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到这条短信, 那就证明警察已经将手机交到你手上了。我猜你现在一定是躺在医院里吧,西山没有让你死,看来他多少还是爱你的, 原来你依然是这么的有魅力……
“我还是重新说明一下我的名字吧, 我现在叫舒海, 但是我以前叫西川。
“我和西山是孪生兄弟, 他比我大三分钟, 我们天生就长得像,而我又能将他模仿得惟妙惟肖,所以曾经我和你在一起有过一段愉快的相处, 而你却没有发现。
“还记得西山车祸失忆的时候吗,其实是我假扮的西山, 又假扮的他失忆……”
麦叶当然记得那段往事:
那段时间, 西山说要出国去学习, 但几天后再见到“西山”时,他却已经失忆了。
这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谜团。
但那时爱着西山的她, 已经急疯了,害怕极了,一心只是好好的照料“西山”,哪里还去想过这个“西山”会是西川?
他们的模样一样,声音一样, 连动作喜好都一样, 她从来就没有过一丝怀疑的心——只因那时她对他是死心塌地的。
在“西山”失忆的那段时间里, 她还跟“西山”说了他们小时候到长大之后的点点滴滴……
麦叶想到这里, 心猛地一抽, 仿佛浑身衣服被人剥光了一般的惶恐——自己的真心竟然完全给了一个不是叫西山的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她顿时懵了, 傻了,难过了,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心头涌动,好似失明的魔鬼在身体里乱窜着寻找地狱的出口。
这一切怎么如此的荒唐,自己曾经怎么那么傻,竟然没有认出来。
到后来,真假西山又是怎么替换回去的,她也完全不记得了。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并催眠自己这是一个梦,自己正在梦里,但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依然逃不出现实的牢笼。
想起这段旧事,她就后悔不迭,此刻她的心难堪至极。
可恶的西川,竟然用这种伎俩玩弄自己,太气人了。
她恨,恨透了,恨西山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有个孪生弟弟,恨自己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认出来。
干嘛要装西山,为什么要模仿?
还真是两只奇葩,她气愤无比,她想着自己这本来就破烂的人生,碰到这两个怪胎,简直是坑爹到极致了。
好奇心驱使下,她又继续看着短信。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事,是因为在我假扮西山的时候爱上了你,不过那只是从前。现在你只是我嫂子,放心我对你绝对再无觊觎之心了。是我向警察举报了我唯一的哥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西山在机场,还会被逮捕了吧,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反正就是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想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但是比起西山我根本不值得你恨。还记得西山死在你面前的那一夜吗?你觉得当时死去的是西山呢还是西川呢?”
麦叶猛然记起了这已经随时间模糊的了往事:
当时麦叶已经和西山分手了,她和卫天的感情正逐步的升温,但她依然沉陷被西山抛弃的痛苦中,于是她在那一晚,找到了卫天倾诉。
她跟卫天说着自己对西山的想念,自己对西山的心痛和牵挂。
而卫天那天心情不佳,不但没有安抚麦叶,反倒把麦叶给骂了一顿。
本来是求安慰的她,却被羞辱了一番,于是她赌气去西山家找西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他做什么,她只是想看看他,哪怕一眼……
当她来到梦泽园的别墅时,西山正和一个妖艳的女子在卿卿我我——那时麦叶认定这个人是西山,只是现在读着短信,她不由质疑了,这个人难道是西川?
女子走后,于是家里就只剩下西山和她。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进屋后,那妖艳女子就匆匆离开了。
西山见到麦叶很意外却又非常淡定,叫麦叶一起喝一杯,麦叶一直是沉默着——沉默的坐下,沉默的端起酒杯,沉默的望着他。
麦叶来之前沙发一旁已经是两个人头马的空瓶子了,西山却说还要喝,他又打开了第三瓶人头马。
他一杯杯豪饮着,纵然烈酒烧喉,他却不肯罢杯。
麦叶端着杯子,嘴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碰杯子,她也不管他,尽他喝着。
当第三瓶人头马只有最后一杯酒时,西山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就倒在了沙发上……
她以为他睡着了,还傻傻的看着他变得苍白的脸,觉得他皮肤白得晃眼。
这时卫天来了,他一路跟着麦叶来的,只是站在门外等候着——他是在犹豫,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最后他还是进去了。
当他进屋之后,看到倒在沙发上的西山,用手探了探鼻息,说西山没有气了。
麦叶也伸过手指探了探,果然没有了鼻息。
这可吓坏了俩人,被恐惧吓傻的他们想到的只是逃,而不是报警……
卫天连忙和她清理了现场,将自己的那只酒杯一起带走了,丢进了垃圾站。
后来她就得知了西山醉酒而死的消息,害怕的她和卫天来到海边,想要开始新的生活,纵然他们没有做任何亏心事,但觉得碰到一个人的死能不和自己扯上关系,就千万别扯上关系。
至于西山之死的真相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死而复生,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她都不得而知。
她翻动着手机屏幕,继续读短信。
“还记得我们在海边小城的KTV里再次相遇吗,还记得后来我们去了总统套房吗?”
