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旅(熙朝大公主)
在安亲王岳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我登上了宫里来接我的马车回到了紫禁城。按惯例,我先去觐见了康师傅,他老人家似乎真不知道我待在安王府期间所发生的事,叮嘱了我一通“收收心,好好读书”之类的老生常谈后,就放我去了宁寿宫,而后便继续埋头与成堆的奏折做斗争。
说实话,我有点儿恍惚。按以往的经验,康师傅应该是眼线广布,全国上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了如指掌,一个小小的京城更不在话下才对。虽然班第已跟我说明了他“欺瞒”康师傅的手法,细究这整个过程也是滴水不漏,但我总觉着这事儿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或者说,对于康师傅就这么被班第和安亲王联手“骗”过去,我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丝的狐疑,因此,回宫后的头几天,我特别地小心翼翼,往宁寿宫请安请得比任何时候都勤快,还忍着那股子膻味儿,陪着孝惠用了好多顿晚膳。
然而,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康师傅没找上门来“秋后算账”,也无其他异常表现,除了忙于朝政外,他还是会抽时间突击检查功课,谁要是在那个时候“嗯嗯啊啊”地背不出书来,就等着被他老人家啰啰嗦嗦地数落一顿,然后再挨几下戒尺;保护我的六个侍卫依旧在宫里好好地当着差;安亲王那边似乎也一切如常,他出入乾清宫觐见康师傅的时候,我还能见到他。一切现象似乎都表明,班第所言非虚?我那惴惴的心稍稍安宁。
日子悄悄地过得飞快,转眼的功夫,清明、端午,夏至就挨个儿地造访,又挨个儿地离去,热浪很快侵袭过来!火热的夏季来临了!然而,比这个更火热的是朝政,撇开两派继续暗地里斗法不说,喀尔喀蒙古跟噶尔丹的过节也不谈,最近湖广那边裁兵裁出了大事——有一个叫夏包子的人居然领着一堆大兵占领了武昌城,反了!
此事一出,其他任何事儿都靠边儿了,康师傅一下子忙得跟陀螺似的,没空顾我们了,过去的这将近一个月都没见他来上书房搞突袭,更没空到我的地盘上转悠了,看来上回的事儿可以彻底解除警报,我不必再为此忧虑啦……呃……我这绝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我相信康师傅的能力。想当年,他老人家还是个小年轻的时候都能把吴三桂拿下,今时今日,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让一个“包子”蹦跶多久的了。当然了,其实,我私底下还是希望这个“包子”能多负隅顽抗那么一两天,这样我就能多吃几口“冰镇西瓜” 啦!不是我多邪恶,而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被逼的!
这天气,走在户外像被搁在火上烤,在室内像被蒸笼蒸,即便坐着一动不动,让丫头们一直给我扇扇子,我依旧满身是汗,就跟在水里捞出来一样!这种时候,要是能咬一口红壤黒籽,娇俏可爱,甜滋滋,冰冰凉,让人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泰无比的“冰镇西瓜”肯定是人间的极致享受!可自从上回我在奉先殿罚跪听训时来“大姨妈”昏倒之后,康师傅再次明令禁止我吃任何冰镇食物,我被这条禁令逼得都快活不下去了!
