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自言自语说,他明明是皇帝的儿子,是天之骄子,可是现在,所有人看他都像是囚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还说别的死刑犯判了死刑,顶多一刀下去也就解脱了,而他呢,这把刀一直挂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说不定,就得关押一辈子。母后走了,知己走了,未婚妻退婚,侧妃自尽,姬妾不知所踪,就连陛下,也丢弃了他,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小侍从讲的话,的确像是出自秦无惑之口。
秦无惑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皇帝大为震动,昭雅公主更是哭的稀里哗啦,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她主动走上去,用帕子擦掉秦无惑不知因为何故掉下来的眼泪:“无惑哥哥,你受苦了。”
秦无惑看着昭雅,“咿咿呀呀——”的,似乎喊叫了几个莫名的音节,哭了几声,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皇帝原本对秦无惑的怨恨,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咱们这个皇帝,虽然多疑,将皇权看的比生命还重,但是他的心里,还有有几寸柔软之域的,就凭借他对先皇后的歉疚,他对秦无惑与秦昭和,也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这些,秦心颜都看在眼里,唇畔挂上了一丝笑意。
血浓于水,当皇帝对秦无惑充满怨恨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甚至会被怀疑成秦无惑的同党。但是当他怀疑秦无惑是受到别人冤枉、才会做错事的时候,他原本的父子亲情会一下子迸发出来,比之前还要更加猛烈,他此刻应该是极度后悔,之前因为一时冲动、尚未调查清楚,就惩治了秦无惑。
安若素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妙的情绪,但目前,他别的都不能去想,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厚着脸皮走上前,让秦无惑的目光里有他,开口道:“殿下,我是若素,你还认识我吧?!现在有人密报陛下,说我是陷害你的凶手,殿下,多年以来我们的感情是那么要好,我也一直尽心尽力辅佐你,待你如亲兄长一般,希望你能为我说一句公道话,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害你,我也不会啊!”
一旁的昭雅公主,也用十分紧张的眼神盯着秦无惑。
可是,安若素看着看着,却从对方的眼神里,见到了极为困惑的表情,像是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一般。
那小侍从,更是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守在秦无惑跟前,警惕地盯着安若素,生怕安若素要对秦无惑做什么。
皇帝冷声道:“院判,你赶紧去给逸王诊治。”他说的不是秦无惑,而是逸王,这其中的意味,十分的明显,安若素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特别刺耳。若是放在以前,皇帝生不生秦无惑的气,或者是原谅秦无惑与否,对他并无特别的妨碍,因为他知道,皇帝不会拿秦无惑真的怎么样的,要是真的动了秦无惑,那就是彻底的不相信秦无惑了,那也就是他要做出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放
弃秦无惑的举动了。可是现在,皇帝的原谅,意味着他是信了刚才那个小宫女说的一番话,信了关于自己的一番控诉!
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院判麻利的过去给秦无惑诊治,片刻后,脸色凝重地禀报皇帝,秦无惑服的,的确是毒药,虽然发现得早,也已经快速的进行解毒措施,可是,那毒已经进入肺腑,怕是救不活了。皇帝和昭雅公主的面色俱是一变,柳筱淑面沉似水,像是十分的惋惜。
昭雅公主着急地问:“院判大人,你的医术这样高明,一定能另外想到办法的,对不对?”院判叹了口气,说道:“这……只能给他服用一些续命的特效药了,看能否再拖延几日,不,或许只能再拖延几个时辰,微臣还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把握。”说完,他走到一边,提笔开了张方子,交给一旁的太监。
皇帝皱眉,挥手让他退到一边去。
“无惑哥哥……”昭雅哭的很厉害。
秦心颜将昭雅揽入怀中,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这孩子这个性子,如此善良,生在了皇家,是福还是祸。秦无惑虽然明面上待昭雅亲厚,可是他也是当过云嫔的帮凶,做过害贤妃的事情的——也罢,昭雅还是不要知道这些的好,有的时候,善良与单纯,根本就是奢求之物,而她却具有,想必是老天的眷顾。
只是,在这个时候,秦无惑却突然一旁说起胡话来:“父皇,父皇——救救儿臣!”
