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风有些茫然地扭过了头,他听到了蓝晨的呼喊声,但是那声音只是入了耳而沒有经过大脑。
每个字都懂,偏偏合在一起就跟天书一样。
而他这副表情明显激怒了蓝晨。
对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力度大的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Boss,你非他不可吗?”
那样尖利、近乎嘶声力竭的吼叫,让他骤然回了神。
他垂下了头,半晌才哑声道:“你回來了。”
“Boss!”
蓝晨紧紧抿了抿唇,眉头死死皱着,他看着秦子风的目光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对方是他的仇人的错觉,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
秦子风握着的手已经松开,好像冬日的枯枝,原本可称得上艺术家的一双手此刻消瘦地厉害,而且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他扬起了头,无意识地弯起唇角,又说了遍,“你回來了”。
蓝晨满心的不满和愤怒,就在对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语下,消了。
“Boss,我知道了。”
说这话时,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眨了眨眼,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他尽量如无其事地说道:“boss,我把食材买回來了。你现在可真的好好补补。”
“嗯”,秦子风沒有问对方那句知道了指的是什么,哪怕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也不想把自己的伤摆在别人面前。
其实,他在蓝晨面前哪还有什么值得遮掩的?
刚刚那一幕,足够对方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了。
他沒问其为何沒有告诉他章晓要结婚的消息,已成的事实再追究又有何意义?
索性对方倒先转了话題。
笑了笑,他对着眉宇间一片阴沉的蓝晨道:“蓝晨,我的胃可就拜托你了。”
“好”,蓝晨爽快地应了声。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情跟好那是相差地不是一点半点。
他从沒见过他家boss这样强颜欢笑的样子。
是的,强颜欢笑。
明明在笑着,他却像看到了对方哭泣的样子。
可是若这是自家boss要的,那么他会当做什么也沒看出來。
“那我先去做饭了”,说完他就起了身。
若是在留在这里,真的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住这竭力压制而來的平静。
“嗯,我等你。”
秦子风不是沒看出蓝晨此刻的躲避态度來,但是他现在很累,很累。
累的根本无力在保持脸上的平静或者笑容。
也无法去安慰眼前关心着自己的人。
“你就等着尝我手艺吧!”
蓝晨故作轻松地说着,甚至沒有回头,直接往外走去。
“好”,秦子风低声应了句。
然后,看着卧室的门被对方轻轻带上。
渐渐地,脸上所有的表情一一被收回。
除了那双一向锐利的眼睛此刻能微微透出点情绪。
茫然,低落和疯狂。
如同一个被抛弃在街角的孩子,那双眸子黑的渗不进丝毫的光。
他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底一丝倒影也无。
然后,他扯了扯唇角。
机械而无丝毫意义的动作后,他想起了那个即将结婚的人。
想起了他最近见到对方的那一次。
几乎是反射性地,他看向床上那僵直的两条腿。
“晓晓,我还是不想放手,怎么办?”
声音轻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七日前的那场刺杀,言氏损失惨重,即使姓魏的老头派的那些人最后被全灭。
其实,依照他平时的小心谨慎本能躲过去的。
但是那一天,他却失了神。
现在还记得,在机场随意的一瞥,竟看到章晓时,心脏那骤然紧缩的感觉。
本來前几天,他去找过对方一次,但是等了整整一天,他也沒见到那个人的面。
然后,一个人去的,一个人又回來了。
其实见到了又如何?
他不认为回來时能因此多出一个人。
一直以为能够放开,一直以为默默站在身后他能够做到的。
但是真的见了那个人,他才发现,那些以为按对方常说的话就是都是他ma的操dan的玩意!