幸好,咱看过几眼《孙子兵法》,“明修栈道”不行,那就“暗渡陈仓”咯!想来想去,这“暗渡”的重任最终落在了胤禛身上,放眼宫里上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他额娘佟佳氏是皇贵妃,承乾宫里的冰镇西瓜非但天天不断,数量也不少,让他顺手牵羊弄点儿过来自然是小菜一碟!可这小子是盏“相当费油的灯”,就为了那几块冰镇西瓜,班第在外头给我买的那些个小玩意儿,什么牛偶啦,鬃人啦,毛猴儿啦,草编的各种小动物啦,全都陆续进了他小子的口袋!那些小玩意儿的做工都很精美,就这么送了出去,我心里也有点儿舍不得,可美食当前,再不舍也得舍!这不,昨儿舍了一只面塑的孙大圣,今儿,那整整装了三层食盒的冰镇西瓜就爬到小书房里的茶几上来了!之所以有那么多,据胤禛说是因为小十四病了,佟妃要去长春宫探望,他就趁机把整只冰镇的西瓜都给我给端过来了。
“啊,对了,小八呢,今儿怎么没跟来?”一口气干掉了三块西瓜,我才想起来今儿胤禛的小尾巴胤禩没跟着来。
胤禛抹了一把嘴角留下的西瓜汁,含混道:“他跟着他额娘也去长春宫了,过会儿才来。”
“十四弟病了?” 我拿起另一块西瓜刚咬了一口,“那一会儿咱们也去瞧瞧吧。”
“咱们?”胤禛扔了手中的瓜皮,用毛巾擦了擦手,带点愤恨,带点儿讥诮,又含了点儿郁闷道,“要去你自个儿去,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嗯?”我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胤禛没搭话,蹙着眉头,起身坐到了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本书,胡乱地翻了翻,而后又“啪”地一声合上,问我道:“皇姐,你说……是不是真有犯冲这回事?”
“犯冲?你……”我打量了一眼胤禛,发现这小子的神情相当的凝重,本来想调侃他几句的心,也被他这种神情带得正经起来,“没这回事,那都是糊弄人的。”
“真的吗?”胤禛一手撑住了下巴,作苦思状。这小子眉头皱这么紧,说明他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而且是关于他的。这宫里有些人闲着没事儿就爱嚼舌头。我暂停“进攻”冰镇西瓜,拨出宝贵的享受时间,先与这小子谈谈心:“怎么啦?又听到什么奇闻轶事了,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没什么奇闻轶事,”胤禛嘟着嘴,郁郁道,“是有人说我跟十四弟八字犯冲,这回他病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因为你?”我倒真没想到,有些人的想象力丰富到这种程度,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能连在一起。
“嗯……”胤禛的神情颇有点儿委顿,“他们说十四弟这回病了,就是因为上回我去了一趟长春宫,把他给冲着了。”
“荒唐!谁说的?” 我有点儿上火,居然有人敢背后这么编排胤禛,敢情是活得太舒坦了。
胤禛撇了撇嘴,道:“他们啊。”
“谁是他们,啊?”我忿忿道,“快告诉我,看我回了皇阿玛,不把他们的嘴撕烂才怪!”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人是谁,” 胤禛说着,脑袋也终于耷拉下来,“反正,有好多人都这么说……”
看来,这事儿又是个没头的,真要查起来还得费些功夫。
胤禛无精打采地伏在书案上,那样子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独自蹲在一边儿舔舐着伤口。
“胤禛,”我把胤禛耷拉着的脑袋扶正,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道,“你听我说,十四弟生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胤禛眨巴着眼睛望了我半晌,拨开我的手,一脸颓然地往椅背上一靠,道:“皇姐,我也不想相信,可是,把那些事儿串起来想一想,又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说什么呢?什么事儿串起来?”
“真的。”胤禛坐直了身子,掰着指头,一本正经地道,“你看啊,十四弟还在他额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我撞进池子里差点儿挂掉;他满月的时候,额娘带着我去看了他一回,第二天他就发烧了;还有就是前几天,德妃娘娘身子虚,额娘说要送根人参给她,我就替额娘跑了一趟,没想到十四弟又病了,到今天还没好。”
“你?主动替你额娘跑腿去长春宫?”我重新打量了一遍胤禛,疑问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去那儿的吗?怎么突然这么殷勤?”
