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夫妻俩未出门, 一早秦洬就将睡得昏天暗地,死活不肯起床的宗绫给扶坐在床头, 一口一口喂着半睡半醒的她喝粥。
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每次只要晚上秦洬将她折腾的狠了, 第二日早上她铁定起不来,只能以这种方式去帮助她用早膳。为了养好她的身体, 早上起不来也得吃。
其实也就是她被他惯坏了, 不想起就不起, 猪一样的日子又不难受。有人伺候,何乐而不为。
喝了碗粥, 她又迷迷糊糊的下移拱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秦洬将空碗递给了恺姨, 坐在床头看着她睡的憨态毕露的模样。见到她粉嫩嫩的小嘴轻轻呵着气, 他伸出手指像逗弄玩具似的轻轻拨了拨那被他吃过无数次的软嫩唇瓣。
一阵突来的痒痒感, 让睡得正香的宗绫皱起了眉头, 她伸出手拍开落在唇瓣上的“玩意”,用手指抓了抓唇部。
见她渐渐的又舒展开了眉头,他又伸出手指拨弄她的唇瓣, 她又皱眉拍开他的手, 给自己的唇部挠痒痒。
好不容易渐渐又舒展了眉头, 痒痒感又来了。
秦洬倒是玩的不亦乐乎,但睡梦中的她暴躁了,突地睁开了布满不悦的眼睛,转了个眸,捕捉到倚着床头的秦洬, 那看着她的布了笑意的眼睛。
她想了下,懵懵懂懂的问道:“是你在捉弄我?”
秦洬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知道他是默认了,她不满的翻了个身:“晚上那样弄我,白日这样弄我,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嘟嘟囔囔的抱怨间,她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秦洬没再捉弄她,上去从她身后搂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根,又亲了亲,打算陪她一起再睡会。
约莫到了宗绫该吃药的时候,秦洬准时睁开了眼,却看见她仍埋在自己怀里呼呼的睡着,大概是被他胸膛的热气熏的,她那张本只是透着一点粉的小脸,当下变得红扑扑的,看起来似乎很美味,诱的他不由低头啃了起来。
落在脸上的湿热瘙痒感,将宗绫打搅的睁开了眼,见到又是他在亲她,她见怪不怪的打了哈欠,软软嚅嚅的疲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秦洬在她的掌心写道:快午时。
午时……
宗绫闻言立刻清醒,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是要喝药了啊!
秦洬摸了摸她的脸,掰过来迫使她看着自己,用嘴型对她说:起床。
她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喝药的事情,每次都是他督促着她喝。扭扭捏捏中,他亲自伺候着她起床梳洗好,那让她见了就打颤的黑乎乎的药被送了过来。
宗绫不由反胃的别过头干呕,药未到嘴里,那张脸就苦哈哈了起来。
秦洬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头用勺子边翻搅着边吹药。其实那扑鼻而来的怪味,也让他觉得反胃,奈何他只能在她面前强作淡定。
药凉了,他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喝下去。
宗绫苦着一张脸,低头扭裙子,哪怕喝了这么久,每次再喝,她都仍是需要纠结许久才能鼓起勇气去喝。
那种滋味,她不敢想。
真跟死一样难受。
秦洬低头看了看这药,想用嘴喂,可他也实在提不起勇气。何况她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左右她都得喝,也不会让他跟着遭这罪。
就在他仍低着头看着这药时,宗绫的小手颤颤的伸了过去,端起那碗药,含着泪捏起鼻子将那药往嘴里灌,只刚碰到药的味,眼泪就哗哗的落,她却仍只能继续一口气的灌。
这喝药的模样,让人看了,还真心酸。
一碗药喝罢,她就赶紧抓了把蜜饯塞入嘴中,趴入他怀里边嚼边哭,发泄那药给她造成的痛苦。
这是每日都要发生的一幕,恺姨收了药碗,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那药味,光是她闻了都觉得反胃,何况是让一个娇滴滴的王妃整碗喝下。
秦洬一手抬起宗绫的下巴,一手轻柔的给她擦拭眼泪,低头亲了亲她那还带着味的嘴儿。
尝过那药味的他自然是心疼不已的,但他爱莫能助啊!
这时站在旁边的阿闫想了下,便道:“王妃,奴才早上去外头采买时,无意中从锦丽庄附近听说陆公子已去柳府向柳姑娘提亲了。”
果然如他所料,宗绫闻言马上被吸去了注意力,没再哭,而是坐直了身子问他:“今天就提亲了?”
