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已躺在凛澈宫的龙床上,微微侧头,纱屏外,是欧阳宫澈和太医的身影。想起身,微微用力,肚子便是一阵翻天覆地的痛袭来,她咬着唇摊在床上,虚弱的呼吸。
“皇后娘娘的身子到底怎么样。”是欧阳宫澈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
“皇上恕微臣直言,皇子已九月之大,本可脱离母体,只是却用了……那般凶残的方式,皇子已受伤又摔落在地,虚弱不堪,是生生冻死在地上的,而对娘娘来说,硬取出成熟的胎儿是伤害极大的。那产婆下手极狠啊,娘娘的腹腔损伤不死却也要了女人的半条命,要好生养着,万不可感染。下地,动气,痊愈后,怕是也要落下后遗症,日后来葵水,只怕是要吃好些苦头了,其余也没其他要害,只是,生皇子却是万万不能了……”太医的语气沉重带着叹息。
“哐啷——”有东西被重重扫落的声音,“滚、”欧阳宫澈声音隐忍低沉。
苏瑾颜抓着床单的手,扣的生疼。半响闭上眼,缓缓松开,欧阳宫澈刻意轻缓的脚步声,坐在她的床边。
欧阳宫澈看到苏瑾颜滑落的泪水,放在腿上的手一紧,轻轻的拭去她的泪水。“绮嫣,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苏瑾颜没有说话,也不看他,
欧阳宫澈眼色一黯,“来人,准备传膳。”
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苏瑾颜都一言不发,任由他摆弄着,吃饭,喝水,沐浴。斤布肠划。
日复一日,欧阳依旧陪伴亲身照料于旁,苏瑾颜的身子一天天的痊愈了,却依旧没有看过欧阳宫澈一眼。
日日如此,欧阳宫澈只是默默忍受着。“绮嫣,春天来了,御花园开了很多花,我带你去看看。”欧阳宫澈抱起她,只字不敢提孩子的事,而尘绮嫣也没说过一句话。
几个月来,虽然尘绮嫣一直住在凛澈宫,可笙然殿却热闹非凡,配置百名侍奴,赏赐无数,死去的皇子追封为王爷,厚葬入皇陵,这是从未有过的恩惠,皇宫上下再次沸沸扬扬。
皇宫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这位皇后,直接从嫔升到皇后,恩宠万千,后又落魄成那样,而今又是被捧上了天,皇上宠到屈尊服侍的地步。
欧阳抱着她散步在御花园的石路上,阳光斜斜的茏在身上,温暖美好,只是这阳光却暖不化苏瑾颜冰冷苍白的脸色,“绮嫣,你看,春天来了。”
“绮嫣,你说句话好吗?”欧阳宫澈轻叹。
没走几步,有人拦在了路中间,“臣妾参见皇上——”
春暖还凉的风中,竟跪了一地的妃嫔,欧阳宫澈眉头轻促,苏瑾颜也侧头,冷冷的看着。
“皇上,臣妾们再次等候多时,请皇上上朝。”柳若雨抬头,恳切的说,看到他怀里的苏瑾颜,暗下,攒了攒帕子,这风险会不会太大?
“皇上,臣妾知道您担心皇后姐姐的身子,可这都两个月了,您都没有上过早朝,这样下去,不仅会延误了社稷大事,恐怕,也会让皇后娘娘落上淫乱后宫的罪名。”
欧阳宫澈冷眼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柳若雨的眼睛,冰冷复杂,夹带着肃杀之意,突然感觉到怀里的动静,苏瑾颜的靠在他胸前的手,死死握起来。
柳若雨看到欧阳宫澈的眼神,心里一惊,果然,还是没瞒下去吗?
“柳若雨,你觉得朕会怎么处置暗算朕的人?”欧阳宫澈面无表情的问,却散发出强大的迫意。
柳若雨抿唇,“皇上,三思,您要误了风澈国吗!?”
