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扬表现得这么认真,冯宛的脸更红了。
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外袍,也低下头说道:“你,你不能来的。万一给婢女们看到,我可怎办是好?”
她刚说到这里,卫子扬便哧地一笑。清脆微靡的声音漫不在乎地说道:“她们看到,我就把你领回去。”
他不说这话也罢,一说这话。冯宛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她瞪着一双美丽的眼,气苦地说道:“你说什么?”她咬着唇,哽咽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个无媒无聘的,你中意了,就可以领回家,不中意了,也可以抛去的轻贱妇人么?”
天可怜见,她是不想这样对卫子扬说重话的,可她觉得,如果不打消他这个念头,说不定下一次他进来时,便被婢妾们撞了个正着。
卫子扬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令得冯宛那么生气。他瞪着冯宛,斜长的凤眼也睁得大大的。见她脸孔羞得红红的,眼眶中泪水滚动,那裸在空中的双腿,又是洁白得诱人。这种又是妖娆,又是楚楚动人的美丽,他哪曾见过?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砰砰地跳的飞快,整颗心软成了一团,都要掐出水来。
他握了握拳,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我不是无媒无娉。”声音中,有着不被她信任的气呼呼。
冯宛见好就收,她脆弱地缩了缩肩。低声说道:“皇后找我了,她说,要把我与四公主一并嫁给你。”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却是脸孔一沉,他冷笑道:“又是四公主?这些人怎地纠缠不休?”手按着腰间的长剑。他森森地说道:“恼了我,划花了她的脸!”
冯宛张了张嘴,她正在说话,卫子扬已想起一事,说道:“不对,不是说陛下有意与鲜卑和亲吗?”他抬头看向冯宛,凤眼微眯,波光流转中暗带讥笑,“听说是赵俊提出的。这主意,应该是你这妇人说的吧?便是为了报复皇后逼你嫁我一事?”
这家伙,年纪明明很小,却总有着超于常人的洞察力。
见冯宛沉默,他冷笑道:“你要真惧怕,事发后便可找我。我说丑女人,你这般狡诈,从不肯让人欺到你头上去的。此刻呢,明明处理好了的事又跟我说起,是不想我再来找你吧?”
冯宛哑了。
卫子扬大步向她走来飞少年的怒火,总是来得快的,这时刻,冯宛清楚地感觉到,他是愤怒的,隐隐的,还有着伤心。
他走到冯宛面前,伸出手,狠狠的抬起她的下巴,怒道:“你是真怕事,还是不想与我在一道?”
说到这里,他抬起高傲地头,凤眼微眯,阴狠地盯着她,神色中说不出的傲慢,只有那眼眸底,隐隐透着孤寂和无边的失落。
冯宛放在腿边的手,握了握。总是这样,面对这个少年,她总是无法占得上风,他太过聪明,而她也实是不敢绝了攀附他的路,再说,他不开心,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会难受。
感觉到他锢着自己下巴的温热的手,感觉到喷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冯宛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她颤声说道:“那小郎要我如何?我便是想与你在一道,我敢嫁么?这数日间,我从无一天得到安宁,无数贵女前来见我,问我与你的事。那些贵女,任哪一个都可以把我轻易打杀了。是,我是可以逼着赵俊和离了,可是到了你的府中,你就真能护着我?你出征时,哪个贵人把我仗毙了,报一个暴病而死,你回来时连尸骨都见不到全的,你又能如何?杀了所有人吗?”
