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光禄寺卿文钦向太子李炜汇报当日的事情发展时,八皇子李贤的心腹近侍季竑亦正在想李贤禀告正阳门外的情况。
当听说谢安下了一个套子让翰林院钻、逼得张治等三位大学士进退两难时,李贤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惊讶之色。
“好手段……如此看来,那谢安之前之所以能在本王那位二哥的打压下站稳脚跟,也不完全是依靠妻家梁丘氏的势力与地位啊……季先生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季竑闻言苦笑一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此番确实是在下失算了,在下本以为这般布局,能替殿下出前些日子早朝之上的恶气,逼东宫太子就范,却不想,中途杀出了那个谢安来……”
“哼!”轻哼一笑,李贤神色自若地说道,“那谢安虽是大狱寺少卿,可据朝中传闻,大狱寺卿孔文孔大人已不过问公务,大狱寺内大小事务,皆听那谢安裁断……那谢安名为少卿,实则与正卿无异,乃京畿三尉之廷尉,季先生闹出这般大事,自然会惊动京畿三尉……”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在那谢安先前好言相劝时,季先生就该收手!——虽说如此有失颜面,但总好过眼下叫整个翰林院骑虎难下,平白被本王那二哥看笑话!”
“……”季竑点点头,在思忖了一下后,皱眉说道,“在下之所以回绝,只是替殿下感到不值罢了。殿下常年在江南,操劳社稷,因而怠慢了长孙小姐,岂料那谢安趁机横刀夺爱,实非君子作为!”
李贤闻言张了张嘴,目视着墙壁上那偌大的[李]字壁画,惆怅说道,“此乃本王私事,与公事混淆,不妥……似季先生这番举动。可是在将那谢安往本王的二哥那边推啊!——季先生要知道,那谢安背后的势力可不小,其妻家东公府梁丘氏,非但手中握着东军这张强有力的底牌,更掌握着我大周军方三成的势力……本该成为本王四嫂的[炎虎姬]梁丘舞,更是我大周首屈一指的猛将,数年前冀北一战,天下扬名,除本王的四哥李茂外。无人能与她并驾齐驱……若非如此,本王那二哥岂会对那谢安如此忌惮?”
“殿下的意思是?”
望了一眼季竑。李贤叹息说道,“倘若没有湘雨妹妹那件事,本王是真心打算拉拢那谢安,毕竟此人帮了本王一个大忙……[项王]李茂,[炎虎姬]梁丘舞,这两位在我大周军方的威望无人能敌,倘若叫四哥娶了梁丘舞,那本王就算有长孙家的支持,恐怕也难以抗衡……只是没想到。那谢安竟还有这等手段,非但俘获了梁丘舞,就连湘雨妹妹亦陷于其手中……”
“殿下莫非是担心,长孙家有可能投向那谢安?”
“担心?”李贤笑了笑,摇头说道,“那谢安又非本王兄弟,本王还惧他与本王争夺皇位不成?”
见李贤发笑。季竑正色说道,“殿下可莫要忘了,那谢安与[安平王]李寿称兄道弟,乃其心腹至交……”
“小九啊?”李贤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小九羽翼未丰,况且出身尴尬,就算有那谢安替其出谋划策,日后会成为本王劲敌的可能性亦颇低……不过你说的对,需防此事!——眼下本王虽得长孙家的支持,可胤公以及其学生、礼部尚书阮少舟,这两位的态度却有些玩味……若不能彻底得到长孙家的支持,本王实无法与四哥抗衡!”
