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季本就少雨, 故有春雨贵如油一说,今年春天滴雨未下,城里旱的厉害, 也燥的厉害, 宫人们本就肝火旺盛肠胃不适, 一下子病倒不少, 没有病的也都整日无精打采, 提不起精神头来。
宫外突然传来消息,弘时的嫡长女病死了,弘时仅剩的一个孩子也没能长大, 还不到六岁就早早的去了,弘时孱弱的身体禁不住打击也病倒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感慨万千, 看着弘历悲痛的表情, 对他说道:“你去看看你三哥吧, 你汗阿玛虽说不认他了,可他不像你八叔他们被削了宗籍, 他还是皇家的人。”
弘历闷闷不乐的坐在那,心中不知想着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听十二叔说三哥快不行了。”
我身子一震,没想到弘时身子已经差到了如此的地步,想当年胤禩被康熙折辱的厉害, 也是病了许久, 照样生龙活虎的给胤禛添麻烦。我叹了口气, “你去看看你齐妃母吧, 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带给弘时的。”她们母子二人怕是只能来生再见了。
弘历傍晚回宫后直接来了景仁宫, 弘历眼眶红肿像是哭了许久,见到我又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三哥瘦的都脱形了,儿子一见都认不出来了。”弘历慢慢的叙述者弘时的病情。
“可怜的孩子。”我也为弘时的情况感到难过。
弘历一边哭一边道:“三哥病的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儿子去了三哥才打起精神和儿子说了两句,三哥都这样了汗阿玛还不给三哥请太医呢。”
我问道:“你齐妃母可给你三哥带了什么东西过去。”
弘历抽涕道:“齐妃母只给三哥带了句话,来世不再生于帝王家。”
“哎。”我又长叹一声,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我看着弘历痛哭的样子,于心不忍,便道:“你汗阿玛对你三哥也未必绝情到底,你十二叔到底和你汗阿玛还隔着一层呢,有些话不太好说。你试着去求求你汗阿玛,把你三哥的惨状一说,说不定你汗阿玛顾念父子之情会让太医去给看看的。”
弘历走后锦绣不安的问道:“主子,四阿哥这一去会不会触怒皇上啊。”
我其实也摸不准胤禛的心思,不确定道:“我也不忍看弘时如此受苦,才叫弘历一试的。况且皇上他自己能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来,但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们同室操戈。”
在弘历的恳求下胤禛派了太医院的院正去给弘时看病,弘时已病入膏肓,大罗神仙也难救活了,太医此举只能延命。胤禛知道弘时的情况后,勃然大怒,不知是为弘时的软弱还是为太医的无能,这愤怒之中是否还夹杂着一丝的悔恨以及愧疚?盛怒之下的胤禛急需发泄心中的怒火,隆科多就成了他下一个目标。其实胤禛发作隆科多是早晚的事,早在两三年前胤禛就开始打击隆科多了,只是胤禛还要留着他与俄国谈判,所以才忍了下来。如今胤禛心情不佳,又怕隆科多在谈判中大胜俄国要回失落的土地,回来后不好发落他,便急匆匆的召回了隆科多回来准备治罪。
锦生看我脸色不佳,给我沏了杯香茗劝我道:“娘娘,前朝的事奴才不懂,但只是觉得隆大人的事和娘娘没什么大关系,他倒了依附他的官员还可以为四阿哥所用,娘娘又何必烦恼呢。”
我听了锦生的话,不禁自嘲的笑了,道:“可不是吗,我这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他的龙兴之地他都不在乎了,我一个外姓人还瞎担心什么啊。”我越想越觉得好笑,为自己的犯傻摇摇头,道:“得了,不想了。好久没听戏了,也不知南府来了什么新人没有。”
锦生见我说到听戏,两眼一亮,赶忙向我推荐道:“南府新从南边招了两个伶人过来,是一对夫妻,男的吹箫女的弹琴。前几日齐妃娘娘看了他们的琴箫合奏,赏了两贯大钱呢。”
我听说李氏给了赏钱也来了兴致,“李姐姐都能给了赏赐,看来真是不错,你去把他们找来,咱们也听听这琴箫合奏。”锦生听到有好玩的,赶忙就下去了。
锦生下去后,锦绣才有些担忧的问我道:“主子,这次隆大人倒了会影响谈判的事吗。”锦绣比锦生略长几岁,对朝中的事也关心的多一些。
我想了一想,道:“谁知道呢,反正是皇上的地,他不想要了咱们也没辙。”
锦绣忧心不已,低声道:“奴才的堂姐早年搬到了蒙古,就在边境那,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奇道:“怎么你堂姐嫁的那么远。”
锦绣想到她堂姐,语气中夹杂了一丝的怜悯,“堂姐家里穷就把她卖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后来那户人家搬到山西去了,山西也没能落住脚,就随着走西口的人到了口外,听说恰克图那生意好做就跟着牧民们到了边境那安顿了下来。若是陛下把恰克图那一片地方给了俄国,堂姐她们一家怕是又要流离失所了。”
“也是个苦命的人啊。”我听了锦绣堂姐的遭遇后,不由得感叹到。我见锦绣有些担心的样子,安慰道:“别担心,隆大人回京前肯定会留下一些文案,只要接任官员硬气一点,肯定不会失土的,你堂姐她们家估计也不会有事。”
胤禛召回隆科多后,把他除爵罢官圈禁起来,倒是没伤他性命。锦生打探到消息后回来告诉我,最后锦生加了一句点评,“陛下也真能忍,叫了隆科多那么多年的舅舅才下手,这次留他一命估计是看在孝懿仁皇后的面子上。”
我说道:“可不是吗,这八议之中头一条就是议亲,隆科多可是正经的国舅爷呢。”
锦生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反问我道:“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不是因为孝懿仁皇后的养育之情才对隆科多手下留情?”
