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浩翔显然也感觉到了沈春晓如刀似剑的目光,竟然准确无误地侧头看过来。目光交锋,沈春晓双眼冒火,卢浩翔倒扛得住,似乎意料之中般,没有半点惊讶。
沈春晓走近,略仰着头,目光逼视着他,恨恨地道:“卢浩翔,你真小人!”
“你就这样张牙舞爪直扑过来回报我向你提供消息?”他身形高,只要稍微垂一下眼,就轻易地展示了居高临下的睥睨,“沈大经理,请你有点分辨能力行吗?”
“你骗我过来,不就是故意折腾我吗?”在公共场所吵架有失风度,虽然面前这个是让她恨不得废了的人,她仍然有分寸,压低着声音。
卢浩翔上下打量一眼她,淡淡地揶揄道:“沈经理,你内分泌不大好吧?提醒你一下,生气的女人容易老,你已经这么老了,还哪有资本生气呀?难道你真想把剩女进行到底,做‘齐天大剩’,拿终身成就奖?”
“我老不老是我的事,你借公事消遣我,真卑鄙无耻,阴险下流!”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消遣你?把我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你的身上,你觉得可能吗?”被骂的卢浩翔眼里闪过一丝怒气,不过,仍然说话不带脏字,但绝对是糖衣炮弹,不,应该是糖衣导弹,杀伤力惊人。
“那你为什么骗我?”沈春晓双眼冒火地控诉,“王总根本没在保龄球馆!你就是为白天的事报复我吧?但犯得着占用我下班之后的时间,让我在车流中带着希望匆匆忙忙赶来,东奔西走南辕北辙地找人,配合着你的恶作剧吗?”
“沈大经理,你脑子进水了吧?我看还不止一点,都可以养鱼了。”卢浩翔嘲谑地一笑,道,“我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的?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能保证王震维能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吗?拜托你动动脑子,这么没有水准的话由你沈大经理嘴里说出来,作为同事,我都替你感到羞愧!”
“你……”沈春晓顿时语塞,是啊,她虽然在接到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可毕竟四十多分钟了,这中间的确可以有很多种可能,这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明显站在理亏的一边。
“终于良心发现了?”见沈春晓张口结舌,卢浩翔胜利地笑了,一副施舍的语气,“我一向心胸宽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在乎原谅你一回。不过,你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一顿斥骂,即使我不计较,你是不是也该道歉?”
沈春晓咬着唇瞪着他,因为生气而脸色嫣红,因为理亏而气息不稳,一张脸生动嫣然。“对不起”只有三个字,但是,面对别人她可以轻易出口,面对卢浩翔却舌头打结。何况,道歉要自愿的,在他这么看似大方实则锱铢必较的要求下,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被她瞪着,卢浩翔一脸的满不在乎,他略眯着眼睛,表现得很大度地道:“算了,女人一向不讲理,即使理亏也不会正视自己的错误,好男不跟女斗,我何必浪费时间。沈小姐,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滚吧,最好马上在我眼前消失!”沈春晓心里别提多憋闷,一个晚上,在他一个电话之下从城东奔到城西,要见的人没见到,还听他奚落,被他揶揄取笑,现在,人家要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却还要用那三寸之舌再荼毒她一番。她转身就要走,也许王总不在保龄球馆,去别的馆了呢。
似乎猜到她的意图,卢浩翔似笑非笑地道:“看在同事的分上,友情奉告一声,王震维在二十分钟之前已经由隆庆的市场总监陪同着出去了。”他眯缝着眼睛,眼里射出一缕锐利的光,出口如刀,“不过,你的至贱则无敌还在,你如果不想做‘齐天大剩’,还是可以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
沈春晓怒火腾地直冲脑门,她猛回头逼视着他,“卢浩翔,你是我见过的最没风度最长舌最小肚鸡肠最一无是处的男人,跟你做同事,我引以为耻!”
“彼此彼此!”卢浩翔哈哈一笑,道,“那从此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吧!”