季竑闻言心中一动,诧异说道,“殿下莫非是依然打算迎娶长孙小姐为王妃?——殿下应当知晓,长孙小姐已……”
“够了!”李贤厉声喝断了季竑的话,继而,在歉意地望了一眼季竑后,惆怅说道,“所以说,眼下这件事,变得相当难办……倘若本王什么都不做,日后难以与四哥抗衡;而反过来说,倘若本王迎娶了湘雨妹妹,虽说能得到长孙家的支持,可那谢安必视本王为敌……麻烦!看父皇的意思,分明是要提拔那谢安,故而才叫其暂代刑部尚书之职,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尚书省六部之一的刑部,连带着卫尉寺、大狱寺两大官署,皆成为那谢安囊中之物,再加上其妻梁丘舞的实力与势力,无论他夫妇二人投身于本王哪个兄弟麾下,其声势,都难以估量……好在本王可以断言,四哥若是得知谢安迎娶梁丘舞,必定容不下他,要不然,此局已稳输无疑……”
“殿下的意思是,那谢安有可能投向东宫太子?”
“说不好……”李贤摇了摇头,皱眉说道,“据传闻,谢安与老二有隙,但正所谓世事无常,又有谁能肯定那家伙不会这么做?”
“听殿下这话的意思,仿佛有意要将长孙小姐让给那谢安,借以换取谢安对殿下的支持?”季竑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君子成人之美么?”李贤眼中闪过一阵痛苦之色,在沉默了足足半响后,忽而岔开话题说道,“罢了,总之这件事不急……眼下当务之急,依然是东宫太子!——不废除其太子储君之位,无论是四哥还是本王,都无望问鼎皇位!”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说道,“却不知,前几日十余位朝中大臣遇害一事,那谢安查证地如何了?”
“这个……”季竑一脸犹豫之色,摇头说道,“三尉尉衙之内,无我方心腹,难以探知具体……”
“那就想办法探知此案具体!——此事既然非我等所为,自然无需惧怕泄露……依本王看来,这件事要么是老二做的,要么就是老三做的,无论结果如何,于我等皆是有利无弊!”
“想办法……殿下说得轻松!”季竑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等已得罪那谢安,以此人[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性子,恐怕不会给我等好脸色看……”
“那就找他身边之人,比如说,你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据前些日子季先生所言,你太平军的主帅,不知为何竟潜伏在那谢安身边,不是么?”
“……”听闻此言。季竑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望着李贤,难以置信地说道,“李贤,你疯了吧?——竟然要我去找陈帅询问此事?你应该知道,倘若被陈帅得知我已投身你麾下,借太平军之力为你问鼎皇位而铺路,你我都必死无疑!——那个男人对太平军的忠诚,你是绝对想不到的!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有多么可怕……数年前。我机缘巧合在大梁一处武馆教授武艺,武馆内。还有两位武艺与我相仿的师傅,当时,那个男人找到了我等三人,提出要我等加入太平军,那时我注意到他眼中有几许杀意,是故未曾当面回绝,只说要考虑一番,而另外那两位师傅则对此不屑一顾,甚至于。要将那个男人抓到官府问罪,可结局如何?三招之内,那个男人连毙两位师傅,且将我制服……那根本不是人所能拥有的实力,说他是武神也不为过!——我季竑空活这些年,从未经历过那般绝望!”
见季竑满脸畏惧之色,李贤连忙说道。“季先生,季先生,小王又不是叫季先生去与太平军主帅厮杀,不过是请先生套套话罢了。想来,此人潜伏在那谢安身边,应该多少知道一些重要的事!”
“这……”望着李贤眼中的恳求之色,季竑犹豫着点点头,不甚自信地说道,“好吧,在下尽量吧,殿下莫报太大希望!”
见此,李贤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如此,就麻烦季先生了!”说着,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自今早之后,那谢安可还去过正阳门?”
季竑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在下方才一直在正阳门观察各方动静……不曾!”
李贤闻言点了点头,嗟叹说道,“看来,那谢安当真不在乎翰林院众学士有可能会因他而丧命……季先生,待会你知会张太史令,叫他莫要意气用事,让众学士并众学子散了吧,虽说如此大损翰林院颜面,但总好过白白丧命……”
季竑面色一红,毕竟这件事是他的主意,此前并没有知会李贤,在犹豫一番后,他点了点头。
“盯着那谢安,最好能够买通其身旁衙卒、捕头,小王要知道那谢安裁断此案的详细过程!”