他看着那个人进了机场,离开这座城市,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刻,心里升起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沒。
他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对方离开,而他站在柱子后甚至不敢现身。
一路上,他恍恍惚惚。
忘了那个姓魏的老头那阴险的性子,忘了这次言氏进军非洲市场的风险,更忘了作为言氏的老大他该做的事情……
若是沒有延小余,估计他这条命也捡不回來了吧。
从沒想到,有一天,他理智的回归竟是身上的血花唤來的。
而沒等他作出反应,接连的枪子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
逐渐被黑色侵蚀的世界和颠倒震动的天地……
他能听到身边人的吵嚷,却无力动一动哪怕一只手指。
索性延小余震住了自家这边的人,他们开始有序地反击。
很想笑着夸一夸抱着自己的这个一直像个孩子的手下,可是沒等他的嘴动了动,意识就完全陷入了沉睡。
在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前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背影。
熟悉地让他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再次醒來,看到的居然是蓝晨那张几乎僵住的脸。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良久,才动了动嘴,但是连声音也沒有发出來。
又对视了很久,蓝晨才抖着唇,叫了声“boss”。
这样熟悉的称呼,他心里骤然酸了。
若是他沒猜错,那次刺杀活着回來的兄弟应该沒有几个。
毕竟,在高昂的斗志面对相差悬殊的武器装备时,亏是难以避免的。
但是,即使那样可算得上“绝杀”的情况下,有双手也一直抱着昏迷的自己。
而他却在受伤前一刻,甚至失去意识的那时,脑子出现的还是章晓。
“他们怎么样了?”
第一次,他恨起这样的自己,这样因私废公的自己。
明明知道因为迦南开发的问題,以魏老头为首的那部分人一直对言氏虎视眈眈,可是他却在送延小余去迦南的路上,晃了神。
“死了七个兄弟,剩下的一部分按照计划跟着延小余带着货去了迦南,一部分留在了总部。”
“死了的弟兄好好葬了,受伤的人给他们找最好的医生……”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语言是那样苍白而无力的东西,想笑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后來,蓝晨告诉他腿上的伤太过严重,能不能站起來还是未知数时,他才真实地笑了出來。
那时,他居然因为这样的伤处而觉得略略心安。
哪怕心底,隐隐地有些难受。
他告诉自己,这次的伤是次教训,是自己该受着的。
何况,未尝沒有站起來的机会。
他要做的不是怨天怨地,而是抓紧时间从魏老头那里抢到在迦南的市场。
因为这个,言氏已经遭遇了这些年最大的一次损失。
一日又一日,他忙着计算各种得失,安排下一环又一环的报复计划……
然后,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个走远的背影。
在双腿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恢复知觉的情况下,他又有何资本去把那个逮到身边?
何况,这次的事情让他足够清楚地认识到,一见章晓,他的智商就退到了傻子级别。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告诉自己不能分心,必须时刻保持理智。
然后,他真的做到了,起码白天做到了。
心里深处隐隐冒出的酸涩他坚决不认为是自卑。
他怎么可能为了无法站在那个人身边而自卑?
他只是为了上次遭遇的刺杀中失去的兄弟而伤心罢了。
然后,更加努力地投入到抢占迦南市场的事情中,不顾蓝晨让他注意身体的劝阻。
不过为了让手下的兄弟安心,他也妥协了一部分。
他搬到了秦宅,一座前朝遗留下來的古老宅子,然后在这里开始他的养伤生涯。
想起他答应时,蓝晨那瞠目结舌的样子,他开始反省,在平时的相处中,他是不是真的太冷情了点?
但是,每次语气稍好点,延小余就一副见鬼的样子避地远远的啊!
忽然有了一种老了的感觉。
他一边听着蓝晨的叮嘱一边出神。
然后在对方闭嘴的同时,伸手拿过那些待处理的文件。
可是,不久后,他屋子里别说文件,连个带字的东西也沒有了。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医生大人,然后在对方冒冷汗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的床头就多了几本消遣用的书。
他该感谢跟延小余那活宝相处而來的经验吗?
但是,即使这样的笑容也仅仅是改善了他看不到字的处境,至于想要的文件那是连根毛也沒见到!
叹了口气,最终决定见好就收。
索性那些计划已经一一吩咐了人去做了。
他想着,或许他真的该体谅下他的医生了。
毕竟,蓝晨这人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或许可以等他身体稍稍好点,在跟蓝晨抗议吧。
今天是他第一次拿起那消遣用的书來看,翻了几页却发现根本看不下去。
与其看这些描情写爱的东西,他宁可抱着本经济学啃。
蓝晨出去买菜了,这让他只能先抱着手里的书聊胜于无瞄一瞄。
间或,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