苏瑾颜微微敛眸,“欧阳,放我下来。”
“绮嫣……你终于开口了,我……”
苏瑾颜看着满眼笑意的欧阳宫澈,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放我走吧。”
欧阳宫澈的笑意僵住了,半响不知道要说什么,扶着她的双肩,“绮嫣,这次是我的错,你恨我,不要冲动,好吗?”他知道这次他伤她太深,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挽留她,他也找不出理由去挽留她……
苏瑾颜没有哭也没有笑,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没有冲动,也没有恨你。”她只是累了,一切都不重要,她不想恨了,也不知道恨谁了,这个世界真的让她太疲惫了,心已经冷了,也许她早就该离开,这样,对谁都好吧。
“欧阳,也许一开始你就是对的,作为一个君王,冷酷无情,不用理会偏袒任何人,理智的处理所有事,不会伤心,不会顾忌,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的去改变你,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欧阳本来就是那么伟大的君王,她偏在以为是的要改变他,却给不了他该给的,给他带来这么多的痛苦,困扰,他与她为大臣对抗,为她甘愿荒废朝政,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造成的,怨不了谁,只有她离开,这一切才有可能恢复正常,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让我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绮嫣……”欧阳宫澈紧抿着唇手握成拳,紧皱着眉头看着一脸决绝的苏瑾颜,他不知道怎么去挽留,是他伤了他,让她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又怎么再去挽留她,凭什么去挽留她,也许,放她回墨泽身边,才是她想要的,才是对她最好的弥补,放她,回她所爱之人的身边。
所有的痛苦,就让他一个人来背吧,她幸福,就好了,微微敛眸,终是松开了手,无力的点头,那低头的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听见崩塌的声音。
“谢谢。”她轻声道谢,淡淡的笑了笑,欧阳宫澈的心都揪了起来,苦涩的笑,什么时候,她要对他道谢,这样的笑,生疏而淡离,让他有一种无力感,再抓不住她。
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换下凤袍,卸下凤钗,抱着画卷,一身素衫,之身离开,无声无息,绰约清雅的背影,渐渐远离皇城,消失在视野之中,却带走了他的感情。
一步一步抽空了他心里的每一寸回忆,生生的疼,冷风凛冽的刮进眼眶,一阵冰冷而绝望的感觉,无力的闭上了眼。
苏瑾颜再踏出宫门时,眼泪就毫无戒备的流了下来,她知道,那个有着孤鹰一般冷傲眼眸的俊朗君王,就在这宫城上看着她,所以,她不曾回头,迈着决绝洒脱的步子,毫不停留的一步步远离这偌大的皇宫。
她知道,这次离开,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身后的繁华离她越来越远,昔日的地位,锦衣玉食却危机四伏的生活,与雪衣欧阳夫人回忆,也将远去,小男子汉,欧阳,都像鲜活明亮的沿途风景,随风过去——
走出很远,才在风沙中回过头,宏伟偌大的皇宫,远远的屹立在那里,城门上明黄的身影依旧朝着这个方向立着。
衣袂在冷风中瑟瑟翩然,那么远,那么小,她在这个世界的家,既熟悉又陌生的殿宇,风沙迷了眼,转身离去,搂紧怀里的画卷,这是她唯一的珍宝,未来在哪里,要去哪里……
“让我走……”温泉池中墨发乌瞳的俊逸男子满脸汗水,轻轻蠕动着因水汽而红润诱人的唇,赤裸着上半身,浸在温泉里,双手被铁链牢牢锁在了背后的石壁上。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低着头的男人抬头,神秘的紫眸在水汽中散发着蛊惑的魅力,邪气的笑着,一样的面孔,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天使·恶魔。
“嫣儿需要有人在这段时间安慰照料她……”脱俗的绝美男人轻声说,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
紫眸一凝,语气顿时冷了几分,“我自然回去照顾她,不需要任何人靠近她。”
“呵、墨泽,你伤她那么深,若真能得到原谅,早就带她回来了,她怎么会接受你……”如同纯澈的黑曜石般的瞳眸轻转,勾起一个嘲弄的笑,“你要把她打晕了抱回来,然后看着她以命相搏吗?别自欺欺人了。”
“尘雪衣,我到底怎样才能杀了你!”墨泽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感情,不带一丝温度的吐出这句话。
“我是最适合出现的人,在这个时候,嫣儿的身边。”尘雪衣轻声说,语气轻柔却笃定。
“哼、不可能,你休想逃离这里,接近瑾儿更是妄想。”墨泽抿唇,狭长的眼眸眯出危险的弧度。
“你担心她,不是吗?既然你不能,就让我去。”雪衣微微促起眉头,嫣儿如今一人在外,听墨泽的探子所说,也不知身体是否痊愈,怎么能让他放心。
“我会轻易的相信你吗?”墨泽冷笑,他怎么可能会给他一丝逃离的机会。
“呵~”雪衣无力的笑了下,水珠顺着乌黑的发梢滴下,“你从来都是这样,不论小时候,还是现在,从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可能威胁到你,你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刻下手。”
“我不需要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是完全可信的,所有,我只需要让自己,足够强大。”墨泽冷哼,紫眸轻佻,傲气不可一世,像无人可触及的高座之上的王者,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