“嗯!”季竑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李贤与季竑口中所谈论的谢安,正与卫尉寺卿荀正以及苏信、李景、费国、齐郝、廖立、马聃等心腹之人在朝阳街一处名为[汇仙居]的酒楼吃酒用饭。
在冀京的这些日子,提到吃酒的地方,也只有[汇仙居]与[百花楼]这两个地方最让谢安记忆犹新,前者是酒水美味、令人陶醉不已,而后者则是陪酒的美人热情,令人流连忘返。
只可惜,由于梁丘舞已经知道了谢安的性子,不时耳提面嘱且不说,甚至于危言恐吓,屡次提到家法二字,这才使谢安收起了花花肠子,再不敢踏足冀京城内那风花雪月之地。
要不然,谢安与项青可是那里的常客,就连安平王李寿也曾经被谢安拉去几次。
由于梁丘舞不在,兼之在座的都是熟悉的人,因此,谢安等人哪里还会在意什么,几坛美酒下肚,面色早已呈现醉态。
“听说,南国公与南军即将返回冀京?”端着酒盏,荀正随口说道。
“哦?”谢安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
要知道,毕竟南军是重步兵,况且又要押运一千六百万两充当军费的赃银,行程自然比不过东军。
一千六百万两银子啊……
一想到东军营地内的那一千六百万两银子,以及属于长孙湘雨的八百万两银子,谢安心中痒痒。
好家伙,四千万两的银子,自己就只捞到五十两。虽说陛下赏赐了五十万两赏银以及五千两黄金,可比起本该属于自己的两千万两,那算得了什么?
荀正哪里知道谢安是在为那些银两而暗自感到心痛,见他默然不语,叹息说道,“此番,南公府吕家可是损失惨重啊,其世子吕帆,明明才娶了那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却不想殒命于战场……可怜了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刚嫁到吕家就当了寡妇……”
“……”听闻此言,谢安握着酒盏的右手微微一颤,当即岔开话题,转头对廖立、马聃二人说道,“对了,廖立,唐皓、张栋他们,有消息了么?”
廖立摇了摇头,继而笑着说道。“大人心急了,几位将军的家眷。皆在西凉,往返一趟,最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哪有这么快?”
其实谢安也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毕竟荀正无意间的话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说起来,大梁那边也不知如何了……”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嘴里咀嚼着,马聃轻笑着说道,“算算日子,屯扎在大梁的那些弟兄们。想来已接到朝廷发下的赦罪文书……此全赖大人仁义啊!”
“呵呵!”谢安笑了笑,不得不说,被多达二十万人当成恩人感恩戴德,这种感觉确实相当不错。
见话题转到这方面的事,苏信深思着说道,“对了,话说王褒、秦维等人。前些日子已经由刑部定罪处斩了吧?”
“唔!”谢安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不过没去关注罢了,毕竟在他看来。似王褒、秦维等叛军将领,不过只是太平军唆使的一杆枪罢了。
一句话,当时若不是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扮作叛将亲自坐镇函谷关,那帮叛军早就被吕帆剿灭了,哪还轮得到谢安与李寿领此大功?
当时西征之事凶险异常,可如今想想,谢安却感觉有点庆幸,不但与长孙湘雨拉近了关系,更与陈蓦这位堪称天下第一猛将的人变成了亲戚,美中不足的是,似刘奕、乌彭那些良将误死在陈蓦手中,要不然,谢安如今身边的班底,恐怕要更为雄厚。
想到这里,谢安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如今他能做的,恐怕也只有托人好生照料那几位将军的孀孤了。
抛开心中烦恼事,谢安一干人一面天南地北地聊着,一面争相敬酒,以至于当梁丘舞从长孙家返回找到谢安时,这一桌的人,几乎都喝地差不多了。
当然了,谢安除外,毕竟他可不想见到梁丘舞恼怒的神色。
果不其然,当梁丘舞走入厢房,瞧见一桌子的醉鬼后,表情相当不渝,可当她注意到谢安依然清醒时,眼中却露出几分欣慰之色,竟不曾出言呵斥。
“安,你要的答复!”走至谢安身旁,梁丘舞将手中一份厚厚的书信递给了谢安。
见此,谢安左侧的苏信连忙起身,嬉笑着给梁丘舞让座。
“末将给主母让坐!”