麦叶统统都记得,第一次见舒海时,都差点把他错认为是西山。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都不是我想说的,你也大可不必在意我前面说的这些。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把哥哥送入警察局吧。
“知道我这一年时间都在做什么吗?我在调查我母亲的死,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如果我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但这就是真的——我母亲在西山制造的假车祸中意外身亡。我不可能原谅杀死我母亲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会用法律来制裁他。
“说起我的母亲,那是我最得意而又最心痛的事,我得意我有一个好妈妈,我心痛是因为无法保护她,甚至连她出车祸了,都以为是意外……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母亲是被西山杀死的吗?这要说起来,恐怕不是可以简单说清楚的。”
麦叶模糊的记得西山曾经跟她提到过他的母亲,他说他很爱他的妈妈,但是却不能忍受妈妈不顾他的感受——强迫他和白富美结婚……
想到这,麦叶的心里又涌上一丝感动,因为西山曾说都是因为她,因为爱着她……
想到这儿,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噙满泪水的双眼好似春天里亮汪汪的池塘。
“说说去年圣诞节吧,在你的那个睡衣派对上,我和西山碰面了,你猜我们都说了啥?如果我不说,西山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的吧。你想要知道吗?不过,既然他没有说,我也还是不要告诉你了吧。.
“不好意思,我又扯远了,我还是回到正题上来。说说西山的继父吧,不,也是我的继父——贾民,我想我现在说的,才是你比较感兴趣的事情吧。
“贾老爷的死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很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问西山。
“哦,对了,还有你的遗产。对于这笔巨额遗产,我感到非常吃惊,如果不只因为这笔钱,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故事发生,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母亲也一定还活着。
“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只因你对什么都不知情。如果没有你的存在,还真没有这么多悲剧,你懂我的意思吗?”
麦叶看着这一条条信息,感到心惊肉跳的,她时而感觉看到舒海微笑着在说话,又时而感觉舒海是狰狞着的面孔在说话,而她自己的脸,则是扭曲变形的惊恐。
“看,你惊讶了,瞧你的表情,不过我也跟你一样的惊讶。
“知道为什么西山要和你结婚吗?他不过是为了拿你的钱,你信吗?
“知道为什么贾老爷会死吗?因为黑玫瑰肚子里的孩子是西山的,你信吗?
“他们俩还真是一对演戏和诈骗的好手,把贾老爷都给骗了——贾老爷以为那孩子还真是他的呢。
“西山利用你,可以得到一半的遗产,利用黑玫瑰肚子里的孩子得到另一半遗产,看,多完美啊,不是吗?
“贾老爷把钱给了你,都不愿给西山一分,西山能不生气吗?
“知道你为什么会出车祸吗,如果你死了,你的钱就是西山的了,反正你们也结婚了,不是吗?
“但奇怪的是,西山为什么没有下狠手呢,难道他不舍得你?”
麦叶在心里问自己,难道西山叫自己学开车,就是为了让自己开车,然后出车祸吗?
这是一条很长的信息,她想要一口气把信息看完。
“如果你还不太明白,那么我来帮你分析一下吧。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了的阴谋:贾老爷一半的遗产给你,一半的遗产捐给社会。为了另一半遗产,西山让黑玫瑰怀孕了,因为贾老爷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不过他却乐醉于造人一事。黑玫瑰有了身孕,贾老爷就改了遗嘱,贾老爷和黑玫瑰结婚后,于是马上车祸而死,你不觉得奇怪吗?
