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母女。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我略有局促的走到林晚月身边坐下,除了给她递纸巾。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不过我显然低估了林晚月。她朝门口看了看,直到确定追出来的只有我的时候。她马上便停止了哭泣,从床上爬起来便去洗个脸,她简单的上了护肤品上了妆。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俨然又是一副妆容精致的模样。
我一开始有些不解。但很快便猜到她的哭泣或许都是苦肉计,而她在我面前却没有再继续装下去的必要。我觉得有点不自在。低着头开始沉默。
林晚月收拾完自己,做到身边来,忽然,她握住我的手叹了一口气。“苏尔啊。这些年。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他养我,人前给我一份蒋太太的体面,可是人后呢。他...”
林晚月将头别过去。望着窗外的方向,有些凄凉的说:“那时候怀了孕,蒋德辉第一时间是劝我打掉,但因为查出是龙凤胎,他才肯留下孩子,跟我结婚。自从生了玥玥和东洲以后,蒋德辉跟我关系就淡了,他给我足够花的钱,但其他的,他还是向着他原配的儿子,一开始是蒋东方,再然后是蒋东麒,一个接一个的,就是轮不到我儿子。”
“他在外面也玩女人,我不是不知道的,但知道了又如何呢?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现在跟他,不过是互相牵制的关系,我知道他不少秘密,他不会放我走,碍于孩子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折磨我,这样就够了!”林晚月一声叹息,语气听起来挺绝望。
讲真,我现在的滋味是很酸爽的,就算林晚月跟我吐槽蒋德辉的不忠,可是,我又不是没见过林晚月守不住自己出轨的时候。
况且,只要林晚月一说起现在的不好过,我就会想起她之前的男人,她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和父亲,她的心也是狠。
我对林晚月怪不起来,同情不起来,甚至也恨不起来,她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蒋德辉有多龌蹉女人有多么的多,现在过得挺不好,我心里挺反感,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你过得很不好,那么,离开你前夫,你后悔吗?”
林晚月想来没预料过我会问这么直白的问题,她愣愣的看了我一眼,整个人都懵了。
我却没有再看她,我坐在床沿,目光下垂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知道,我在等,我在等一个答案,一个为我爸爸讨要的答案。
林晚月先是愣了愣,神色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我,大约是看到了我眼里的的坚决,她叹了口气,转眼间又别过头去。
“你爸爸是个好人,他收留了我好几年。”林晚月目光透过木屋小小的窗户望着窗外的黑夜,今晚月色很好,窗外繁星满天,而屋子里的我们,却一直追问一个怅惋,不再静谧。
“在你爸爸之前,我是有过一个男人的,还生过孩子的,可是,那孩子是不光彩的,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生第一个女儿的时候,我才十六岁,我是那户人家保姆的女儿,因为年纪小,怀孕了都不知道,五六个月了才被我妈看出来,错失了打胎的最好机会。
生下孩子之后,为了孩子能更好的活下来,为了孩子能在那户人家享福不再跟着我受苦,我答应那家主母放下孩子我独自离开,于是,我就走了。
我离开了那户人家,从北方走到南方,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
遇到你爸爸的时候,我在给别人家做保姆,因为被雇主欺负,我连工资都没要就跑了出来,我没钱,饭都吃不起,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你爸爸。
这年我22岁,在外面已经孤独流浪了六年,因为生孩子生的早,我的身材并没有走形。
你爸爸很照顾我,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我吃,我很感动,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对我好,还是我太寂寞了,于是我同意与他在一起。
我跟你爸爸结婚了,很快就生下了你,这是我第一次婚姻,却是我第二个女儿。
因为前一个孩子错失过的缘故,我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也很珍惜这个家庭,直到...”
说到这里,林晚月已是泪流满面,刚刚化好的妆又花了,看起来特别的狼狈。她瘦削苍白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颤抖,而泪流满面。
“我以为我的后半生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从前在那户人家时候见过面的,他认出了我,威胁我。
你爸爸是个老实人,我怕从前服侍过的那户人家会找上门来,怕这个家动荡不安,怕你爸爸知道我曾经未婚先孕过会生我的气,更怕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被人说出来会丢人,我任性的跑了。
我又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去了另一个地方,开始了下一轮的漂泊。
又过了几年,我认识个男人,本想赚点钱花花,一不小心却怀孕了,还是双胞胎,我舍不得打...”
