅,变成眼前这副模样,麦叶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眼泪在眼眶里暗涌,为了不让舅舅难过,她咬紧牙关,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舅舅——”她心疼不已的喊道。
“叶子。”见到麦叶,舅舅努力的露出一丝缓慢的笑容。
“舅舅,你还好不好?对不起,我都没有来看你。唉……”麦叶红着眼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不知道要替舅舅做什么,心里才会好受些,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舅舅回到从前的样子。
她愁怨的望着舅妈,年轻时漂亮的舅妈,此刻是如此憔悴,穿着也随着她的容颜变得黯淡了。
又想到死去的雨薇,麦叶的心是刀绞般的痛,无奈的无助的而又深刻的痛。
这种痛比自己之前经历的痛还要痛,之前的痛只是一把绝望的刀子,而现在的痛是一块无情的墓碑。
“我很好,谢谢你来看我。”舅舅的声音似乎从一口幽深的古井里发出来,听得麦叶骨头缝里都冷了。
这完全不像从前舅舅的声音,这完全是在死神手里挣扎发出的声音,这个声音令她畏惧。
听到舅舅说对不起,麦叶的心碎成了齑粉,自己的长辈居然对自己说对不起,这让她难堪和无奈。
她连忙托起舅舅的手,像一直都很相爱的亲人般,说道:“舅舅,你一定会好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会好的,真的。”
舅舅微微点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个笑把麦叶之前的害怕稍稍安抚了,还能看见舅舅笑,还能握着舅舅的手,她的心感慨万千。
从舅舅的病房出来,她一路眼泪直掉,又一直不停的抹着眼泪,不想让人看见她哭。
回到丸子的病房,丸子已经躺在了床上,她的鼻孔里塞着两团大号的棉花球,床旁边的垃圾桶里,是一堆带血的棉球。
丸子看见麦叶红着眼眶,以为她是为自己哭了,于是安慰道:“叶子,你怎么哭了,我没事,真的没事。天啊,你就别哭了……”她手足无措的说道。
听到丸子这么说,麦叶的心更痛苦了,越彬连忙递上纸巾。
她接过纸巾,就热泪奔涌起来。
丸子心疼的看着,连忙拉着麦叶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想给她安慰。
丸子心平气和的说道:“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我流点血不算什么。你每个月来大姨妈比这流的血还要多呢,真没事,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麦叶泪光灼灼的望着丸子,撇着嘴问道:“你干嘛要生病……为什么?”
虽然她起先一直告诉自己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可以在丸子面前哭,可是得知舅舅也得了癌症之后,她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感觉天已经裂成了两半,天空中那道巨大的裂缝,如魔鬼咧嘴邪恶的笑着,正嘲笑着她的痛苦。
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好似魔鬼正在给不能永生的人们,提前操办的葬礼。
不,不能,谁都不能放弃,谁都不能死去,可恶的魔鬼去死吧,她听到身体里的正能量发出了咆哮的抗议。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用纸巾抹干眼泪,微笑着对丸子说:“我只是太容易哭了,我知道你没事,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谢你,丸子,你真好,我爱死你了。”丸子的鼻子因为被棉花塞住了,所以用浓重的鼻音说道。
麦叶故意因为丸子奇怪的声音笑道:“你的声音好奇怪,好好笑,哈哈。”
她捏着自己的鼻子模仿着丸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