“意外交通事故,固然没啥好奇怪的。如果等到你和西山结婚了,才害死贾民,这就太明显了,所以西山想得很周全。
“接着你和西山的婚礼就推迟了,你以为西山想推迟?在他心里是巴不得马上和你结婚,但是为了不让外界怀疑,他只能将婚礼推迟。
“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却主动要求西山提出结婚,西山当然求之不得,所以你们才会经历这场车祸,他也在车上,不过是为了避嫌,但是,他所做的这一切露出的马脚太多了……
“因为我是了解他的人,固然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目的——为了钱。
“他拿着你的钱,准备移民呢,准备找她的继母去,哈哈,真有意思。你说他是有恋母情节呢,还是无情的风流浪子呢,哈哈。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会不会失望?很抱歉跟你说这么多废话,这些都是我这一年时间分析出来的,你肯定也有自己的猜测,那么你是怎样想的呢?
“现在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和贾民是什么关系呢,我虽然知道一点,但是不够详细,我想还是听你自己说比较好。
“不过,我想了想,或许你知道的,还没有我多。
“如果没有弄错,你的父亲是一名狱警,他是怎么入狱的或许你并不知道吧。那我来告诉你,他因为利用职务之便,收贿犯人钱财,将一名重犯给悄悄释放,不幸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你的母亲,是一名裁缝,据说是自杀的。
“其实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如果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跟我说说,或许对西山有好处。
“期待你的回信。”
麦叶终于把这条长长的信息看完,感觉心头已经结了冰,然后因为身子猛地一个寒战,心头的冰山就山崩地裂了,无数冰块砸在她脆薄的血肉之躯上——冰冷,刺痛,无望。
舒海的信息让她震惊,她震惊的不是他知道真相,不是因为西山真的是杀人嫌疑犯,而是震惊西山竟然和黑玫瑰好上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选择黑玫瑰。
西山对麦叶的好,那点点滴滴她都记得,她一直认为那是爱,那是他对自己疯狂的爱,而现在从舒海口里说出来的竟是——她只是一枚棋子。
如果舒海说的是真的,她想自己岂不又一次掉进了粪坑——被欺骗的粪坑,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吗,无法避免和摆脱的命运吗?
更为可怕的是这种欺骗竟然存在于她最依赖和信任的爱情中,她怕了,害怕了,如果真的能重新选择,她再也不想触碰爱情。
她这样想着,于是拿起身边的那只小木盒,打开木盒,木盒里是卫天送自己的项链——非常漂亮的项链,依旧是绚烂夺目,一点也没有失色,只是西山说这是一条高仿的假项链。
在她心里这项链从来就是真的,就算有再多的否定和非议,她内心深处怀念的都是送项链给自己的人。
想到卫天她已经泪水涟涟,是西山拆散了她和卫天……
卫天对自己的爱是欺骗,到最后西山对自己的爱也是欺骗,这样欺骗的人生谁能承受。
她崩溃的哭着,她爱怜地用项链贴着脸颊,项链沾上了眼泪;她又看着手机信息,然后把手机贴在脸颊上,手机也沾满了眼泪,好似雨天的雨水把屏幕变花了;泪花中,她看见天花板都摇摇欲坠,那盏苍白的紫外线荧光灯,似魔鬼的嘴,邪魅的嘲笑着她。
笨蛋,笨蛋,活该被骗,别人骗的就是你这种傻子。
她在心里骂咧着自己,对于这虚伪的爱情,欺骗的爱情,现在她不怪卫天和西山了,她只怪自己,怪自己太相信爱情本身。
她这样想,是因为她依然相信爱情,就算是虚伪的爱,欺骗的爱,因为自己爱过,那都是爱——她真的很舍不得自己付出的感情。
她偏激而固执的想着。
她原以为自己是腹黑恶毒的女人,没有想到世上的人每一个都是这么阴险邪恶——这个世界太可怕!
她哭成了泪人儿,她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哭瞎,会不会哭死,如果真的能死,她愿意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死。
快中午的时候,知了来了,她看见麦叶哭得通红的眼和脸,心疼地问:“怎么了?怎么又在哭?”
