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那头甭管如何不安稳着,这年都还是照常的过。
自打进入腊月里了,完颜氏便时常入宫给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请安了,舒舒觉罗氏同鑫月身为侧福晋,自也也不能免了规矩去,亦带着大阿哥和二阿哥跟着福晋入宫请安。
然鑫月这会子已然有八个月的身孕了,日日睡不足吃不好还来回奔波着可不成,若是年节里再不好了,也不是好兆头,如此德妃关切着,干脆不叫鑫月同下头的孩子们奔波了。
如此日日忙碌的便只有完颜氏和舒舒觉罗氏,鑫月便只带着管事姑姑们招呼着府上的差事便罢,日日还算清闲。
然这才将将腊月二十六,福晋便不再去宫中了,日日只叫舒舒觉罗氏代劳,鑫月叫人打听了,也不甚清楚,一说是再宫中惹娘娘不喜了,二说是有孕了,身子不方便,这才不再操心旁的。
鑫月琢磨着,总觉得多半是后者才对,完颜氏规矩上素来不差,她又出身不低,又是十四爷嫡福晋,甭管见谁都不会难为了她去,她也是个回做人的,同阿哥爷们的福晋关系也都不差,故而定然不适惹得谁不喜。
十四爷走之前是在福晋那儿留宿过的,算算时候,若真有,完颜氏也该快两个月的身孕了,自然正是不稳当的时候,能少操心便少操心着。
鑫月借着问过府上给其它阿哥爷府上准备年礼的事儿去过正院一趟,见完颜氏虽面色少有些憔悴,然眼角眉梢俱沁着喜意,便也当即确定了自个儿的猜测了。
待回去了,她心中也说不来是什么滋味儿,要说嫉妒或是怎得也不至于,倒是松了一大口气了,若福晋真能一举得男,想来以后她和孩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不必再日日防备着福晋的嫉妒了。
如此定了心,鑫月便只管代福晋好好置办过年事宜了,宫里过年的规矩多,然她们一个个的都不能去,自然之后舒舒觉罗氏受那份儿罪去,府上办得便轻松多了,十四爷也不在,府上女眷们各有各的心思,聚也聚不到一块儿去,只放爆竹、换对联,等着宫中赐了菜下来,守夜时热闹热闹便是了。
故而都是些寻常的准备,不消得鑫月十分用心,她每日也乐得清闲。
很快便到了除夕那日了,舒舒觉罗氏一早入宫,入宫时鑫月同完颜氏还各自没有起身,到午间二人才在正院见了一面,不过是说说规矩上的事儿罢了。
夜里倒是热闹些,除了舒舒觉罗氏还未归,后院女眷们这会子带着孩子尽到了正院用膳,福晋难得好脾气,桌上女眷们也不吃酒,只就着果饮说了好些吉祥话去,福晋还赏了大格格、大阿哥和二阿哥些个辟邪的荷包香囊,另还各有一串儿五彩铜线压岁。
宴上众人热闹着,竟用了一个时辰才叫人收拾了去,接下来守岁福晋和鑫月时不参与了,便只管打发伊格格和章格格带着孩子们到后院听听戏,热闹热闹。
然能跟着热闹的也不过是大格格罢了,大阿哥和二阿哥年纪还小,一到点儿就困了,这会子睡得正香,便被奶娘各自带了回去。
鑫月回去罢,看着二阿哥睡熟了,这才给七巧和小满几个赏了钱放了假,七巧是有家的,下午不忙的时候鑫月便允七巧回家看看了,总归她身边儿还有香雪和香蓉伺候呢,也不着急叫七巧回来,待初二初三回来也不迟。
七巧也是操心惯了的,非得伺候鑫月躺好了,这才告辞,这会子夜深也不怕人回去不安全,鑫月转门请前院的侍卫驾马车送七巧回去,那是再安全不过了。