她想到过陆家会第二次提亲,倒没想到会这么快。
搂着她的秦洬端了杯温茶递给她喝,她低头喝了。他又拿了两粒蜜饯递到她唇边,她也低头吃了。
阿闫道:“此事千真万确,奴才不敢妄言。”
宗绫想了下,觉得陆公子这次该是会被接受了吧!
确实如她所想的,当下的柳府中,虽然柳老爷与柳太太出于私心作祟,觉得凭柳蓝玉这个金吾将军妹妹的身份,该是能嫁给高官世家,而不是富商。可碍于柳蓝玉非得答应这门婚事,夫妇俩也只能勉勉强强答应了。
何况夫妇俩都是有眼力的,看得出来这陆家公子是个靠得住的。
于是这门婚事,也算是应下了,就等着定个好日子了。出于柳蓝玉是个十七老姑娘,在家也留够了,自然是得早早的就把婚事给成了。
转瞬又到了除夕时,一年中的最后一日。
如今的宗绫是凊王府的凊王妃,得与秦洬一道去宫里,和其他王孙贵胄一起陪齐云帝在安和殿吃年夜饭。
宗绫内心是不想去的,一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场合,二是因为这不比自家王府里办生辰宴,定然会有不少与她相冲的人。
可她在秦洬面前,在王府任性任性也就罢了,在这种与天子同乐的时候,她也不能太不懂事。
近夜时,收拾了一番,她便与秦洬一道离开王府上了马车去皇宫。
后来路过医馆,她下去一下,问解情:“我听说陆公子又去柳府提亲了,蓝玉可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当下医馆就只有解情、碧红、许悠持三人,在年味浓郁的除夕夜显得怪冷清的。解情坐在医馆里看医书,许悠持继续守在门口做他的护卫,碧红则在灶房里做年夜饭。
对于宗绫与秦洬的突然出现,解情也不觉得意外,她点头道:“答应了,过完这个年便定婚期。”
“这样啊!”也算是在宗绫的意料之中,宗绫与解情寒暄了一番,问了下柳蓝玉与陆深予之间的大概情况,便就上了马车,与秦洬一道朝宫里的方向去了。
爆竹声此起彼伏,硝烟味弥漫,整座城的上空似乎缭绕着烟雾。百姓间家家灯火通明,街上不时有孩童手拿着小烟花在路上嬉戏着跑来跑去,欢快极了。
宗绫透过马车的窗牖看着外头,除了孩童,极少见到大人在走动的街。在这个天下人的休期里,路两旁的铺子虽都关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逸幸福感。
忙碌了一年,这是一个终于可以放松,可以犒劳自己的日子。
到了庄重威严,有重兵把守的皇宫朝华门,宗绫随秦洬一道下马车,由太监引路越过了长长的朝华门。他们上了轿辇,一前一后朝安和殿的方向前往。
因为秦洬一般都很晚到达安和殿,所以这一路上宗绫并没有看到其他入宫的,与皇族沾了亲的王孙贵胄之众眷。看到的都是些神色肃穆的皇宫卫兵,来来去去,一群又一群,跟木头人似的。
从安和殿前下了轿辇,宗绫就迫不及待靠近前方等着她的秦洬。
无论他们之间的鸿沟有没有彻底消除,都不可否认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如今最亲的人。出门在外时,他就是她的依靠。
秦洬牵着她的手,迈入安和殿,在早就候在那里的人齐刷刷的聚视下,上了宝座之下,第二阶的上座宴桌。
虽说都听闻曾经那个绝情绝欲,仙人似的凊王爷,如今已是宠妻如命,在耀都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当下亲眼所见他那宝贝的牵着小娇妻的模样,仍旧不免心中唏嘘。
这以前与现在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下座的女桌上,施明絮因嫁做人妇,已可以与母亲施二夫人同桌。她死盯着秦洬与宗绫那恩恩爱爱,为众人瞩目,如金童玉女的模样,心头如火烧又如刀割般难受。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些,垂眸掩下眼底的异色,拳头却死死的攥起。
施二夫人捞过施明絮的拳头,努力将其手指给伸展开,她又怎会不知这丫头仍旧痴心于秦洬。
她与这丫头说过,以后要好好与俞王世子过,以后成了俞王妃,也能风风光光的。不想这丫头却告诉她俞王世子早已变了心,她们母女俩是算计来了这门婚事,却算计不来俞王世子的心。而且自打婚后,他们二人就未同房过。最重要的是,俞王世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因为此事,施二夫人最近又开始愁了,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
上座的俞亲王来回看了看秦洬与宗绫,笑道:“记得去年除夕,七弟还是自己一人踏入安和殿,转瞬,就牵了个王妃来。”
宗绫下意识往秦洬的身侧缩了些,俞亲王笑的再亲和,她都觉得怕怕的。
