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澜儿一顿,头一个反应是她刚才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将记忆过滤一遍,确定自己没做什么不妥的行为之后,她眨了眨眼,眼底闪烁的光芒大亮,也不理会脸上的伤口,兴冲冲地小跑到燕慕歌跟前。
估计来的头一天把腼腆的人家给吓缩了,司澜儿这回学乖了,没有一上来就摸人家小手,只用骨碌碌的大眼睛努力挤出天真无邪,死死盯着人家,然后拉开笑脸乐呵呵地唤人:“小慕哥哥。”
这是司澜儿的新叫法,一开始还琢磨着叫人家慕歌呢还是小歌呢,想来想去觉得怎么叫后头都是三个‘ge’,于是取了中间的‘慕’字来叫。
一开始人家还不怎么搭理她,一听见这名称呼就满脸的别扭和不自在。随着最近几天喊熟了,远远叫了,偶尔人家还知道抬头看她一眼。
只一眼司澜儿就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有进步不是?
燕慕歌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司澜儿的脸,见她只懂得傻笑压根不理伤口,露出奇怪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在这里坐了有一会儿了,以他的内力和习武者敏锐的五感,能够清楚地听见她们三师兄妹的交谈,只是他并不以为意,也懒得理会。
方才见司澜儿被无辜牵连受伤,他本来是可以出手帮忙的,只是一来他不喜欢搅和这些小孩子的闹腾,二来也觉得胡闹不出什么事儿,于是假装没有看见。
孰料这一抓竟抓出血来。
他迟疑片刻,从怀里掏出小手帕为她擦拭伤口。
他不碰还好,一碰司澜儿疼得心里直挠墙。别看这动作挺贴心,其实一点都不温柔,力道太重,压得原本快结痂的伤口因这动作又开始冒起血来。
燕慕歌擦了会,发现血不仅没止,伤口还越来越红,最后他不得不停下动作查看,却猛然发现司澜儿忍耐地昂着头,一脸视死如归。从她拧着眉头的小疙瘩可以看出,她疼得很厉害,明明刚才也不见她动一动眉头,现在却疼成这样,到底什么原因已经高下立见。
他意识到是自己的动作太过粗鲁把人弄疼,赶紧放下手,犹豫着开口:“对不起。”
司澜儿冲他咧嘴傻笑,她都疼得麻木了,他可总算发现了
。
燕慕歌有些不知所措,他从不曾给人止过血治过伤,自然不懂下手的轻重,看着那肉嘟嘟、白皙的脸颊上略显狰狞的爪痕,心底不仅慌,还有些心疼,他慌张地拉起司澜儿的手:“我带你去找司师父。”
难得两人单独相处,司澜儿哪肯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她连忙拉停他,操着软绵绵的嗓音安慰道:“澜儿没事。”她轻轻按摸自己的伤口,悄声冲他说:“澜儿知道怎么办,你陪我来。”
燕慕歌有些莫名,但也没有质疑,乖乖地被她牵着走。
司澜儿带着他来到庭院后方一个偏僻的小柴屋,门没有上锁,只要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
司澜儿松开燕慕歌的手,几步走上前。燕慕歌一进门就发现这屋子里满满的都是药草的味道,掀开卷帘,后头一排排的架子摆了无数的陶罐,他一看心里便有些明了。
司澜儿这时仰头看向他,然后指着架子的一角,说:“帮我拿一下,最上面那排,蓝白纹的。”
燕慕歌点点头,以司澜儿的高度确实很难够到那上面的药罐,燕慕歌的高度却能轻松拿下来。
他很快将药拿到手,司澜儿也不接过,而是拉着他一边赶紧往外走,嘴里一边嘀咕着:“师娘平时不让我们过来,说怕我们砸了她的药。她也太小心了,这么高,就算进来也碰不到啦。”
见她鼓着脸嘟囔,想必平时没少被她师娘赶跑,肯定心里郁闷得紧,燕慕歌不禁觉得好笑,他适时地忍着,没有笑出声引得司澜儿更加郁闷。
走出小柴屋,司澜儿拉着燕慕歌跑了出去,鬼鬼祟祟找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吁了一口气,然后满心期待地冲燕慕歌说:“你帮澜儿摸摸,澜儿看不见。”
燕慕歌倒没有犹豫,打开陶罐,手指往里一勾,勾出了一抹奶白色冰凉的药膏。他细细一嗅,确定是寻常的伤药这才放心地涂在司澜儿的脸上。
司澜儿安静地任他在脸上涂抹,两人靠得近,司澜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任谁被这么死盯着也吃不消,燕慕歌索性一个劲地盯着她的伤口,避开她的眼神。
司澜儿撇撇嘴,说:“小慕哥哥,刚才你听见了对不对?为什么你不站
出来?他们见到你肯定乖乖闭嘴。”
等了半晌也不见燕慕歌接话,司澜儿又说:“你一定是觉得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那么酷霸拽的人物,不屑跟他们一般见识对不对?其实我也觉得,不跟他们这些小孩子家家一般见识。”
“……”燕慕歌无语地抬头,终于看向司澜儿。
司澜儿大大的包子脸顿时开了花,可惜人家又把头垂下去了。
司澜儿嘟了嘟嘴,看着他上完药把盖子拧回去的动作,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眼,对燕慕歌说:“小慕哥哥,我困,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燕慕歌闻言一愣,没想到司澜儿会提出这种要求,可看人家睡眼惺忪,似乎下一刻就要趴倒下来。那伤口虽然消肿,但痕迹还在,搭上司澜儿恹恹的神情,他居然觉得于心不忍,只好默默地点头答应。
回程的时候燕慕歌背着司澜儿,虽然她穿着圆滚滚,但那样的重量对年长她许多且又是练家子的燕慕歌而言毫无压力。
他听着背着打着呼噜的声音,知道后面的孩子已经睡着。不可思议的是,连他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娃娃心软。
换作从前,冷心冷情的他,绝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或许是,因为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她,所以有些好奇。
初见时,他只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娇纵惯了的孩子,因为天资聪慧,平日里得万千宠爱,受点了委屈就只会哭闹。而实质上,他发现这个看似平凡的孩子,除了在表面上在人前有些娇纵和胡闹,当人一转眼,原先的泪水立刻没了踪影,原本的委屈憋闷也一消而散。
到底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见多了那些早熟的孩子装神弄鬼,那眼底或许有着狡猾,有着玩意,可却不会让人觉得虚伪,也感受不到任何恶意。每每被那灵动的双眼扫过,心就像被羽毛撩动,真澈而没有杂质。
原本以为她只是资质傲人或者过于早慧,实则在他每日清晨练剑时,偶尔会发现那努力的小小身影。
这样的孩子,让他有些看不透。
燕慕歌侧脸瞥去,只能瞥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随着他的脚步一高一低,突然间,心里一片柔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