梁丘舞面色微红,不过姿态倒是颇为得体,赞赏般望了一眼苏信,坐在谢安左侧的座位中,继而对谢安说道,“安,那个女人说,答案就在这封书信内!”
“这封书信?——我瞧瞧……”拆开了信封,谢安诧异地望着那厚厚一叠书信,粗粗一数,怕是有二十来张。
[安哥哥贵安,奴家谨拜:拜安哥哥上元节之夜所赐,奴家这两日染了风寒,卧病于床,好生苦闷,安哥哥又不来探望,甚是薄情……]
好家伙,第一句就是兴师问罪啊?
谢安苦笑出声。
拜托,那日是你非要在那种地方光着身子做那种事的,现在着凉了来埋怨我,还有没有天理啊?
还什么不去探望,眼下我进得去长孙府么?
登门拜访,还不得被你父亲棍棒打出来?
[……安哥哥这会多半是在找借口吧,哼!前些日子怎么就能来奴家闺房内与奴家私会呢?哼哼!莫不是占了奴家的身子,就觉得奴家无足轻重了吧?薄情寡义!]
好麻烦,这个女人……
揉了揉脑门,谢安继续看下去。
[……这两日奴家一切安好,就是身子还有些虚弱,私处至今隐隐作痛……]
喂喂喂,要不要连这种事都写上来的啊?
偷偷瞥了一眼梁丘舞,谢安赶紧将书信翻到最后一页,在他看来,长孙湘雨多半会在最后才写关于于贺的那件事,可当他瞧见最后一页时,他傻眼了。
[……哼!是不是不耐烦奴家的碎碎念叨了?打算径直翻到最后一页?哼!奴家就故意不在最后写,气死你!重头翻吧,安哥哥要的答案,就藏在奴家的书信中……]
“……”在梁丘舞诧异的目光下,谢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重新看信。
[……好闷哦,无趣,甚是无趣,小桃也是的,就不能爬到屋顶上替奴家赶走那只讨厌的鹊鸟么,任凭它呱呱叫唤,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啊啊,这个女人好麻烦!
望着那整整半页的[烦死了],谢安差点就抓狂了,恨不得冲到长孙府,将那个戏弄他的小妮子横摆在腿上,狠狠地抽她那令人想入非非的翘臀。
强忍着心中的急躁,谢安仔仔细细地观阅这封书信,一直看到倒数第二页。
[……嘻嘻,方才舞姐姐来找奴家呢,说是安哥哥遇到难题了?笨!于贺撕下袖子,重点并不在其他,而在他撕下的袖子,是不是像一个两端无底的袋子呀?那叫橐!《说文》写道:小而有底曰囊,大而无底曰橐。[囊]乃[东]的原字,其意为,将行李钉在木头上。因此,于贺临死前想要留下的线索,就是[东]!嘻嘻,没有想到奴家会在倒数第二张写这件事吧?其实安哥哥只要再向前翻一页,就能提前找到答案了呢!嘻嘻,安哥哥多半是看到了奴家在最后一页所写的话,是故乖乖地重头看了一遍,嘻嘻……安哥哥贵安,奴家拜上。]
这个麻烦精……
看到这里,谢安已经气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得不承认,长孙湘雨揣摩人心的本事,实在是天下少有。
无奈地摇了摇头,谢安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东……
于贺想表达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