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抱着蓝心,一步步的,走了出来。
日光照上他的脸——
如果说上官安奇是苍白,姚博玮是虚弱,那么他就是,毫无人色。
秦心颜缓缓放下手,指尖刚刚被喜悦的泪浸湿的痕迹未干,立即又被掌心沁出的微汗浸染。
她的目光自赤心那令人不忍目睹的神色上转过,转向他手中紧紧抱着的蓝心——
他看起来并无外伤,亦如这也只是一场沉睡。
秦心颜慢慢的看了看他胸前挡着的赤心的外衣,伸手去掀。
赤心霍地伸出手,横臂一挡。
“抱歉,我……”
赤心的话没有说完,秦心颜慢慢缩手,嘴唇抿了抿,转过身去。
既然不愿我看见,我就不看吧……
只是,看或者不看,其实都一样了。
大喜之后的突然来的疼痛的打击,仿若从高崖坠下,那坠落引起的巨大风声,刹那穿透人心,令人心生凉意,突然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兴趣。
对面,已经从前殿赶回的欧阳芷若默然看着这几人,目光复杂难言。
他伸手一招,一个灰衣教徒恭谨的过来。
欧阳芷若木然道:“带他们从边门出去。”
秦心颜掏出巨花内丹,交给欧阳芷若,看着他的眼睛,她道:“欧阳国师,告诉我,这是不是必须的牺牲?”
欧阳芷若默然良久,答:“是。起死回生,要先起死,方能回生。”
秦心颜惨然一笑,心知就算能够二借起死回生,也不能救爹爹了,像爹那样一个视他人的命比自己的命重的多的人,如何肯让旁的人替他牺牲呢。
还有蓝心,他还这么年轻,他就……
珠儿跟绿荷都喜欢他,她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应该会更加的难过吧——
秦心颜想着,抿了抿唇,心下叹气,微微昂起脸,没有让眼泪坠落下来……
“你的这一位朋友是自愿的,虽然,我也觉得很可惜。”欧阳芷若叹了口气。
秦心颜闻言,忽然抬眸,喃喃道:“但望你没有骗我,否则我必回来……”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走吧,心颜。”上官安奇扶着姚博玮,跟随引路者离开。
欧阳芷若遥遥望着一行人背影消失,面色沉冷,目光中似有妖火跃动。
……
自圣坛的边门出去,是一条极不起眼的小道。穿过那条斜径之后的一丛灌木林,便是一处小山丘,几人在那里停了下来。
上官安奇放出信号弹,召唤安排的属下过来接应,赤心放下蓝心,让他以一个极舒适的姿势安眠,接着,默默去寻找枯枝木叶。
秦心颜盘膝坐在上官安奇的身边,听他将密室里、他所知道的一切说了一遍。上官安奇的记忆也只到昏倒前那一刻,醒来时,他只看见蓝心一动不动的倒在身边,险些以为是欧阳芷若下的手。
当时,自己已经扑过去拼命,是姚博玮喊住了自己,及
时说明了情形,自己跟赤心,这才齐齐怔住。
姚博玮一直盘坐调息,只在上官安奇说完后淡淡道:“我对不起小蓝心。”
秦心颜一愣,听得他讲话的语气古怪,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姚博玮却已再次重新阖上双目。
小蓝心……
这不是专属于珠儿跟绿荷的称谓,自己就算是跟风调侃,也从未当着姚博玮的面。
难道,姚博玮跟蓝心之前就认识?