沈春晓被气得彻底没脾气了,遇上这么个极品,她实在无话可说。既然王震维已经离开,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还是赶紧回家睡觉去。
卢浩翔本来就准备离开,见她气呼呼要走,他也不紧不慢跟着她走。
于是,会馆出现这样一幅奇景,一个怒气冲天的女子夺门而出,身后的男子唇边含笑,亦步亦趋,好整以暇。
不知道的,只当是男女朋友闹了矛盾,都报以理解的微笑。
没见到王震维,沈春晓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加上卢浩翔的讥笑讽刺,失意和愤然交织在一起,沈春晓的高跟鞋踩得脚下的地板直呻吟。
走出会馆,被门外夜风一吹,她的气稍消了些。这时,一辆银灰色的马自达从停车位开过来,在她面前摇下车窗,一眼看到的,是徐治建彬彬有礼的笑容:“沈小姐,去哪儿?我送你!”
刚刚在大堂的时候,没看到他离开,看来他是早就出来了,有心等在门外。沈春晓意外之下,本来还带着怒气的脸一时之间转变不过来,笑得非常勉强:“徐先生,是你!”
她下意识一回头,正看见卢浩翔晃出门外,他显然也看到了徐治建,脸上正露出意味深长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沈春晓皱眉,笑容也僵了,心想这浑蛋心里不定在怎么取笑呢。
“上车吧,这会儿TAXI也不好打!”徐治建殷勤地说着,下了车,走过来开车门。
沈春晓微笑道:“谢谢!”然后上了车,她决定把卢浩翔讨厌的目光甩在身后,既然徐治建这么好心,她也却之不恭不是?
她把安全带系好,徐治建道:“沈小姐,你去哪里?”
沈春晓说了地址,笑道:“你一声沈小姐,我听着觉得特别别扭,咱们都直呼名字吧,叫我春晓!”
徐治建也不客气,微笑笑,边发动车边道:“春晓,没想到会在会馆里碰见你。”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还真进不了会馆!”
徐治建侧头看她,意外地道:“我帮忙?春晓,你不是已经进了会馆吗?我并没有帮什么忙啊!”
沈春晓怔了一下:“不是你叫人把我领进去的吗?”
徐治建更加意外地道:“原来你不是会员啊?叫人领你进来的不是我!”
“哦,那是我弄错了!”沈春晓想一想,先前在网球馆,他见到她时一脸惊讶,看来,真不是他了,那是谁呢?
见她若有所思,徐治建笑问:“春晓,在想什么?”
“啊,没想什么,”沈春晓侧头盈盈一笑,道,“不管怎么样,也要谢谢你送我回家!”
“这你就更不用谢了,那是我的荣幸,我乐意之至!”徐治建微笑着,侧过头看向她,目光晶亮,好像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他一直很温厚的样子,看起来是为结婚而参与鹊桥联盟的活动,而沈春晓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一场婚姻。她惧怕婚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把自己嫁掉,去适应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一起演绎柴米油盐的繁琐,把轻松自在的日子过得别扭无味。除非哪天她能感觉到,和那个男人相处,让她感觉和现在一样的轻松自在,而且,能让她渴望一个承诺,渴望和他在一起,渴望一个家,渴望那种温暖和温馨。如果单单只是一个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对象,她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想到他早就在停车场等着,加上这句话,意思明确,她有些尴尬,避开他的目光,觉得回应什么都不太合适,只好含糊地笑笑,没说话。
徐治建大概也觉得一时找不到好的话题,于是打开了车载CD,放了首歌。有了这歌声,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减了不少。
其间徐治建暗示时候还早,可以去喝杯咖啡什么的,沈春晓以有点累为由婉言谢绝。好在这徐治建没有死缠烂打,非常体贴地送她到小区门口。
昨天的劳而无功让沈春晓很气闷,以至于上班时心情还恹恹的。卢浩翔倒是一惯的神采飞扬,两个人非常不巧地在大堂里相遇,沈春晓没想理他,只瞥了一眼,脚下连停顿的意思也没有。
卢浩翔目光如炬,一眼看到心不在焉的沈春晓,嘴角一弯,笑了,挑衅有时候会成为一种习惯的。他别有深意地道:“听说情场得意的人都是精神焕发,怎么沈大经理一副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样子?难不成沈大经理被你那位至贱无敌感动,已经两情相融,这是得意过度所以伤身了吗?”