林晚月肩膀剧烈的一抖一抖,伏在那里哭着:“我记得临走前,我跟你爸爸说过不少难听的话,我说我嫌他穷才会离开,我说我长得那么美还大户人家出身过不了苦日子。我知道,我缺失的这么多年,你一定以为我是个见钱眼开的坏女人,可是谁又知道,我十六岁那年情窦初开犯的一个错,非要用一生来偿还呢?”
林晚月用力握住我的手,深深的叹气。“我35岁的时候,重新遇到我女儿,原来她过的一点都不好,我以为我离开了能给她换一个前程,却发现那时候是我太年轻了。我女儿在那家是被当做佣人的女儿养大的,而不是千金小姐,年纪轻轻的便不许再上学,还被赶出来自己谋生。我想对我女儿好啊,可是,她走上了不归路,我拉都拉不回来,我差点都想跟她坦白我的关系了,可是,来不及了,她死了,被烧死了。”
林晚月抹了一把眼睛,泪流满面的说:“至死我都来不及告诉她我是她的母亲,这是我最大的遗憾,所以当我遇到你的时候,我很珍惜,我一点点的告诉你,照顾你,我不想你不好。我跟原配的儿子争夺的战争由来已久,当我看着你像我当年的大女儿一样被他利用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你知道吗?我别的什么都不想做,我就想对你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晚月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而我听了这样的哭音,却深深的自责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那次在木屋外听到他们偷晴,依稀间听到了林晚月说过“放过她”,那时候我不明白,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候怒不可竭的我只顾着自己的羞辱,反而遗忘了,去疼爱,去维护用自己方式保护着我的母亲。
我鼻子一酸,忽然十分的难受,我抬手搂住她,我也哭了。我说:“别说,求你别说了好不好?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别勉强自己,我现在有钱,我会努力赚钱,我能养得活你。”
“傻孩子。”林晚月纤瘦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先是满脸慈爱的笑容满面,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变了脸色。
她猛地松开我,瞪圆了眼睛盯着我,与我保持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冷冷的问:“你所谓的有钱,是霍黎希给你的钱,是不是?”
我也有些发愣,没预料到林晚月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在我有限的思绪里,我清楚的记得,林晚月是早就知道我跟霍黎希的关系,也没有表示过反对的。
可是现在,她这么激烈的质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觉得自己有点迷茫,但也只当她是担心我,我继续保持低头看脚尖的姿势,呐呐地说:“他对我很好,真的,他暂时虽然不会娶我,但真的很疼我,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假以时日...”
我想说出安慰的话来,但林晚月却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猛地将我推了一把,声音尖利的吼叫起来:“假以时日,你还做着嫁给他的美梦不成?苏尔,你到底是天真啊还是犯贱啊,你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能嫁给他吗?怎么可能呢?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她涨红着脸,唾沫横飞的喋喋不休,她语速很快,说的话也很刺耳,这时候的她,再也不是刚刚那个悲伤痛哭的母亲,让我刚刚暖起来的心,又觉得有些害怕。
我右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我觉得自己有些难过,可是很多事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的话,我无力反驳,真的无力辩驳,可是她的语气,真的太伤人,作为一个母亲,太伤人。
听到这话我是不服的,但碍于她是长辈,我还是耐着性子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啊,只要他爱我,离不开我,为什么不可能啊?我能做到让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就是我的本事!”
林晚月没料到我会反驳,她激动的从床上跳起来,指着我骂道:“本事?有本事你先拿个结婚证来看看啊!说什么相爱,爱情算个屁,结婚证才是正事,要是没有结婚证,你什么都不是,你生了孩子也会被赶走,他不会要你,也不会善待你的孩子,他...”
“那是你吃过的苦,却不一定是我应该遭受的历程。”我暴躁的吼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被刺激傻了还是怎么的,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林晚月懵了!她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我,像一个傻子一样,最后她别过头去不再看我,只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脸,喃喃的念叨:“不,不可以,霍家的人不可以,他们很残忍的,会害了你,真的会。”
她抱着脑袋开始自言自语,我意识到我说的话可能太重了,我去掰她的肩膀想跟她说话,她却拒绝将头扭过来看我,我在她身后跟她说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听话,她却摇摇头,狂躁的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还想说点什么,木屋的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了,屋外,蒋东玥面无表情的站着,娇嫩的容颜上没有一点微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