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莫笑特别缠人。
雷鸣霄真是腻烦透了。他低头瞟一眼,她钻在自己怀里,整个人像只考拉挂在自己身上,胳膊枕着自己的腰,要命的,腿还跨在自己的大腿根。他想推开她,好几次手掌都箍在她胳膊上了,却到底没用力道。
他能感觉到,她伤心了。她再坏都好,爱他,却是不假的。想到这个,他就太阳穴隐隐抽扯。他没料到,那张照片,她居然又绝口不提。他实在搞不懂女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她居然还不发作,还在一个劲……装可怜。
想到个装字,他掌心用力推她:“还让不让人睡了?”可她就是闭着眼,胳膊还死死抠住他的腰,腿竟然使坏有意无意地蹭他。
雷鸣霄顿时觉得心口窜起一簇火苗。
莫笑摇头,死死趴在他身上。眼角似乎泛潮了,她蹭在他的肩窝,嘟囔:“老公,抱着我,我难受。”换作三个月前,她自己都会被自己整得肉麻呕吐,可现在,她撒娇装可怜都手到擒来了。她真觉得自己可怜透了。
“你这样,我怎么睡?”他的声音夹着薄怒,却透着压抑的暧昧。“别耍小孩脾气了,听话。”他连哄人的绝招都亮出来了。他可不是柳下惠,不食人间烟火。他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痴缠的女人。
“嗯——”莫笑还是摇头,睫毛湿了。她吸了吸鼻子:“那就别睡了。我们说说话。”
雷鸣霄盯着她的脑门。这刻,他才发觉,温水煮青蛙似地逼她出局还不如简单粗暴地来招捉奸在床。他难受死了,从成年开始,他就没受过这种罪,抱着个女人,看不得、碰不得……
什么狗屁冷暴力、无性婚姻,他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他虽阅女无数,可从来不滥交,他只是固定的伴侣换得比别人频繁一点、累计数多一点而已。他自认挑剔得很,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顶替她。他觉得嗓子都快冒烟了,意识都有点模糊,推她似乎也使不上力道。
“老公,七夕,我们去周边二人世界一下吧。”
她呢喃着,像催眠似得勾着他的魂。七夕?可不就是后天吗?他越来越烦。事情远比他预想的顺利,他精心挑选的鱼饵,哄骗这个蠢女人的腕表,可以省下了。找段子昊出的馊主意,拉个帐篷去郊外观星,也可以省下了。他还省得再牺牲色相。
“好不好?”下巴枕在他胸前,莫笑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一般男人肯定没法说不。可雷鸣霄绝对冷酷。他憋红了整张脸,却还是嘴硬:“周一喘气的功夫都没有,随便吃顿饭得了。”
“哦……”莫笑很失望,这辈子第一次用“美人计”就铩羽而归。她不甘心:“那一起吃晚饭总可以吧?妈有路姨照顾,没问题的。”最次,她也想甩开婆婆。她越来越意识到婆婆的到来,会给原本飘摇不定的婚姻再雪上加霜。
“再说,睡觉。”雷鸣霄冷漠地闭了眼,不过,倒是没再推她。
这样的夜,相拥而眠,没有温馨,却是绝对的煎熬。
莫笑一直在等,等他的唇盖落自己的额角,滑落自己的脸颊,可等来的不过是他越来越沉的呼吸。她没想到他连呼吸都是冷的。当初蔡峰劈腿,晓丽搬出一条公理,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凡正常的男人,都抵不过美色的诱惑。可现在算什么,她怎么就觉得“女追男隔层纱”在自己这儿不奏效了呢?