麦叶沉默的望着知了,然后摇摇头。
“干嘛不说话,倒是不妨说出来,看看说出来能不能好些?”她开导着。
麦叶木然的望着知了,心里在想:我要问你吗?我心里真的很多疑惑,好想亲耳听到你的回答。
她想问知了是否被西山收买过,帮着西山欺骗自己。
她这样想着,觉得知了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西山指使的了,她吓得嘴唇发抖,脑袋也微微开始疼痛。
可,知道了知了的回答又能怎样呢,不管是不是又能怎样呢,也改变不了现在,也回不到从前。
她强忍住内心的好奇,气若游丝的问道:“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啊,你,怎么了?怎么了啊!你可千万别往坏处想啊,你得好好养病啊,身体重要,命最重要,西山一定没事的,相信我。”知了极力安抚,生怕麦叶绝望做傻事,她当然懂麦叶心碎的感觉——换成是她,她不一定能承受得来。
“你那么相信他吗?”麦叶盯着知了的眼睛。
知了躲闪的把视线挪开,问:“相信谁,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西山……你真的相信他没有嫌疑吗?”
“当然相信啊,他对你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对别人那么残忍的。”
“但,他对我不好,你信吗?”麦叶故意这么说。
“好啦,你就别瞎猜了,一个人就爱胡思乱想,以后我每天早点来陪你,你就不会觉得烦了。你看外面的阳光多好,要是能出去晒晒太阳多好,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什么都别怕,什么都不要管,好好的养伤,早点好起来。”知了微笑着鼓励。
麦叶望着知了,微微点点头,怅然道:“好了能怎样,又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了……你知道是谁揭发的西山吗?”
“不知道。”知了茫然的摇摇头。
“舒海……”
“啊——”知了错愕的张开了嘴,然后问,“难道舒海和西山是两兄弟?”
“你知道?”
“没,我是听你这么说,然后想到的。晕,我怎么……唉……”知了一副后悔又着急的样子,“他们这么像,我早该想到才是,我怎么这么笨。”她双手握拳敲着自己的脑门。
“我也是才知道的,连我都被骗了……”麦叶无奈的说,想着,连我都被骗了,你被骗了当然也不奇怪了。
“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以后我怎么有脸见舒海,算了,还是不要见他了,以后离开这个城市……”知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轻咬嘴角说道。
“怎么了?”麦叶当然明白知了的意思,那就是知了有拿西山的钱,替他办事,至于是什么事,她想只有他们俩自己才知道了。
“没什么,没什么,真的。只是有点担心和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人在一起……”
麦叶无奈的望着知了,又看着手机,想着怎么给舒海回信息,回还是不回呢?
她愣愣的望着窗外说道:“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这样每天躺着,真难受……也不知道西山怎样了……”
“你说舒海举报的西山,那么他掌握了什么证据啊,为什么现在才举报呢,如果是兄弟不合,不是应该早些揭发才对吗?”知了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知道……希望能早点等到审判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吧。”
麦叶说着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心里有了主意,那就是不给舒海回信息了——刚才给看过的信息,通通都忘记吧,静静等待时间给出答案就好。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这三个月,每天她都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等好起来了,她要去看西山,去听听看西山自己是怎么说的。
在这段时间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来过两次,询问了麦叶一些事情,不过都是小事,关于她的家庭,她的成长经历和她与西山共处的生活。
每次她都非常配合工作人员的工作,如实回答,但事后她总想,如果自己说的是假话的话,他们会不会信呢,或者会不会发现破绽呢,不过她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
这三个月,麦叶也不知道自己在病床上是怎么躺过来的,当脚触碰地面的那一霎那,她甚至有些不习惯,而腿似乎也忘记了走路的本能,她费了好大的力,才又习惯了行走和奔跑。
检察院对于西山的审查也已经有三个月了,证据确凿,几天后他就将被移交高级法庭审判。
麦叶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守所看望西山,但西山不愿意见,面对他的冷酷,她没有丧气,依旧是每天都去。
直到上法庭的前一天,西山终于愿意见麦叶一面了。
麦叶见到西山的那一霎那,眼泪夺眶而出。
从前那个帅气,英姿飒爽的西山变成了一个憔悴的大叔般,他穿着囚犯背心,手上戴着手铐,眼神涣散,面无表情。
俩人相对无言的坐下,麦叶又心疼又心痛的望着西山,眼泪“啪嗒啪嗒”的跌落在桌面上。
西山低着头,半天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良久,他说道:“对不起……”