“我是不太喜欢长春宫啦,不过……”胤禛搔了搔脑袋,“不过十四弟很可爱啊,每次我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要抱一抱他……唉,”说到这里,胤禛又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奇怪,嗯,很奇怪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胤禛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却清楚得很——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血缘至亲!他跟小十四是真正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有好感,想要亲近是很自然事情。只是,眼前这个正为此事感到烦恼的小傻瓜怎会想到,就是这个他一心想要亲近的十四弟,到头来却是他最强劲的敌手……
“皇姐?皇姐?”胤禛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的思绪从几十年后的感慨中晃了回来。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道:“你想要亲近十四弟没什么奇怪的,这是天性。”
“天性?”胤禛巴眨着充满着疑问的眼睛望着我。
“是的,天性。”我顿了一顿,斟酌着用词道,“小四,我知道佟额娘非常疼你,在你心里,佟额娘就是你亲额娘,但是,有一点是没办法回避的,你毕竟是德妃娘娘生的,所以你跟十四弟是同父同母嫡嫡亲的亲兄弟,你总忍不住想要抱抱他是很自然的事儿。””
“是这样?”胤禛有些半信半疑。
“当然是了。”我边点头边道,“血缘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两个人的血缘越近,这两个人之间的好感就越强烈。”
“血缘越近,好感就越强烈……”胤禛自言自语,“我跟十四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是血缘最近的人……那,为什么血缘最近的人八字还会犯冲呢?”胤禛睁着一双写满了问号的眼睛望着我。
得,说了半天,这小子还是相信“犯冲说”,敢情刚开始我说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我横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道:“说了这都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你小子脑子秀逗了?居然相信这种话,却不信我的?”
“可是……可是……那些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胤禛的口气带着几分委屈。
看来不帮这小子找找原因,打开心结,他又得在这事儿上郁闷好一阵子了。我略想了想,对他道:“你所说的这些巧合其实都不是巧合,你仔细回想回想,肯定都能找到背后的原因。”
“哦?”胤禛来了精神,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顿了一顿,开始侃侃而谈,“关于德妃娘娘落水,当初你自己不是跟我说的很清楚吗?那纯粹是意外,倘若当时我也在场跟你们一起玩儿的话,没准一不小心把她撞进水池的就是我呢。难道,谁把德妃娘娘撞进去,谁就跟十四弟的八字犯冲?这也太荒谬了吧?”
胤禛稍稍一怔,缓缓点了点头,貌似同意了这个看法,我见状立马继续乘胜追击:“关于十四弟生病这事儿,应该跟他本身的体质差有关。你还记得吧,他出生前刚好碰到老祖宗大丧,德妃娘娘挺着大肚子还要参加祭奠,肯定辛苦,所以早产了嘛!而且,生十四弟那天不还难产,你也听见的呀,还是你额娘去长春宫陪护的呢!你忘了?”
“嗯嗯!”胤禛连连点头,“我记得。”
“早产的孩子一般身体都不太好,容易生病。就像我吧,听皇阿玛说,我当年也是早到了那么几天,所以你看我不也常常生病吃药么?”
胤禛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愣了会儿神,似乎在努力回想,呼了一口气,释然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呢。那就是说,十四弟生病根本不是我的缘故,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不是?”
我微笑肯定道:“当然是”
胤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心结看来是彻底地打开了。我放下心来,坐回到茶几旁,准备继续“攻击”冰镇西瓜,刚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最上端的“精华”,忽听得外头传来秦忠和秦义的一声高声唱喏——“皇上金安!”
“啪”,我手中的西瓜也应声摔到了地上,安逸了快一个月了,忽然遭受这种突袭,手还是有点儿抖,好在我事先有过防备,迅速把那块西瓜捡起来,扔回到食盒里,盖上盖子,放到书橱一侧的角落里——书橱和这个食盒都是深棕色系,不仔细看一般看不出来,然后擦干净手和嘴巴,整了整衣冠,与胤禛对视一眼,打开房门,准备迎驾。
“皇上万福金安!”小穗和芝麻苏的请安声传了进来,意味着康师傅已经到了厅堂外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书房的门,恰好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跨进了厅门,我忙和胤禛上前几步“恭迎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