秦洬曾能说话时都不乐意搭理俞亲王,何况是现在不能说话了,他有意挡住宗绫,杜绝任何俞亲王可以看到宗绫的可能。从那清清淡淡的模样上来看,他将俞亲王无视的很彻底,只亲自为宗绫倒了杯茶,示意她喝茶吃点心。
宗绫接过茶喝了口,目光随意的打量起安和殿中的所有人,无意中,她看到坐在她对面的蔓阳长公主。
如今的蔓阳长公主面容憔悴,虽上了雍容华贵的妆,也掩饰不去脸上明显多出来的纹理。才几个月没见,给宗绫的感觉竟是如老了十多岁。大概是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蔓阳长公主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
但在徐麓的事情发生后,她仍有勇气来安和殿与其他人一起吃这个年夜饭,倒是有些奇怪。
未免失礼,宗绫的视线并未一直落在蔓阳长公主身上,时不时不经意的轻扫间,她发现蔓阳长公主老是在看她与秦洬,越看其脸色越沉。
莫不是一直好强,高高在上的蔓阳长公主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来这个除夕宴的目的,就是因为她与秦洬?
没多久,一声高昂尖锐的“皇上驾到”响起,安和殿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恭迎,宗绫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其他人。
“都平身,上菜,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齐云帝平和的笑着入了座。
只是,当他看到也来了除夕宴的蔓阳长公主时,他的脸色微不可觉的沉了沉。毕竟是个沉着的人,他很快就将视线从蔓阳长公主脸上移开,状似无异的与其他人叙话起来。
蔓阳长公主又何尝没有意识到皇兄对自己的不待见,毕竟她生生的把女儿教成了那般不知廉耻的模样,不仅让徐家蒙羞,也让皇家蒙羞。
可这些日子,她一直心力交瘁的把自己关在府里,却亲的疏的,没有一个人过去探望过她,慰问过她。以前那些对她阿谀谄媚的人,也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终归也是人,也需要关心,尤其是她的弟弟秦洬的关心。
她这次来这个除夕宴,就是想让秦洬看到她的模样,关心关心她。可是,他的眼里却只有自己的新婚妻子。
这让她心里又恨又难过,真后悔不要脸的来了这里,如今只恨不得遁地离去。
大过年的,大家凑一起吃个年夜饭,都并不拘束,各自吃吃喝喝,想说些什么便说些什么。暗暗的,免不了有人在说施明絮与凊王府那两位孰是孰非的问题,目前这事还真是一个让人好奇的谜。
本来施明絮是所有人眼里的坏女人,如今被俞王世子一娶,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秦洬不吃菜,只神色淡淡的啜酒。
宗绫倒没什么嫌弃与人共食的脾性,她吃着菜,喝着热果汁,视线四处走,心中还是颇为好奇都是些什么人与皇族沾亲。后来让她无意说瞥到下座左方,与人说笑的秦子蔺,她发现他明显比上次见面要消瘦了许多。
她没多想,又随意的看别处了。
齐云帝看着秦洬与宗绫这对小夫妇,发现这两人的状态每次见都能更好,足见两人的婚后生活过的很滋润。
看着他们紧挨而坐,一个神色淡淡的啜酒,时不时给身边的妻子夹菜。一个喝着热果汁,吃着菜,漂亮清澈的眼睛四处好奇的飘忽。
齐云帝不由心觉有趣的笑了笑,可惜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就是差几个孩子。
想到此,他启唇问宗绫:“阿绫的身体养的如何?”他可是有听说凊王府有可以给她治身子的方子。
宗绫听到有人喊自己,她怔怔的侧头,看到是齐云帝神色亲和的与她说话,她歪头想了下,才意识到他在与自己说什么,便乖顺的应道:“挺好的。”
齐云帝打量着她这张隐约透了丝粉色的小脸,欣慰的点头:“好。”
可惜的是他这个小皇弟,也不知何时能说上话。
吃了年夜饭,皇族中较亲的人一般都会陪齐云帝前往内廷戏楼听戏。只是秦洬见宗绫掩嘴打了个哈欠,且二人都不爱听戏,他便向齐云帝告了辞,与其他人一道离去。
宗绫见秦洬要扶她上轿辇,便道:“我不坐了。”
其他人都是走的,她却坐着轿辇,感觉显得太过与众不同,吸引人视线。索性安和殿离朝华门不远,走着去也无妨。
秦洬没什么意见,就牵着她跟在众人的后面离了一段距离,缓缓而行。
安和殿离朝华门说不远,也挺远,这么一路也怪无聊,宗绫便拉着秦洬说话:“秦洬,你看人较准,你觉得陆公子那个人如何?”怕他不知她说的人是谁,她又加了句,“就是陆深予,小年那晚与蓝玉在一起的人。”
秦子蔺武艺高,听力自然也是非比寻常,正在与人搭话的他,乍听到后头有人提到“蓝玉”两个字,他更是能敏感的捕捉到宗绫的话。
柳蓝玉与陆深予在一起,是何意?