“主子您想吃点儿什么,奴婢回来的时候给您稍来些,日日用着府里的这些,奴婢看您胃口总不大好。”
七巧临走前问着,一说起外头的吃食了,鑫月还真真有些馋,府里的厨子的手艺也就这样了,零嘴也不过是寻常的糕点,稍变变花样便推脱着,等着主子的赏银到位了这才积极些。
再怎么变还是差别不大,鑫月想的可是外头的炒栗子,是外头香甜的烤红薯,这些吃食膳房可是不肯给她的,只觉得粗俗配不上她侧福晋的位份。
一说起吃食了,鑫月更想出去逛逛,听说自大年初一一直到上元节这十五天,京中都是再热闹不过了,外头杂耍的,卖灯的,走街串巷的小贩,各种香味交叠,想想便叫他向往得很。
然十四爷在府上的时候都没带她这样逛过,眼下十四爷不在府上,他又怀着身孕,只怕更是不可了。
鑫月一想这个难免蔫蔫地,连同七巧说爱吃的心思也歇了,便只随意说了几样叫七巧稍来便是,她便翻身欲睡了。
七巧应下了,又好嘱咐了香蓉和小满,这才出了门儿。
鑫月兀自躺着,原还有些困意呢,这会子心情不妙,竟还没什么困意了,翻来复去的干脆起了身给十四爷写信去,看看可否通融些个,叫府上侍卫驾车带着她出去溜一圈也使得,在府上真真要憋坏了的。
除了写这个,信上亦不少写了思念。
先前两个人说好了的,三四天便得通信一封,然十四爷在外头也不能由心,今儿打仗了,明儿又带着大军开拔了,两个人的信是没少给对方写,然这一来二去耽误着,却是耽搁了收信,一个月里能收三封都是多的。
而今是年节里,天寒地冻的,听说外头还不少地方大雪封路,自腊八那日收到过十四爷的信以后,时至今日,鑫月便再无十四爷的消息了,她说不担心是假,可信上又不好表露太多,只怕十四爷知道了担心。
写信写了半晌儿,末了半夜鑫月才歇了去,翌日起身时心情还不大明快,早上众人一道用了膳,谁道福晋那儿还出了情况。
不过是一碗寻常滋补的乳鸽红枣汤罢了,谁道福晋用了,有些害喜作呕不说,肚子竟也隐隐疼了起来。
她虽未明说自个儿怀孕了,然众人多少都有些猜测,趁着这会子福晋不爽利,鑫月同舒舒觉罗氏对了对眼神儿,倒也有几分默契,不约而同大张旗鼓请了府医和郎中来,打着关切的旗号叫福晋瞒无可瞒。
免得她这儿的情况众人皆不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好是坏也没个底儿,万一不成,福晋再生了害人的心思将孩子不妥的事儿嫁祸于人,届时可是任谁都说不清了。
完颜氏紧张着孩子,自然也顾不上瞒了,当即叫人扶着她进了里间躺好,待府医和郎中一来便叫人连番儿诊脉,也不瞒着自个儿有孕的事儿,直言。
“不知是不是孩子不妥了,先前还好好的,今儿不过是用了碗乳鸽红枣汤,身子忽地便不适了?”
府医细细给完颜氏诊脉,心中有了数,当即便安抚了福晋去。
“您莫担心,您腹中的孩子并无大碍,只是想来是您年节里操心颇多,稍有些累着了,至于那汤想来只是害喜的缘故,您只多歇多养便是,旁的倒没什么可顾及的。”
得了府医的话,完颜氏这才彻底放心来。
女眷们俱在跟前儿守着,这会子听了府医的话心中倒也没什么惊讶可言,只个个面上装出喜意来,恭贺了福晋去。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竟不知姐姐有孕,早知如此,先前府里的事儿我便同塔拉妹妹多担待着了,咱们贝勒爷可知道了,这事儿可得赶紧告诉贝勒爷,叫咱们贝勒爷也好好高兴高兴去!”
