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偏殿。
一溜小太监捧着瓷花盆站在殿中。
那盆里的花儿都在枝头盛放,白的、粉的、紫的……好一片花攒锦簇的场景。
严嫚儿懒洋洋地依靠在主位上,视线扫过那些名贵的花儿,表情有些意兴阑珊。
她的贴身宫女秀兰指着领头太监的鼻子,破口大骂:“怎么都是这些颜色,我们小主要的是红色的牡丹,这里为什么没有?!还是说,你们竟敢如此敷衍我家小主?”
领头的太监满头大汗,连忙否认,“哪儿能呢!秀兰姑娘你言重了。”
他一脸谄媚讨好的看向严嫚儿,“严答应您瞧,今儿这芍药也开得好极了,颜色也好看,奴才特意挑选过了,将花房中最美的芍药都带来了长春宫,不如咱们挑一朵芍药,不知严答应觉得如何?”
被称呼了一声“严答应”,严嫚儿皱了皱眉头,脸色很是不好看。
说起来,这个领头的太监还是她的“老熟人”呢。
当初她在御花园侍弄花草的时候,这位李太监可是管着一众小太监、小宫女的小领导,为人奸猾。
严嫚儿也没少在他手底下吃过亏。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
也该轮到她来报仇了。
她放下茶盏,打量着手上的金嵌宝石甲套,在光线中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照你这么说,若我不同意,又当如何?”
严嫚儿不仅没有顺着李太监给的台阶下,反而故意挑刺逼问他。
李太监暗自咬牙,肚子里把严嫚儿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脸上却陪着笑,“这……”
他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说:“您也知道,这牡丹吧……也不是哪位主子都能用的,奴才思来想去,总不能因为一朵花儿害了您吧?那可就是奴才的不是了。”
严嫚儿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这奴才为我考虑咯?”
李太监的腰背越发地弯了起来,十分有眼力地改了称呼,嘿嘿笑道:“哪里哪里,能帮到严主子,就是奴才最大的荣幸了。”
“可是。”
可惜,严嫚儿并不如这李太监想象中的一般,轻松将事情揭过。
只见严嫚儿微微一笑,细长的眼睛向上一挑,那张普通漂亮的脸蛋儿上闪过一丝魅惑,“我今儿个,非要戴上这牡丹,又如何?”
李太监一时愣住了。
倒不是被严嫚儿的容貌诱惑了,而是被她大胆的言词给惊住了。
一个答应!
牡丹这花可不普通,代表的可是国色天香,百花之王!
就算再受宠,她也不低头瞧瞧自个的身份,有什么资格戴牡丹?
李太监心中发狠,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真要这么喜欢戴牡丹,怎么不让皇上给她升位分呢?
封个皇后,什么花儿不能戴,什么颜色的衣裳不能穿?
呵呵,心比天高。
严嫚儿还在说呢。
“今儿个这牡丹花,你若是不送到长春宫来,只怕皇上问我过得怎么样的时候,我就不得不和皇上好好说一说这委屈了。”
远离了其他妃嫔,严嫚儿傲慢的本性暴露无遗。
她是位分低,但是她受宠啊!
升位分,在她的想法中,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当然严嫚儿也懂得狐假虎威的威力,话里话外就是拿康熙来压人。
果然,李太监有些犹豫起来。
他是可以不答应严嫚儿的要求,但若是……皇上真的因为她的话而降罪了呢……
毕竟谁也不敢赌皇帝会不会生气呀。
思来想去,李太监眼珠子一转,原本无语的心情褪去,忽然就有了个主意。
“严主子,您是只要牡丹花?”
“自然。”
挥退了身后那群捧着花盆的小太监,李太监放低了声音说道:“奴才手上,有一盆牡丹还未开到最艳,不过嘛,品种倒是有几分稀奇,不知严主子可有兴趣?”
稀奇的牡丹?
牡丹本就是百花之王,若是其中的稀有品种,那她戴上了,岂不是能傲视后宫众人?
严嫚儿当即就有了兴趣。
“不错,你倒是有心。那就这株吧。”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这盆罕见的牡丹了。
“得嘞!”
不多久,李太监就捧着一只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花盆走了进来。
严嫚儿直起身子,好奇地看着他的手里,“就是这盆?为何包得如此严实?”
李太监咧嘴一笑,“严主子见谅,奴才若大喇喇地捧着一盆牡丹在宫中行走,只怕还没到长春宫呢,这花儿……就不在奴才手中啦。”
他这话意有所指,严嫚儿很快也反应过来。
如今宫中能够簪牡丹花的,其实只有承乾宫那位……
想到这里,严嫚儿忍不住蹙紧了眉头,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厌恶。
“你倒有几分巧思。”
她随口夸了一句,给了秀兰一个眼神。
秀兰会意,上前两步,揭开了那块儿黑布。
严嫚儿侧过头,视线紧紧地盯着那盆逐渐露出真面目的牡丹花来。
——一朵花色青绿,花瓣卷曲,微微低着花冠的牡丹显露出来!
严嫚儿瞳孔微缩,睁大了眼睛。
“这花……真美!”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解了胸口因为屏息而带来的闷痛,“你再近一点,让我仔细瞧瞧。”
成了。
看到严嫚儿的表情,李太监心中大定。
当即吹捧道:“严主子,这是奴才新养成的稀有牡丹,名为‘豆绿’,花色绮丽,花姿独特,十分优雅。依奴才之见,十分衬严主子您的绝美风姿呢!”
严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株“豆绿”,它的整个花冠并不十分大,大约只有女子握拳的大小,但其形色如同精雕细琢的上好玉器。
这花儿显然刚刚开放,簇拥着的花瓣明显还未完全绽开,如同一团挤挤挨挨的锦缎似的。
又或许是在来之前被洒了一些水,娇嫩的花瓣上坠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花色浅淡,清丽娇柔。
就这样被油绿的叶片衬托着,小小的一朵“豆绿”却并没有被抢走它百花之王的风光,反而衬得越发出尘脱俗。
不过是第一眼,严嫚儿就看中了这朵“豆绿”。
随手拿过一边的金剪子,她正想伸手将其剪下来,李太监却一缩手,让她抓了个空。
“你做什么!”
顶着严嫚儿锐利的视线,李太监不慌不忙,咧嘴一笑。
“严主子,这花儿难得,若是按照养花的规矩,继续好生的养着,还能变得越加艳丽好看呢。”
“但若是您非要今儿就剪了它……那着实有些可惜了。”
李太监好言相劝,严嫚儿却半点没有听进去。
她挑起一边的眉梢,眼疾手快,“咔嚓”一剪刀下去,将这朵稀罕的青绿色牡丹从枝头上剪了下来。
她对着秀兰手中的铜镜,来回比划着,才终于选定了一处满意的位置,将豆绿插在了发间。
“这花儿衬我。”
严嫚儿满意极了,变换着角度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自言自语着,又似乎是说给某人听的。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秀兰,好看吗?”
秀兰自然兴高采烈地捧场,“小主您可真漂亮!要是皇上见了您这番模样,必然是移不开脚步的!”
仿佛成了一个隐形人的李太监低头垂手,视线落在脚尖上,嘴角的弧度没有分毫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