他知道秦洬不能说话,必然是选择与其他的方式与宗绫对话,所以他竖起耳朵,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宗绫的声音上。
秦洬在宗绫的手心写道:好。
见陆深予得到秦洬的认可,宗绫觉得心情愉悦,她点头道:“其实我也觉得他不错,老老实实的一个人,蓝玉嫁给他,定然不会挨欺负。就是陆公子的家人……”宗绫顿了下,继续道,“我们刚来耀都开医馆的时候,陆家老太太过来找过我们的茬,我感觉那不是好相与的主。好在蓝玉有柳家与凊王府撑腰,谁娶了她,都得把她供着。”
秦洬摸了摸宗绫的脑袋,见到她在提到柳蓝玉的婚事时,那眼底的认真之色,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私心作祟,他希望她的眼底只有他。
就像他一样,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满心眼里就她一个,其他谁都看不到。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走出了朝华门,上马、上轿子、上马车……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离去。
秦洬牵着宗绫最后走出朝华门时,见到秦子蔺正倚在一旁看着他们淡笑着:“小皇叔,小皇婶。”
秦洬无视他,宗绫听秦洬说秦子蔺是坏人,便也随着丈夫无视他。
不过就在秦洬与宗绫从秦子蔺面前走过时,秦子蔺突然又出声道:“刚才我听小皇婶说,柳姑娘要嫁于陆家公子?”
听到他突然说这个,宗绫停下脚步讶异的看着他。
秦子蔺笑了笑,道:“为侄武艺不赖,不巧听见的。”还真是毫不自谦。
他素来都这般,看起来日日都过的很轻松,很逍遥似的,可从那眼底的青色与日渐消瘦的模样,可看出来他过的并不好。
宗绫心下暗觉,莫不是娶了施明絮,他后悔了?
无论原由如何,都与自己无关,宗绫只淡应:“蓝玉与陆公子确实在议亲,不知世子为何要问这些?”
蓝玉的事情与他有关系么?
秦子蔺闻言,眸底的神色极不明显的暗了暗,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仍旧是勾唇:“我与柳姑娘也有一段交情,友人的事,难免有些好奇。”
宗绫闻言神色柔和了不少。
不管秦子蔺是不是好人,都不可否认他是蓝玉的恩人。
她没再说什么,拉着秦洬的衣袖继续朝外走。
徒留秦子蔺倚在原处低头拿过挂在腰间的玉瓷酒壶,他打开玉盖,昂头喝了口。也不知真是为了继续练酒量,还是为了消愁。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嘴角的酒泽,垂眸苦涩勾唇。
宗绫与秦洬一道上了凊王府的马车后,宗绫在秦洬怀里沉思了会,抬眸看着秦洬:“你有没有觉得俞王世子怪怪的?”
秦洬挑眉。
宗绫又想了下。
凭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发现俞王世子似乎对蓝玉有感情。莫不是他娶了施明絮才发现蓝玉很好,后悔了?
秦洬抚摸着她的脑袋,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不点破。
宗绫暗暗叹气。
若真是如此,蓝玉老早就向俞王世子告白,估计是能被接受的。就算蓝玉如今有了更好的,可多少还是一件遗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