我的手轻轻地扣着桌面,道:“当年孝懿仁皇后照顾陛下的情节谁也没见过,不过是陛下一张嘴说出来的,到底是真的母慈子孝还是毫无情意谁能知道。就算是当年母子情深,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又能记得多少。陛下刚登基时,太后当着满朝重臣让陛下下不来台的时候,陛下会不会心里暗恨孝懿仁皇后当年的教诲呢。孝懿仁皇后对陛下再好,也不能弥补陛下和太后母子失和的伤痛,毕竟是孝懿仁皇后告诉陛下,太后不是他亲额娘是个奴才啊。”
锦生听了我的分析暗自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明白的问道:“那陛下为何还老提孝懿仁皇后呢?”
锦绣笑道:“亲生母子失和就已经够陛下受的了,陛下只能在养母身上做文章了,孝懿仁皇后既是嫡母又是养母,陛下和她关系好也能遮掩一下和亲生母亲失和的事,反正孝懿仁皇后死了陛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胤禛借孝懿仁皇后的名义来掩盖他和亲母不和的事实,如今他对弘时的绝情以及残酷让人们觉得胤禛残忍,不慈子嗣。胤禛为了消除流言,对弘历和弘昼的大婚极为上心,想让人们看到他作为父亲的慈爱。
弘历的大婚又是胤禛登基后宫中少有的喜事,胤禛从心底也想热闹热闹,再加上胤禛的政治作秀,婚礼准备的甚为隆重,我也借机从大婚的花销中拿了上万两银子的回扣,在宫中生存银子是必需品。
再过几日迎亲的马车就要接富察氏进宫了,皇后为了大婚的事特意从畅春园回来了,可惜身子骨不好忙了几天就病倒了,重任又落到了我的肩上。我带着宫人们细细的检查着大婚当日用到的物品,虽然我和皇后都不满意富察氏这个媳妇,但好歹也是弘历的福晋,做长辈的不太好对小辈太过苛刻了,这次大婚我事无巨细的查验过了,以求当天万无一失,忙到宫院快落锁才回了景仁宫。锦绣今个跟着一众太监宫女出宫去了女方娘家,安排大婚当天的行程,早早的就回宫了。见我回来,连忙迎上来,伺候我梳洗过后,才有些为难的道:“奴才今在李大人家见到了四福晋了,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我轻声‘嗯’了一声 ,让锦绣接着说下去,锦绣才缓缓道:“只是奴才看她对奴才们爱答不理的,一点都没有新嫁娘的喜悦,就悄悄地在府里打听了一番。听府里的奴才说,四福晋似乎对这个指婚很不满意,说您不过是个府邸格格,一家子的破落户,嫌四爷出身太低没什么前途。”
我听了锦绣的话心头怒气大盛,七窍生烟,“我是破落户出来的又怎么样,好歹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像她巴巴的妄想当皇子福晋。我们家再破落,阿玛也没犯过杀头的大罪,也没被皇上指着鼻子骂过出身低贱,卖主求荣。”我被富察氏气的暴怒不已,口不择言。我冷静了一下,怒极反笑道:“这富察氏的家教真真的出了问题,都快嫁人的人了还敢摆姑奶奶的脾气,对宫里来的人都能这么摆脸子,平日里还不定怎么编排我呢。”既然富察氏看不起我和弘历,我也不能让她好过了,我吩咐锦绣道:“你去告诉弘历院里管事的,让他把弘历那几个格格的避子汤停了,你再给弘历的格格们送些助孕的药去,弘历就要大婚了,她们却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呢,现下怕是急的团团转,咱们就帮帮她们吧。”我眼中狠辣之色尽显,笑道:“长子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够让咱们这位四福晋堵心的了。”很多官员在正妻进门前都会有几个姬妾,大部分也都有庶子,只是我当初心疼还未谋面的儿媳怕她进门不好做,才没让弘历的女人生下一儿半女的,既然富察氏看不上这门婚事,我又何必再对她仁慈呢。
锦绣虽然也对富察氏不满,但是还是有些忧心的劝阻道:“主子,奴才觉得这么做怕是不妥吧。当年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储位之争,奴才虽然只是听了一些旁枝末节,但想想也觉得毛骨耸然。若四阿哥真龙登九五,奴才怕康熙朝的事再次上演啊。”
我听了心下一颤有些心软,不过很快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闭上眼狠了狠心,装作不在意的道:“不过是些低微的奴才还有一个不识大体的女人,能生出什么好儿子,废了就废了吧。”锦绣见劝不动我,只得下去准备药材了。
弘历的婚礼举行的空前的盛大,耿氏看着大红的迎亲车队双眼中冒出了妒恨的火焰,我看着耿氏妒火中烧的样子微微一笑,似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到现在也不明白胤禛订立的储君是谁,也似乎在嘲笑自己对于至高权力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