晓丽为了给自己游戏人生正名,曾说,男人上一个女人,可以无关爱情,可如果不上一个女人,那就是连半点爱的可能都没有。她说她在夜场游戏,就是为了寻找爱的可能,哪怕是水中捞月,可一切皆有可能。
那他们呢?他都好久不碰她了,难道这是爱情褪去的先兆吗?莫笑微睁着眼,他下巴坚毅的弧线勾着她的呼吸,她被勾得隐隐作痛。她看到他睡着似乎嘴角还是紧绷着的。她伸手,指尖轻轻地点上他的嘴角,直想烫平他。可他睡得太沉了,沉到她的手心捂着他的脸颊都浑然不觉。
她觉得越发疼,疼得鼻子都酸了。她赶紧抽开手,闭上了眼。乱糟糟的,她还胡想了什么,都被梗在了嗓子眼,堵着不上不下,堵得脑袋缺氧,堵得意识沉入浑噩的夏夜里。
意识浮浮沉沉,漂浮了不知道多久,莫笑觉得像忽然被一团熊熊烈火包缠着,脱也脱不开身。嘴唇被咂得有点酥、有点麻,又有点疼,她像被卷入幼时外婆家揉糯米团子的机器里,意识头昏目眩般旋转。
忽地,像小时候踩高跷,不小心一脚踏了空,坠落那刻,嘭地被高跷严严实实地砸在了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是第一次去医院被妈妈罩上口罩的感觉,呼吸全被堵住了。她张开口想呼气,却像第一次被爸爸扔进游泳池学游泳,被呛了一嘴的水。
“呃——”她吓坏了,那次被淹之后,她就再不敢下水。她错觉有落水鬼在拉扯她的裙角,把她拉得直往下沉。她挣扎着想睁开眼,可眼睑沉得睁都睁不开。“唔——”一霎,她觉得整个人像深水里的游鱼,被渔夫一杆铁锚嗖地插中了,心口都似裂开了一道口子,眼睛唰地被擦亮了。
交叠在一起的两人,几乎是同时睁了眼。四目相对,目光重叠着,近得对方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而唇还牢牢焊在一起,不,是两个人都焊在了一起。
两人都怔住。就一霎,雷鸣霄就闭了眼,更加蛮横地纠缠起来。
腰被他托起紧贴着他的腹,她只觉得像磨盘一样碾磨着,渐渐似嵌进了他的骨血里,合二为一。莫笑第一次领悟到造世主的奇妙,她觉得伊甸园的禁果全然不是什么原罪,而是原爱。她攀着他的背,微仰着脖子,热情地回应起来……
这一夜,莫笑只觉得雷鸣霄是个彻头彻脑被本能驱使的情癫。车轮轴似得的癫狂,从卧室到窗台再到洗手间,从窝在绒毯里,到贴着玻璃窗,再到嵌在浴缸里……处处都喧嚣着情动的癫狂。
他甚至还咬着她的耳垂,贴着她的脸颊,粗喘着爆粗,什么“妖精”、“你该是有多骚,梦里都折腾我”、“你是不是缺了男人不行”、“勾引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知折腾了多久,莫笑趴在他的胸膛,他怦怦的心跳成了她的催眠曲。她筋疲力尽了,可嘴角却浅浅含着笑。他一波接一波的热情无不抚慰着她隐隐刺痛的心。她信了晓丽的话,男人的爱绝对和那事的频率成正比。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是有多爱自己,呵,她想着都止不住笑着入眠……
睁开眼,莫笑才发现天已大亮。她噗通坐起,只觉得浑身酸疼。可顾不上揉肩搓背,她惊觉枕侧空空的,他去哪里了?
下楼,她才发现婆婆抱着手门神一样堵在楼梯口,路姨似乎在厨房忙活。
雷妈妈的眼神和讥讽一样吃人不吐骨:“世风日下,现在的女人是有爹生没娘教。浪到差点拆了房子。哼……我只当雷鸣是不小心踩中了仙人跳,现在看来倒是进了盘丝洞,被狐狸精缠上了。”
手抠着扶手,莫笑像被牢牢地钉在了台阶上。她的脸阵红阵白,看婆婆的眼神渐渐变虚。昨晚动静太大了?可隔着房门,又隔着楼层,婆婆怎么可能听见?可婆婆阴冷的目光,明明在控诉自己是潘金莲,活该浸猪笼,她咽了咽,气得呼吸都被揪碎了。她想反驳,这是我们的家,即便拆房子,也是我们自己乐意。她微张着嘴,却到底没开口。
“少奶奶,黄油在哪里?我找不到,麻烦您来一趟。”路姨适时地窜出来解围,多少给了莫笑一个台阶。
她步履漂浮地下楼,绕过婆婆就钻进了厨房。她没再看婆婆一眼,这种无声的抗议已然是她能做的全部。算了,一切都看着他的份上,她不跟个病人计较。
“雷鸣呢?”她压着声音问。
路姨夹着切碎的黄油塞进牛油包里:“雷少出去晨跑了。”
晨跑?他从没晨跑的习惯,顶多是晚上泡在会所健身而已。莫笑皱了眉。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心里特别不踏实。榨鲜橙汁,她去皮时差点割到了手指。
“雷少天没亮就出去了,这会也该回来吃早点了。”路姨永远一副淡漠的表情,连安慰人的话都冷冰冰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再等到他冲好凉下楼,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莫笑却还是没等来久违的morningkiss。甚至更糟,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好像昨晚的癫狂全是梦一场。
“这也叫太阳蛋?莫笑,你搞笑吧?”
莫笑的思绪被冰冷的一句冷哼给拉了回来。她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冷着张脸,嘴角甚至勾着嘲讽的弧线。
“妈有糖尿病,要杂粮粥。什么是杂粮?懂吗?”他捏着勺子在骨瓷碗里胡乱搅巴了两下,咯噔,汤匙磕着碗沿划破了早晨的宁静。他的脸色就又变了。
莫笑只觉得他表情丰富得近乎成了一根霓虹管,可再丰富都好,色调都是冰冷,吃人心的冰冷。
“莫笑……”他还在不停地说。
嗡嗡地,脑子里塞满了劈头盖脸的指责,莫笑再听不清半个字,一切都是不真切的虚浮。眼帘浮着他紧绷的嘴角、紧拧的眉角,还有婆婆幸灾乐祸的冷笑,她屈肘捂住了额,错觉还没从中暑的混沌中醒来。
“路姨,帮我收拾下书房,我搬到书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