沈春晓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明显的意味,又羞又恼,低声骂道:“流氓!”
卢浩翔哈哈一笑,凑近一些,也低了声音道:“沈经理,你想到哪儿去了?情之所钟,兴奋难眠我是能理解的,但流氓两个字,却让我难以理解了!”
“你……”沈春晓气结,他在挑她的语病,在故意激怒她,想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刚想反驳,转念一想,有向他解释的必要吗?于是嫣然一笑,慢条斯理地道,“难得卢经理这么关心我,怎么,我情场得意衬出你的失意了?我兴奋难眠让你顾影自怜了吗?其实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展示我的得意,同情心我还是有的。但没办法,有些人天生讨人嫌,活该孤独终老,我再伟大,也不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掩藏我的情绪,我干吗那么委屈自己,你说是吗,卢经理?”
卢浩翔望了望天,掩饰着自己的白眼,他发现自己在大早上犯了个错误,不该轻敌,不该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就以为她反击能力下降。他就奇怪了,分明一脸郁闷的沈春晓,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斗志昂扬精神抖擞,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狗狗一样,攻击力有增无减?
再恋战下去两人就得在大堂摆战场了,好男不跟女斗,他傲然道:“沈经理的工作能力如果有你吵架的本领这么高,设计部就该烧高香吃斋酬神了!”
沈春晓盈盈一笑,毫不示弱地道:“同感,卢经理的才华如果能和讨人厌的程度划等号,咱们市场部的工作就能轻松多少倍了。”
她脸上笑容生动,看在他眼里,那是笑里藏刀。
他眯缝着眼睛,表情意味深长,看在她眼里,那是不怀好意。
两人眼中锋棱展现,空气中是一片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就这样目光交锋一直到电梯间,卢浩翔按左边电梯,沈春晓不屑于与他同一电梯,去按右边电梯。
两部电梯都在十几楼,缓慢地向下。
两分钟后,左边电梯先下来了,卢浩翔哈哈一笑,走了进去。这是上班时间,下来的电梯空无一人,卢浩翔占据着宽裕的空间,不急着关门,反按着键让门大开,笑眉笑眼地看向沈春晓。
沈春晓白他一眼,只当没看见。卢浩翔自言自语道:“我这人有好生之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过有些人不识好人心,我何必浪费宝贵时间!”
沈春晓也自言自语道:“我这人最恨小人得志,近君子,远小人,浪费点时间算什么!”
卢浩翔知道她不肯进这电梯,好心反被奚落,悻悻地按了关门。
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而右边的电梯还没下来,沈春晓也不是不想改变主意。但人争一口气,要是现在进去了,那不是送上门被他奚落?不就是几分钟时间吗,她等得起。
不知道是不是电梯出了故障,卢浩翔乘的电梯数字变化,一路顺利到七楼去了,沈春晓等的电梯还在十七楼不上不下的,她终于失去耐心,去按左边电梯。按着按着不由想,其实和他同一电梯也不损失一根毫毛,为了争一口气,就硬生生多等好几分钟,而且最后还是乘同一部电梯上楼。是不是太较真,任性得有点可笑了?这样一想,顿时有些泄气,刚刚的满腔气恼,也就消了。这样生气,真是不值得的。
回到办公室,在电话再次被王震维的秘书礼貌拦截后,沈春晓开始发动所有的人脉,王震维,就不信打不开你一个缺口。
她这边正忙着,门又被敲响,抬头一看,安妮抱着一大束花笑晏晏地站在门口。
沈春晓放下电话,表情不明地看向她。安妮步履轻快地走进来,笑嘻嘻地道:“经理,这是你的花!”说着殷勤地递上前给她看。
她瞥了一眼,拿过夹在里面的卡片,不出所料,还是徐治建的,不过,上面多了一段话:“不认识你时,我觉得婚姻是为生活准备的,认识你后,我觉得,婚姻是为爱情准备的。我开始期盼一场爱情的降临,就像在黑暗中期待黎明!”
