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小女孩儿自然已经睡着,但她的母亲却没有睡。她非但没有睡,反而盛装打扮,仿佛知道岳纤灵和浣浣会来一样。
岳纤灵和浣浣一走进院子,年轻母亲就迎了上来,一句话还未说就直接对两人深深行了一礼,脸上含着无尽的感激。
很慢的直起身来,年轻母亲回头温柔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女儿,脸上盛满如春水一般让人心醉的怜爱,“这个孩子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若她真的有了什么,我不知道……”
听着年轻母亲哽咽的声音,岳纤灵有些感慨的暗自叹了一口气,同样很温柔的回答:“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这一切多亏了两位姑娘。我无以为报,只愿两位姑娘此生长安。”少妇十分真诚的双手合十,“愿你们此生顺意喜乐。”
“顺意喜乐”四字让岳纤灵很有些感触,只笑了笑就绕过少妇走到窗前再次握起女孩儿的手,稚儿体弱,她再为她看一看也能彻底放心。
女孩儿的母亲也走上来,放心又温柔的看着,一双杏仁般的眼微微弯起,显得十分温婉又动人。
女孩儿体内的热疫已经归于无,只是到底身子被折腾得十分虚弱,又有些虚火,所以还是要好好调理些时日还算妥当。
轻轻放下女孩儿的手顺便为她按了按被角,岳纤灵转身就将这些事情一一告知给她的女孩儿的母亲。
少妇听得异常认真,甚至恨不得一一记下来。岳纤灵说完,到底心底一软,好人做到底从玉佩里拿出一颗丹药交给她,“等她醒过来就用水喂下去,能调理身子。”
很紧张的握住丹药,少妇对着岳纤灵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走出女孩儿的家,浣浣就看着外面笑眯眯的问:“师姐,我们现在就出城去吗?”
“怎么想到现在就走?”虽然岳纤灵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还是好奇浣浣怎么会和她想到一起去。
浣浣窃笑一声,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师姐面皮薄,肯定也不想再让一城的人谢来谢去,所以现在就走再好不过。”
没想到浣浣将自己的心思猜得毫无偏差,岳纤灵无奈笑了一声,低头佯作整理腰上被风吹乱的流苏,“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走吧。”
晶城已经彻底解除了封闭的状态,不过这时候城门并未开启。岳纤灵和浣浣也不在意,直接悄悄越过城墙出城而去。晶城之危虽然解除了,其他地方还有些热疫难除,既然有了解决办法,岳纤灵就准备到处去走一走。之前也是她自己混忘了,玉佩里还有一株红色凭栏草能补充灵力,这时候平静下来她也想了起来。不过若之前就想到,怕是也难与风暗胤再有纠葛了。
岳纤灵心思古怪,之前昏着也不知道风暗胤究竟到晶城做什么,只是可惜没能有机会与他再叙话片刻。
他们所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前脚刚刚出城,后脚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就到了晶城,站在城墙上远看着宁静安详的晶城微
微一笑,清浅的笑里含着一股如翠竹般的出尘气韵。
若是曾经去过东海的人就会发现,这人竟是多年隐居东海不出的梵弥大师。
挥手轻轻在晶城上方再次撒下一片如萤雪般的灵光,梵弥大师双手在胸前缓缓合拢,闭目轻声念了一句玄奥的佛经。
最后梵弥又轻轻张开眼,刹那芳华一般。
“如此,也算一了你们此生父女恩缘。”
言罢,转身渐渐融入云海之间,消失不见。
晶城的事情,也瞒不过各大宗门的耳目,其中尤其关注的蜃罗门和仙遥岛等地更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最后的情况。
门主坐于銮座之上,纤手拈花微微一笑,犹如夏花盛开,惊起一季嫣然,“如此,纤灵也算为我长了回春轩的脸面。”
同在此处的还有况晶艺,慢慢肩负起宗门诸事之后她也总是看不见人影,只偶尔会现身于门主面前,比如现在。虽说名分上依然只是蜃罗门大师姐,但大多数弟子也都知道没有意外况晶艺就是下一任门主,对她多是敬服。况晶艺处置事情也都公允,无论对回春轩还是流火轩都能一视同仁,也从未让人有所微词。
“也难怪师父如此看重纤灵,她的天分着实让人叹息。”况晶艺一身雪衣无尘,身上含着一股让人平心静气的幽香。
门主斜斜看了她一眼,故意揶揄道:“听你说话的语气,仿佛吃味了?”