昭雅公主看了一眼废秦无惑混沌的眼神,心中一酸,回到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央求道:“父皇,昭雅求求您,救救无惑哥哥,救救他吧!”
皇帝阴沉着脸,并没有说话,院判刚刚的话,等于已经给秦无惑判了死刑,他又不是神仙,他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皇帝却还是主动走到了秦无惑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秦无惑的手。
此刻,秦无惑的整张脸,都泛出一种死气,显然已经是时日无多。
就在这时候,秦心颜上前一步,轻声道:“逸王殿下,你有什么委屈,都跟陛下说吧。”
安若素闻声色变,秦心颜,你特么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她就是在找一切机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她从几年前的太后寿宴开始,就在想方设法的要置自己于死地!
安若素想着,盯着秦心颜,恨得那是牙痒痒,不由暴怒,但他在皇帝的面前,现在已经是个即将被捏死的蚂蚁,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和惠郡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心颜语气十分平静,不过抬起眼皮,像看一尊雕塑一般看向站在那里的安若素,淡淡道:“安大人,我不过是说逸王殿下他这些日子受苦了,不然也不会服毒自尽,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安若素自觉失言,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看了一眼倒在那边平躺的昭和,更是一肚子火憋得难受。
恨又能怎么样,他的出身,注定了他要得到什么,都很难,他会失去什么,都无比的简单。而昭和,明明一样被指控为陷害逸王的凶手,此刻却被照顾的极好,在那边休息。另外一边的小摇篮里面,睡着的是他跟昭和的孩子,可他这个爹,从始至终都不能去看上一眼,要做的,是跟秦心颜这个难缠又丧病的女人斗智,小心的揣度着皇帝的心思,以求自保。
秦心颜眯起了眼,轻声细语地开口道:“逸王殿下,你看,这是你的父皇,你的冤屈,正应该向他诉说才是!”
秦无惑看着秦心颜,从那双清澈的瞳孔里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几乎觉得每一个呼吸都是艰难的,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良久,他好像清醒了许多,转头盯着皇帝,半天才从喉咙里吭哧吭哧发出几个音节,“父皇——”他显然认出了皇帝。
虽然明知道他已经疯疯癫癫,神智时好时坏,但见他能够把自己认出来,皇帝还是高兴得很,点点头道:“无惑,是朕。”
秦无惑像个孩童一般,放声大哭起来:“父皇——父皇——”
接着,便要挣扎着起来给皇帝磕头,皇帝一把扶住,阻止他行大礼:“不必了,你身子虚弱,别乱动!”
秦无惑的双眼通红,惨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人色,一边哭一边说道:“父皇,您终于肯来见儿臣了,儿臣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呢!儿臣想你,儿臣好想你啊!”
皇帝闻言,难得露出感动之色来,说道:“这不是见到了吗,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告诉父皇,不管你说什么,父皇都在这听,父皇不走。”
秦无惑似乎想要开口,可是这才刚一开口,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昭雅生怕皇帝厌恶,连忙拿出一块自己的帕子去替他遮掩着,谁知道一团乌黑的血,就那样硬生生的从他的喉咙里喷了出来,沾染了那帕子,白色的帕子瞬间被墨色浸染。昭雅慌了,双腿发软,惊呼道:“父皇,无惑哥哥他——”
在场的人全都看到了,院判摇了摇头,秦无惑这是已经毒气攻心了,怕是没多少时辰可以耽搁。
皇帝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涌动不止的情绪,面上也露出哀伤之色。
秦无惑勉强止住了咳嗽,却道:“儿臣真的没有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儿臣只是想去问一下小昭儿的下落,儿臣不知道当时究竟怎么了……真的不知道……父皇,您相信儿臣——”这才刚刚说完几句话,又吐出一口血来,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伸手,紧紧的将秦无惑拉进自己的怀里,闭上眸子,泪水徐徐滑下。
秦无惑,曾经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也是他一手栽培长大的太子,怎么,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