麦叶依旧默默的留着眼泪望着他,抿着嘴猛地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脸见你,你去找卫天,他很爱你……”西山说着就站起身来,欲离去。
麦叶一言不发的敏捷地爬上桌子,跪坐在桌子上,将西山的脸一把捧住,然后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唇。
西山感觉到麦叶用舌头将一团金属质地的小球塞进自己嘴里,因为他是仰着头,一不小心将那团金属球吞了下去。
他疑惑的看着她……
在工作人员上来制止俩人的亲密之前,麦叶又一把推开了他。
西山回到牢房里,想要把刚才吞下去的那团金属球给吐出来,可怎么吐都吐不出来,他绝望的躺在地铺上,明天将是审判的日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
半夜他被便意给闹醒了,于是起身方便,他在自己的大便里找到了那团金属球——他将金属球展开,原来竟是一团细铁丝。
这是什么意思,他疑惑了。
凝望着手里的细铁丝,遥远的往事在他心里清晰起来,童年时期,他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细铁丝,磁铁,螺丝钉,铆钉之类的东西。
还记得那时他和麦叶放学后,跑到铁路上去玩,把一根铁丝放在铁轨上,等着火车经过,火车呼啸而过的车轮碾压过铁丝后,铁丝变成薄薄的一片。
然后他神气的说:“你看,铁丝变刀片,送给你。”
他还将铁丝球用写满了悄悄话的纸条包起来,然后丢在麦叶家窗台上……
此刻,他想起这些往事,就泪流满面,一个男人终于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泪光中,他好似看到童年的自己和麦叶。
那时的他们惺惺相惜,从来就不被大人疼爱的他们,却懂得去疼爱对方,虽然从来不曾说出山盟海誓的话,对彼此的心却无比的笃定。
他还记得麦叶从小就怕狗,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即便是和他一起,她看见狗依然会胆怯的不敢往前走。
这时西山就会绷直手里的细钢丝说:“别怕,有我在,我有利器,我只要将这个套在它脖子上,就能勒死它……”他每天手里总是摆弄着细钢丝,喜爱到痴迷,又好似一种习惯,就好像习惯化妆的女人不化妆就不敢出门一样,他不玩铁丝,就会觉得不安。
那时他幻想着自己有魔力,碰到任何危险,他都能用这根铁丝拯救自己。
此刻他凝望着手里的这根铁丝,一头是钝的,一头却是非常锋利的刀口,麦叶在绕铁线球的时候,将刀口的一端绕在铁球里面。
他举着铁丝像童年时一样,对着空中一阵挥舞,就好像佐罗挥舞着自己的神剑,这一刻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幻想着用这段铁丝将那些狱警一个个勒死,将西川勒死,将麦叶勒死,将所有认识的人勒死……
他这样想着,捏着铁丝锐利的那一头,一刀一刀的在自己脖颈上割,他紧咬牙关,表情狰狞,却一声不吭……
夏天黎明的曙光从牢房的那一小扇窗户里钻进来,在另一面墙上现出一丝细细的光线。
西山望着那一丝金色的光线,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还试图睁开眼睛,再看看那一丝阳光,却没能再睁开眼。
牢房的空地上,是一个用无数滴血写出来的“冤”字,墙上则是几行鲜血写成的“后悔做人!全部是魔鬼!”
西山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翘首以盼等着看开庭审判的人们,似乎非常失望,甚至怀疑西山肯定是用钱买通了关系给释放了,至于报纸上写的——西山在临死前写的“冤”字纯粹是放狗屁。
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已经不相信报纸了,却绝对相信有钱人可以逍遥法外。
麦叶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抱着西山的青花瓷骨灰坛子,愣愣的坐在楼房天台上,幽幽的自言自语道:“你怎么走了,去哪里了,为什么又是一声不吭的走了,干嘛不带我走……”
她手里的报纸在大风中吹得“哗啦啦”的响,似乎是西山在说:“对不起……”
夏天的阳光明亮而灼热,湛蓝无边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阳光下,她紧紧抱着被照得热乎乎的骨灰坛子——那热乎乎的温度好似西山的体温,而那大风,好似他调皮的在抚摸着她。
她这样在楼顶上坐了一整天,夜里天空一片漆黑,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她将骨灰坛子放在地上,然后自己在地板上躺下,地板还有白天太阳烤过后的余热,她用脸贴着被太阳烤过后依然还有余热的骨灰坛子……
半夜里,起风了,电闪雷鸣后,天空下起了大雨,她却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她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冷,只希望自己能在雨水中融化……
麦叶被好心的邻居送到了医院,当她醒来时,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睁开眼的那一霎那她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定睛一看却是医院。
她看着右手手背上的针头,刚想要拔掉,左手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从这只手开始将视线往上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卫天!