况晶艺坦然与门主对视,笑靥如花,“怎会?纤灵拜进回春轩第一日,我就有所明悟了。”
明知道是说的是笑话,门主还是辩不过她,只轻轻瞪了一眼便罢,又有些唏嘘道:“这一次也是危急,若纤灵再迟一些,晶城便要毁于一旦。”
“这也是晶城的气运,只是这一次纤灵可是晶城的恩人了。”况晶艺缓缓说道,抬手不自觉碾着耳垂下繁复的流苏,“不过按着纤灵的性子,说不准现在就已经离开了晶城也未可知。”
“你说得正是,等她再传书回来就知道还在不在了。”
所以说,最了解岳纤灵的果然是同门师尊和同门师姐妹。如今被念叨的人儿已经远离晶城走向另一个地方。
这一个地方,对岳纤灵说来也不算陌生,至少曾经她还在这里待过不断的时日,但也是她并不想来的地方。
明溪谷依然和多年前一样名声显赫,只是凡麒已经成为了新的谷主。若说岳纤灵对那些人心存愧疚不敢面对,凡麒必然是其中之一。
出了晶城之后她沿途打探得知明溪谷如今正对热疫束手无策,到底还是决定走这一趟,虽然心里不愿,但也算了却一点儿心事,多少算暗中弥补了当年的事情。
在岳纤灵当年做的事情之中,当真无辜的便是凡麒。岳纤灵故意淡忘这件事情,但每次想起都会觉得于心不安。
从晶城到明溪谷路途遥远,便是岳纤灵和浣浣也要走上几日才能走到,一路上也听人说了不少明溪谷和凡麒的事情。
正午在路边一家十分简陋的茶铺坐下歇息,岳纤灵和浣浣就听见邻座的人也说起凡麒,因为耳力好,也不必太过留意便听到了八九分。
“凡麒谷主可是当今数得着的俊杰,年纪轻轻已经是一谷之主,当真让人心服。”
“那是自然,能一直相提并论的人委实不多,便是仙遥岛的青夙谷主到底身子有亏,在我看来也是不及凡麒谷主的。”
“说得正是!蜃罗门大师兄朗焕修为虽然浑厚,但到底只是宗门弟子……”
邻座两个青年男子似乎对凡麒十分推重,句句话都在赞他。
岳纤灵只是缄默聆听,也没觉得如何。浣浣却十分不服,再听见人家说朗焕师兄也不及的时候恨不得上前理论一番。
岳纤灵见她脸上神情也能猜出心中所想,就在她有所动作之前按住了她的手缓缓摇头,这次堪堪阻止她。
“说得真好听,我就不相信凡麒与大师兄比试能胜。”虽然没有上去理论,但浣浣还是双手捂着脸气鼓鼓的说。
她的样子十分娇憨可爱,岳纤灵本想发笑,但一想到她所说之人与自己的干系,就又觉得笑不出来。
浣浣看见她的样子也觉得奇怪,很是困惑的歪头盯着她。不过现在茶铺人多口杂,岳纤灵也不能与她说得太多,只压低声音说:“等过些时候我再与你细说。”
正好这时候邻座的两个人又说起了旁的事情,将浣浣吸引过去,也就不再盯着岳纤灵。
“我听说凡麒谷主至今未娶,甚至连一个身边美妾也没有。”
“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知是否是眼界太高,寻常女子不能与之相配。”
“说起这件事情,却知道一些内情。今日与你说了,你可不能再往外说去……”
“你说你说,我保证再不让其他人知道!”
“听说多年前老谷主曾为凡麒谷主求娶过寮海宫宫主之女,但两人大婚之日除了一些至今让人莫讳若深的事情,时至今日明溪谷和寮海宫都不再来往……”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过再说下去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浣浣也没心再听下去,只是愕然的看向岳纤灵,这才知道她之前为何是那样的表情,曾经岳纤灵对嬛弥和溯月所做的事情浣浣也略知晓一些,所以再这么一听就穿通了其中关节。
岳纤灵迎着她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她之前刻意避讳明溪谷和凡麒,也是今日才知道凡麒至今未娶,心中愧意更深。
茶铺顶着只是搭了一层浅浅的稻草,不能挡风遮雨,这样阳光明媚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日光从缝隙间泄露下来,如一层层荧光一样落在茶铺里。岳纤灵抬起头看着稻草间的一线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起当年见过的凡麒,最后又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觉得这一次来到明溪谷能弥补什么,只是能让自己心里稍稍有些安慰罢了。有些伤害既然造成了,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弥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