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当夜就离开了南正宫,而我依旧在永宁宫,怀中抱着思恩,坐在漓身旁。
“我已经着人准备立后事宜了。”漓捏着思恩的小手,似是漫不经心地对我道。
“漓哥哥,此事恐怕不宜操之过急,我毕竟现在有孕在身。”
漓抬头看着我笑笑,笑容有些恍惚,“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沉默良久,抬眼细细看了看漓,如墨的发丝垂在他耳畔,侧脸优雅得几乎让人窒息,我手指卷着衣带轻笑,若是没有澈,大概我会毫不犹豫地爱他吧。
“漓哥哥,你会一直疼爱思恩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低头不语,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我不知道漓究竟是不是清楚思恩是他的骨肉,毕竟魏紫茵与贤哥哥也有夫妻之实。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我侧过头,不再看漓。
“卿儿,自你从皇陵回来便似满腹心事,发生了什么吗?”
我苦笑了一下,心知自己前两日认为漓知道思恩的身世或许太过武断,但是我现在只能守口如瓶。
“没事,只是心疼思恩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疼。”
漓闻言脸色微微一沉,道:“思恩是大哥的孩子,我自是也会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待她,你不必担忧。”
“漓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莫要多虑。”
漓展颜一笑,“怎么会,”他一摆手示意余嬷嬷将思恩抱走,道:“天色已经不早,你该歇着了。”
我顺从地点点,说:“卿儿送漓哥哥出门。”我的语气就仿佛在对一个邻家大哥哥说话,漓听在耳中,笑得柔和,“我不累,看你睡下我就走。”
我温婉而笑,不再推脱,乖乖在床上躺下,拉过锦被盖上。漓为我掖好被角,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几乎落下泪来。曾经多少个夜,澈都是这样帮我掖好散开的被角,再拥我入睡,而现在,我却无法触到他的呼吸。
我对着漓勉强笑了笑,说:“漓哥哥,晚安。”说罢便闭上眼睛,静静睡去。我不知道漓是何时离开的,只是第二天醒来时,还依稀能感觉到颊边柔柔的吻。我苦笑一下,裹了裹锦被,一如既往地赖在床上不愿起身。
“颜小姐,如妃娘娘来了。”春桃推开殿门,看到我已醒来,便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抬眼看看春桃,对于这个曾经下药迷倒我的婢子实是没什么好感,淡淡应了一声,就挥挥手让她出去。
我磨磨蹭蹭地起身,换好一身宫装,又将头发挽起,这才施施然走出寝宫。对于颜婉如,我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她来找我,无非也就是为了漓,让她等个片刻也无妨。
“姐姐久等了。”我跨进殿门,看着坐在雕花椅上的颜婉如不冷不热地说。
“妹妹。”颜婉如不自然地笑笑,望着我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怯懦。
我一怔,不明所以地扫了她一眼,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春桃为我斟上一杯茶,就知趣地退出殿外。
“姐姐有何事不妨直说。”我浅浅呷了口茶道。
颜婉如陪着笑打量了我一眼,说:“妹妹也知道,自我嫁与圣上,一直无所出。承蒙圣上隆恩将小郡主交与我照顾,这日子久了,跟思恩也有了感情……”
“姐姐是想带思恩回去吗?”不待颜婉如将话说完,我便打断了她。
“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话,可是我---”说话间,颜婉如眼角已有了隐隐泪光。
“姐姐没资格,谁又有资格呢?”我轻轻叹息,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颜婉如,看她的样子不似做作,心知她是真的疼爱思恩。
“妹妹也知圣上他,他心中始终只有妹妹一人。”
我不理会颜婉如的话,自顾自地说道:“这后宫里,后位虽是空悬,但姐姐贵为皇贵妃,便是如皇后般的存在,该是为漓哥哥打理好家事才对。”
“妹妹---”
“姐姐端庄贤惠,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不输于人,漓哥哥他终有一日会明白姐姐的好。”
颜婉如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若妹妹能为这后宫之主,姐姐当无半句怨言。”
“姐姐,你我同为女子,难道你不懂我的心吗?”
“你当真,不能爱吗?”
我牵起嘴角,微微一笑,目光悠悠看向殿外的晴空,道:“我的一颗心,一辈子只能给一个人。那个人,他入主燕云皇宫,而不是南正宫。我的家,远在千里外,我的夫君,他在等我回去。”
“圣上他,他很痛苦。”
闻言我侧过头,定定地看着颜婉如问道:“姐姐,你爱漓哥哥吗?”