她抬起头,眼中泪珠滚动,哑声说道:“我是怕事,也是不敢与你一道。”这是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卫子扬呆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串泪珠儿从冯宛的脸上划落,这个算不得美貌的妇人,此刻在昏黄的烛光中,流露出一种让他惊心动魄的楚楚之姿,让他的心缩得紧。
慢慢的,他伸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腰。
慢慢的,他低下头,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珠儿。
随着温热的唇印在脸上,冯宛僵住了。
少年生涩的,缓慢地吻着她,抱着她的身子,还不可控制的蹭了蹭。他沙哑着,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紧紧把她摁在怀中,喃喃说道:“我是想侯上一阵,想再等等。可一不留神便跑过来了。”说到这里,他低语如呢喃,“阿宛,我看着你时,心中欢喜……”
冯宛一怔,她眨着长长的睫毛,愣愣地看着他。
卫子扬还在紧紧地搂着她,他用力很大,似乎想把她整个人摁到身体里。同时,那一处硬挺,也倔强地顶在她的下腹处,令得冯宛又是脸红心跳,又是害怕……
她的咽中一阵干涩时,少年压抑的声音传来,“阿宛,我会想法子的。你等着,你等着。”
呢喃两句,他咬了咬牙,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放开她。他纵身一跃,闪电般的投向窗房外,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冯宛碎步上前,把窗户重新关上。回到帘帏中,解去裳服,重新泡在了浴桶中。
这时,汤水已凉,冯宛不敢耽搁,三不两下洗了便起身穿上裳服。
就在她系着腰带时,弗儿不确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加热汤么?奴怕水凉了,刚烧了点热汤,要不要提进来?”
“不用。”冯宛的声音温婉依旧。
门外,弗儿收回叩门的手。她低下头来,这时,她的身边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木桶热汤的。
转过身,弗儿碎步走出,不知不觉中,她来到院落后方,望着那高高的围墙处,弗儿目中精光闪动,却闭紧了唇。
就在这时,角落处,一婢朝她招了招手。
弗儿连忙低下头,老实地向那婢女走去。
转眼间,两人来到子月娘的房里。
月娘坐在榻上,她温和地看着弗儿,轻声道:“弗儿,你刚才到夫人后院去,可是发现了什么?”
弗儿连忙一福,低着头。老实恭敬地回道:“不曾发现什么。”
“哦。”月娘有点失望,她吩咐道:“夫人有什么异常,一定要跟我说。”
弗儿感激地看了月娘一眼,恭敬的说道:“主子救了我父亲,于弗儿有再生之德。弗儿便是肝脑涂地,也有所不辞,便是主子不开口,弗儿不管看到什么,也会前来禀报的。”
她这个态度,令得月娘相当的满意,她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好孩子,你出去吧。”
“是。”
月娘目送着弗儿佝偻着腰身。瘦小而老实的模样,满意地想道:这个弗儿却是个聪明的,她都为我所用了,谅那什么宛娘也跳不出我的掌心。
弗儿刚刚踏上台阶,便看到夫人俏生生地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怎地,一对上夫人的眼神。她便是一凛。便不由想道:莫非夫人看到了我从月娘那里出来?府中只有这么些人,如她们这种婢女,时不时地串一下门子,本不足为奇。可不知为什么,弗儿感觉到冯宛的眼神有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有点心虚。
冯宛收回了看向弗儿的目光,晕暗中,她淡淡地说道:“月娘那里,还是少去为妙。”
夫人果然看到了。
弗儿一惊,连忙跪下应道:“是,是,夫人,弗儿不敢了。”
冯宛恩了一声,也没有叫她起来。
淡淡的烛光中,她瞟了一眼跪在地上,显得胆小瑟缩的弗儿,暗暗忖道:这个婢子一直是聪慧的,只要月娘愿意伸手相助,她倒向月娘是完全可能的。转眼,她又想道:这般卫子扬来来去去,只怕也瞒不过她的耳目。
可是,冯宛还是不想动她。