沈春晓撇撇嘴,心道:酸不溜丢的,以为自己是诗人呢!
一侧头,看到安妮正踮着脚看卡片上的字,笑得贼贼的。她一眼觑过去,安妮赶紧收了笑,一脸严肃。
她倒被安妮这样逗笑了,把卡片随手扔进了垃圾筒,抬了抬眼皮:“别装了,该干吗干吗去吧。对了,把它处理掉!”
“又处理?怎么处理?”安妮惊讶。
“随便怎么处理都成,只要不在我的办公室!”沈春晓淡淡地说,不再理她,拿起电话,继续拨号。
安妮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捧着花走出门去,顺手帮她关上门。门合上的那刻,她抬头看了一眼,沈春晓正专心于工作中,眉眼秀丽,但脸上神色淡漠,这花这卡片这送花的人,不但不会进入她心里,甚至不在她眼里。
安妮暗暗摇头,还以为可以八卦一番,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来满脑子的寻幽探秘顿时变成了意兴萧索。
在沈春晓的努力下,终于与王震维取得了联系,并见了一次面。
见面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王震维对于她的计划书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兴趣,他只是翻了翻,用一番客气又圆滑的场面话打发了她。
沈春晓毫不气馁,这是正常现象,他见的计划书多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在他这儿攻关成功,他早就心硬如铁,油盐不进了。
她也没准备着在第一次见面就能说服王震维,如果这么容易,华宇商场里该有多少个专柜了。但终是见面了,迈出了一大步,这是可喜的进展。她相信有了第一面,就会有第二面,第三面,她的攻关策略才刚刚展开呢。
工作开始再一轮的忙碌,不过也出现了新一轮的尴尬。有了蓝岛会馆的再次邂逅,徐治建开始展开热烈攻势,天天在沈春晓办公室献花,卡片上的字花样翻新几乎可以出一本情书大全了。
沈春晓一直没与他见面,但是这样送花法,她既无法推却也无法接受,电话里婉言谢绝过几次,但徐治建只当沈春晓的拒绝是矜持,他的热情好像冬天的一把火,根本不会冷却。
沈春晓哭笑不得,好在除了电话和收花,徐治建很识趣并没有打扰。这阵忙于工作,与王震维的联系多了,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决定等忙过这阵,再跟徐治建说明,让他别把希望寄予自己这个恋爱婚姻恐惧症患者。
下班后,她落在了后头,听说卢浩翔的新产品款式已经设计出来了,过不了两天应该会有两个部门的碰头会。自己这边进展不大,卢浩翔这个毒舌男子,不知道会怎么样奚落她呢。她虽然不怕,但不想看到他小人得志的嘴脸,所以,自己把下班时间推迟了二十分钟。
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离去了吧,包括卢浩翔。
沈春晓慢吞吞地收拾好了桌面,拿了包出门。整个大办公室一片寂静,只有路灯昏黄地亮着,电梯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下楼,大堂里也空荡荡的,她不急,慢慢走着,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悠然而优雅。
走出大堂,门口值勤的保安向她行了礼,她略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外面车水马龙,华灯初上,一天又过去了。
没等她心里涌起半丝感慨,一辆银灰色的马自达从停车位开过来,沈春晓心里一跳,这车她太有印象了。
车窗摇下,果然看到徐治建微笑的脸。
为什么自己就被他当成了可以结婚的对象呢?要知道,作为一个被爱伤害过的人,早已经不相信爱情,作为一个恋爱婚姻恐惧者,是不会轻易把自己交付给婚姻的。
徐治建的目标明确,让她在心里立刻退避三舍。
可照目前情形来看,她的退避三舍,并没有打消他的念头。
好在她推迟了下班时间,不然,满公司的人都看到她沈春晓如今有人在追。她不想营造剩女形象,可也不想这样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和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春晓心里哀号一声,脸上却撑着绝对淑女的微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