颜婉如神色中掠过一丝痛苦,轻声说:“我不知道。”
“若爱他,就守好他,莫要再说让其他女人留在他身边的话。若不爱,他已经给了你,给了颜家最大的荣耀,就该知足。”
颜婉如沉默半晌,终是轻声说:“妹妹说的,我将谨记在心。”说罢,便起了身,轻轻颔首:“那我这就回了,不再打扰妹妹。”
“姐姐,”我叫住颜婉如,目光从杯口挪到她完美无瑕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你我姐妹多年,当数今日谈话最叫人畅快。思恩过两日便叫余嬷嬷带回去,至于我,终究不属于这里,你大可不必顾忌我。”我顿了顿,最后坚定地看着她,道:“姐姐不妨再记下妹妹一句话。这后位,终是咱们颜家的。”
听了我的话,颜婉如先是一愣,不过瞬息又恢复了她那高贵矜持的面容,当下不再多说,转身离开永宁宫。
颜婉如走后,我也无心再去逛御花园。便回到寝宫,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时,漓已经下朝回来,坐在床边不远处温柔地看着我。
“漓哥哥,怎么不休息一会儿?”看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我微微皱眉。
“担心你,就过来看看。”漓走过来,扶我从床上坐起。
“我哪有那么虚弱。”我摆摆手,示意自己很健壮。
“太医说你的身子太弱,只怕生产时有危险。”
我笑笑,岔开话题说:“漓哥哥,送思恩回姐姐那里吧。”
漓眉尖一挑,问:“如妃今日一早来见你,只为此事吗?”
我心下一凛,继而又有些释然,我的身边尽是漓的人,我发生了什么,他自是会比我还要清楚。
“自怀孕以来我的身子就极容易疲惫,照顾思恩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还是请漓哥哥收回成命,将思恩送回姐姐身边吧。”
“身子不舒服吗?”漓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紧张,完全忽略了我话中的重点。
“不碍事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太医开出的汤药要按时吃,不要逞强。”
“嗯。”我点点头,垂眸微笑。
两天后,思恩被送回颜婉如身边,而我,似乎一下就变得异常寂寞,只能同肚子里的孩子浅浅低语。
漓开始越来越多地陪在我身边,这让我莫名地不安。他不再强迫我做任何事情,甚至连亲吻都不再有。很多时候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有淡淡的幸福,但更多的是我看不透的悲伤。漓命人将奏折搬来我的寝宫,他一边忙国事一边陪在我身旁。有时候我甚至开始错觉我们本就一对夫妻,彼此相敬如宾。当我出现这样的想法时,我变得很恐慌,整个人焦虑起来,常常会发脾气。漓却总是在一旁含笑望着我,包容我所有的任性。
时间一点点过去,肚子慢慢大起来,我的不良反应也就随之而增多。有的日子里甚至吃不进去任何东西,吃一点就会全部吐出来。漓守在我身边,哄着我吃糯糯的粥,再喝进去苦涩的药。
四个月过去,澈音讯全无,失望渐渐浮上心头。或许是怀孕的缘故,我变得有些神经质,会莫名其妙地对身边的人发火,打翻他们呈上来的汤药或是食物。
“颜小姐,您多少吃点吧,您不吃,圣上会怪罪奴才们的。”在我两次将内侍端来的燕窝粥打翻后,终于肯安静地靠在榻上听他们说一句话。看着跪了一屋子的奴才,我忽觉有些于心不忍,便摆摆手,让他们重新端来一碗,强忍着胃中翻滚的感觉,吃下几口。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了。”将碗递回春桃手中,我淡淡道。
“是。”
待一众人退下,我便轻轻合起眼睛,慵懒地倚在榻上。
“主子。”极静的寝宫内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我心里忽的一震,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正跪着有些消瘦的冥剑。
我不可置信地支起身子,定定看了他半晌,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现在我面前的。
“属下来迟,请主子恕罪。”
看着冥剑,我终于轻哼一声道:“你不必替烨帝担错。”
“主子,国内突起乱党,是以才耽搁了时日,请主子莫要责怪圣上。”
“乱党?”我蹙眉,实是不明白那样局势下的临盛国,怎会突起乱党。
“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好,明日丑时属下救主子离开。”
“嗯。”我轻轻颔首,心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应了他,不再多问。冥剑将话传到就匆匆离去,我却再也无眠。
直到第二天的子时,我始终没有见到漓。漓仿佛是知晓了一切故意躲开一般,让我心里忐忑不安,总觉有事情要发生。
丑时,永宁宫内忽然大乱,隐约听到有人喊:走水了。我大惊,忽地从床上坐起,然而还不及我反应,已有一人破窗而入,将我打横抱在怀中。我挣扎了一下,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眼泪倏然滑落。他风华绝代的唇抿作一条坚毅的线,黑曜石般的眸子依旧令人沉醉。
几个起落间,便到了永宁宫外,而永宁宫几乎变成一片火海。冥萧、冥剑迎上来,护着澈和怀里的我迅速转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三人脚下不停,很快到了南正宫西侧的玄安门,玄安门的侍卫早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于是我们四人便如此顺利地出了南正宫。
马车上,我静静靠在澈的怀里,心中却难以平静。马车奔行了一段距离,缓缓停下来。朱雀挑起车帘,我打眼一看,竟是到了逸王府,而王府门前正站着面含笑意的颜英辰和玩世不恭的逸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