上官安奇也闭上了眼睛,蓝心陪伴了他好几年,他跟赤心一直都是自己最信任的属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内心很难过,虽然博玮能够恢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可是,如果一定要交换,能不能不要是蓝心,而是自己——
这些年来,亏欠博玮最多的,明明是自己——
火堆燃起。
一切终将化为飞灰。
始终一言不发的赤心,跪坐在火堆之前,出神的注视着火光和腾起的黑烟,眼光空茫而遥远,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万年冰山脸,此刻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秦心颜负手立于山岗之上,看着那个鲁莽而冲动、带着几分机灵与可爱的男子渐渐化为青烟和惨白的灰末,飘散入四季无冬的陌西国内的一碧深翠,再远远飏向遥远的东方。
那里,最东方的珠穆朗玛山峰沉默伫立千年,而这万千无限春色,终将化作寂寥绝巅顶上的那一片深雪。
人生无常,悲苦轮回。
秦心颜努力的告诉自己,蓝心只是睡着了而已。
总有一日,他会重新醒来,笑眯眯的走到自己面前:“郡主,哦不,叫错了,是阁主夫人,早上好……”
她遥望云天之外,眼底泛起深红的血丝。
赤心却突然转过头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秦国师,你不必伤怀,谁欠的,谁还,这本就是份内的事。”
他再次扭头,看着火光里沉睡着的蓝心,无奈的一笑。
“我只恨他不肯让我一起。”
不肯让我一起还债,当年姚都督的死,其实是因我而起,如果我能忍下那口气,不拉着蓝心去惹赫子云,姚都督便不会为我出头,便不会有姚家的灭门之祸。蓝心与自己情同手足,他总觉得,这件事是他的错。更何况,他自小便被姚家收养,早就当姚叔叔当做亲爹了。所以,从那以后,我也就变了一个性子,而这件事情也一直都在蓝心的心上。所以即便是时常与阁主同见姚博玮,蓝心也都只做不相识。
火光渐灭,有一个人永远都存在我们的记忆里。
始终没有落泪的赤心,抿紧嘴唇,重新背起蓝心,然后,他跪了下来,行礼叩首,跟上官安奇三人告辞。
上官安奇点头,看着二人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他们吗?”秦心颜喃喃。
“应该……”上官安奇的话未说完,整个人就已然栽倒下去。
他即将栽落时,被及时睁开眼睛的姚博玮伸手
一把扶住。
秦心颜一把上官安奇的脉,皱了皱眉。
仿若洞察了一切的姚博玮,已经静静道:“安奇他中毒了。”想了想,他又道:“也不能说是毒,倒像是一种阴毒的暗劲……伤人元气经脉,应该就是欧阳家这一门的武功。”说完见秦心颜的面上并无愤怒之色,有些诧异。
秦心颜已经冷笑道:“玩毒物的人,和那些不正常的东西混久了,怎么会没点阴诡手段?欧阳芷若这家伙不擅政治,不代表他不擅杀人……不过,很遗憾,我既擅长政治,又擅长杀人。”
姚博玮看着她笃定的神情,心有所悟,“你在那个内丹上做了手脚?”
秦心颜颔首,道:“是啊,圣坛那种地方,欧阳芷若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妨着一手。而且先前我听上官安奇说时,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来,欧阳芷若要他将那心形玩意儿给碎成粉末,是想察看他的内力,他其实对我们已经生了警惕之心,不想放虎归山,随即他以无力维持这粉末悬浮为由,让上官安奇跟蓝心输真力给他。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古怪法子,在那时便催动了这门阴毒手段,潜入了他两人的经脉中……蓝心的情况我不知晓,而安奇,是直接接触的,想必是中了毒的。”
“他发了重誓,是啊,他是给了起死回生,也将我们送出了圣坛,他没有违誓。因为他算准,我们还会乖乖回去,我们再回去,可不算在他方才发的誓言的范围内了。”
她拍了拍膝上的灰,阴冷的道:“哼,做梦吧就,本国师还就偏不回去。”
姚博玮也搭上了上官安奇的脉,一脸庆幸的道:“安奇极其审慎,当时大约有运气防御……万幸。”
话音未落,远处一声长啸,运气调息的上官安奇突然睁开眼,站了起来。
秦心颜目光一亮,似乎想起来什么,立即用脚踢过去一大堆泥土,堆在燃烧后剩下的焦炭上,做成坟头的形状。
而姚博玮立即起身,随手抓起一个倒地的人,往那“坟头”前一放,抄起刚才赤心掉下的披风,盖在那人的身上,秦心颜走过去,捯饬捯饬,遂将那人做出了长跪的姿势。
三人配合默契的瞬间伪装完毕。
上官安奇深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色,立即回复了几分红润,目光也亮了几分。
秦心颜担心的望着他,道:“你不要紧吧?撑得住吗?”
上官安奇朗然一笑,不以为然的道:“我可是天下第一高手,自然死不掉。欧阳芷若那家伙诈我,怎么能不让我诈回去?”
秦心颜看着自恋如他,无奈的笑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可不受挟制,欧阳芷若只能听我们的。只是,安奇你千万别拿身体不当回事,若是有什么不好,咱们便让那家伙占点便宜,总之不要逞强。”
“不行,”上官安奇傲然答:“没有人能耍了手段阴了本阁主之后,不付出点代价!”
话音刚落,乌影如流光曳过,硕大的欧阳芷若已经出现在山包上,僵木的脸色隐隐有铁青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