她蹙眉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她依然暗中使劲,却只能是小蚂蚁挠大象腿,最后她只能放弃挣扎,放松了胳膊。
她茫然而又慌乱的望着他,有想要哭的冲动,却根本流不出眼泪了,她想或许之后再也不会有眼泪了吧,就算是再痛苦的事。
“过去的事情都让他过去吧,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卫天双手捧着她的左手,然后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感觉到他的脸在微微颤抖。
她默默的看着他,哽咽着说:“你去哪里了,我一直都在找你……”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可是却不能见你,对不起……”卫天热泪立刻夺眶而出。
“我一直都在等你,等着你回来……”
“我回来了,回来了,真的。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对不起,从前我错了,我该死,我不是男人,你能原谅我吗?”卫天连连忏悔。
“我不怪你,我从来都不怪你,我能懂,谢谢你回来。”麦叶伸手,轻轻擦拭着他的泪水。
“以后我来照顾你,我一定好好待你……”
麦叶连忙用食指按住他翕动的嘴唇,说:“别说,我都懂,什么都别说……”
“好,不说,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这样的话也别说,从前的事以后都不要说。”麦叶霸道而任性的说。
卫天微笑着有力的点点头,然后疑惑的问道:“那以后说什么?”
麦叶看着他傻气的样子,忍俊不禁,说:“什么都不说,只要还能看见你就足够了。”
卫天依旧傻乎乎的点点头,说好。
麦叶突然灵机一动,从床上坐起来,对卫天兴奋的说:“我们去海边吧?”
“好。”卫天不假思索的回答。
俩人再一次来到了六月的海滨小城,街道两旁的美人蕉咧嘴甜甜的笑着,人们沉醉在这片橙黄色的微笑中。
阳光慷慨的撒在大海上,似无数金币漂浮在海面。孩子们在沙滩边嬉戏,近海处有渔船在撒网,远处有邮轮在鸣笛。
海边那座玻璃建筑的教堂依然昂首矗立,教堂里花香四溢,白色的玫瑰花束和百合花束摆满了教堂的各个角落,平日庄严肃穆的教堂今日浪漫而温馨。
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教堂门口。
卫天一袭银灰色西装,胸前别一朵金质镶钻小玫瑰,阳光下金玫瑰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麦叶一袭抹胸塔夫绸银灰色婚纱,头戴七彩玫瑰花环,手捧七彩玫瑰花束,脖颈上那串名为“玫瑰人生”的钻石项链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麦叶挽着卫天的胳膊,俩人小步的走进教堂,婚纱的小拖尾扫过她走过的地方。
“看新娘子去咯!”“看结婚去咯!”孩子们看见新人从车上下来,哄闹着朝教堂跑来,海边长大的他们皮肤黝黑。
年轻帅气的神父微笑的看着这对新人走向自己,孩子们则靠在教堂的圆形拱门外看着新人的背影。
在神父面前他们俩宣誓不离不弃……
俩人新婚后在高级酒店醒来的第一个早晨,麦叶雀跃的说道:“我们去蜜月旅行吧?”
“去哪里?”卫天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
“澳洲——”麦叶大声回答。
“好!”卫天也爽快回答。
澳洲的旖旎风光让麦叶流连忘返,她想如果能生活在这里,离开那遥远的大陆,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认了,甚至立刻想要离开这个国度,回到祖国,回到故乡,回到伤心的地方——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在澳洲街头,她看到了一对熟悉的男女,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那个男人和西山长的很像,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舒海——也就是西川。
看见西川和黑玫瑰时,那一霎那,麦叶的心撕裂般的痛,险些晕了过去。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