舒舒觉罗氏笑着,好似真替完颜氏高兴得不得了,完颜氏岂能不知这都是面子上的工夫,当即也做出些高兴的样子来。
“先前月份小不确定,也没敢贸贸然的告诉咱们贝勒爷去,如今我也算是心安了,然眼下我不好起身,还请妹妹们替我代笔,给贝勒爷修书一封,总算是不负贝勒爷的期待,有了些好消息了。”
完颜氏这话说的,好似十四爷多盼着同她的孩子一般,故意叫人心头不快的,舒舒觉罗氏和鑫月虽知福晋这话做不得真,然听着却是不顺耳,心中不忿着,面上却是不变。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说来也巧,昨儿我才刚收着十四爷给的信呢,我连夜写了回信,这会子还未叫人送出去,正好同姐姐的好消息一并送去。”
说这话的是鑫月,总归福晋叫她心头不爽,她自也得叫福晋心头不爽利去,满府上下,谁不知十四爷在乎她,寻常给家里的信多是一个月一封,可给她却是一月好几封,还专门派了人直接送去鑫月那儿,都不经旁人的手。
鑫月虽昨儿没收着十四爷的信,可她收没收着谁又能知道呢,她们二人的体己话素来是不为人所知的。
福晋有孕的好消息,偏还得夹着鑫月同十四爷的体己话,完颜氏一听,果真心里爷不痛快了,然鑫月这话说得又是一派的好心,她既提出叫鑫月同舒舒觉罗氏代笔了,自然没得再收回的理儿,这事儿便只能这么不痛快地办了。
舒舒觉罗氏瞧着,倒是看笑话一般乐呵了会子,总归她是不在意十四爷如何的,她心中有鬼,巴不得十四爷不在意她去。
众人又欢欢喜喜的说了会子话,鑫月正欲回去再写了信,谁道这会子小满来报,十四爷的信真到了,眼下送信的人便在她院门钱候着呢。
先前鑫月说是那么说,众人听着心中酸着,也不好断定鑫月说的是真是假,骗骗自个儿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偏这会子赶巧,竟真到了十四爷给鑫月的信了,若是再加上鑫月口中的那封,十四爷对人也忒重视偏心了些,直叫人心头酸涩更甚了。
鑫月也是一愣,面上的欣喜之色更是掩饰都掩饰不住,当即也顾不上同福晋和舒舒觉罗氏勾心斗角什么了,直告退了一声儿,这便带着小满回去了。
她挺着大肚子脚步飞快,可把小满惊得不轻,扶着自家主子的手臂连声儿劝,可鑫月哪儿听得进去,她可是二十来天都没收到十四爷的消息了,心里正担心呢。
过去一瞧,送信的还是熟人,是十四爷的哈哈珠子,鑫月不敢怠慢了,稍同人见了礼去。
“辛苦大人了,大人快进来吃盏茶,妾身这儿还有好些消息要给贝勒爷带去呢。”
那人也是熟门熟路了,这边跟着侧福晋进了门,少不得关切几句侧福晋的身子,眼瞧着还有一个多月侧福晋便临产了,十四爷倒也十分挂心,叫他回来务必好好瞧瞧侧福晋去。
“侧福晋客气,您身子不方便,快进去坐好吧,臣被大学堵在路上几日,一路上走走歇歇,倒也不累,臣在廊下吃茶便是。”
鑫月笑着应声儿,到底是外男不好太过亲近了,只管叫小满陪着好好伺候,她且进屋小心翼翼拆了十四爷的信,细细的看过去。
军务算是机密,十四爷断不能在家书上提的,然字里行间还是没少透露,诸如近来没少打些个小胜仗,这些话还是能说的。
除了这些便是浓浓的关切了,又是年节里,鑫月又亟待生产,十四爷在信上絮絮叨叨没完,直叫鑫月看得眼热心热,倒后头,十四爷竟似是先知一般,猜出她在府上憋得慌,特吩咐了府上的侍卫了阿楚珲,可陪着她好好去街上逛个半日,毕竟眼下再不松快,待鑫月生子,做月子,拖的时候便长了,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松快了。
鑫月瞧着信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睛,昨儿写到半夜的信也说作废了的,鑫月忙又叫香雪伺候笔墨,她好好给十四爷回了关切去,末了停笔了,这才想起来福晋有孕的事儿,也不多赘叙,只一两句带过就是。
总归即便她信上不提,送信的大人回去时也是要给十四爷说了府上的事儿的,着实不缺她这一两句的,说多了也平白坏了她自个儿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