对冯宛来说,弗儿的一举一动,一个眼色一个动作,她都了然于胸。于其用一个又有可能背叛自己的婢女,她还不如用这个她全然了解的人。
……再说,所谓聪明的人,最是易被聪明所误,这个弗儿留着,她还有大用呢。
一晚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赵俊都是忙到夜深了才回来。冯宛知道,这和亲的事,便是内部商量好了,也要派人与鲜卑二王子商量妥当,才算是事成。
和亲一事,其实算不得好计。在汉朝,这是用惯了的。
只是三国时,几十上百年的动乱。使得大量的书籍都遗失了,便是有那些智谋之士,有精通史书典故的人,也都是汉家的。那些人早早就投奔了晋人。便有一二个无奈何留在胡地的,他们是宁可把书烧了,宁可自杀了,也不会把知识传给胡人。
在这种情况下,文明便容易出现断层,在建康比比皆是饱学之士时,胡人权贵中,还有超过半数连字也不识得的人。
直到千多年后,那满族的蛮夷,也只能靠着一本文人瞎编的三国演义当兵书用。
晋人多智,胡人多勇,这是世人共知的。
据冯宛所知,赵俊果然向太子和陛下,再三建议由四公主和亲。他说的理由与皇后的理由一致。那就是四公主美丽温文,声名甚好,由她和亲,才代表着陈国的诚意。
换了大公主,她那脾气只怕误事的可能性更大。
在赵俊和皇后游说时,大公主也是跋扈更胜以往。她不但当众鞭死了两个宫婢,还与那些浪荡子在红楼中饮酒夜宿。
对这种情况,皇帝大为恼怒。
这一晚,赵俊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坐在书房中默不吭声,良久后,他命令道:“把夫人叫来。”
“是。”
不一会,冯宛的碎步声传来。
赵俊头也不抬,直等她坐下,他才低声说道:“太子对我发火了。”
他抿着唇,气苦地说道:“我出那个策罢,那些人便说,我是无情无义之人,明明大公主对我甚好,还把她朝火坑里推。我现在举荐四公主,太子和陛下又说,我是胸有私念,不忠于主……”
他腾地站起,握拳朝着几上重重一捶,恨声说道:“我就知道,陛下是怪我举荐了他疼爱的四公主。他是在怪我为了大公主,怪我不够体恤上意!”
双手扶着几,赵俊痛苦地说道:“宛娘,为什么我怎么做来,都有人骂?这般不是得罪皇后便是得罪陛下,我可怎办是好?”
冯宛站了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赵俊,好一会,她低声说道:“夫主出了那主意,便已圆满,这种举存四公主之事,实不该做!”
这话一出,赵俊伸手扶上了额头,他痛苦地说道:“我知,我知。”声音中悔不当初。
不管是他还是冯宛都明白,得罪了皇后,那实不算什么,得罪了陛下,那才是致命的。
赵俊咬着牙,心中恨恨地想道:只怪那冯芸,要不是她又叫又骂地逼着我出面,我断断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
他一恨起来,便觉得冯芸实是太过自私,一心只想着她的富贵,从来没有为自己念过半点。这时的他,只觉得冯芸处处都是恶毒,前不久她见他困难,赐下财物助他度过难关的事,已是全然忘了个干净。
咬牙切齿一阵,赵俊嗖地转头。他双眼通红地看向冯宛,沉声问道:“宛娘,你说当此之时,我可如何是好?”他试探在说道:“若不,我向陛下改口,便说大公主也可?”
冯宛闻言,连忙摇头,断然说道:“不可,话既已出口,便不可朝今夕改,夫主万万不可既得罪了陛下,又再得罪了皇后和大公主。”
她这话一出,赵俊连连点头。
其实,这话不用冯宛提醒,赵俊过一会自己也能想明白,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冯宛才果断地给他建议的。
瞪着冯宛,赵俊红着眼喝道:“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总得给我一个章程吧?”
他这喝声一出,冯宛马上朝外看去。见到她的动作,赵俊心头一凛。马上清醒过来:是不能让婢妾们听到了,若是她们知道这个计策来自冯宛,必不会如前两日那么痴恋仰慕于他。万一流传出去,他一世英名就毁了。
压低声音,赵俊又问道:“宛娘,你说怎办是好?”
怎办?冯宛苦笑起来,她摇着头,喃喃说道:“这,妾也不知了,若不,夫主找叔父商量商量?”
赵俊失望地说道:“你也不知么?只能与他商量?好吧。”声音中终是低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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