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

顾曼和顾念念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向楼下客厅张望,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们不敢下楼。

“二姐,三哥和父亲又怎么了?”顾念念小声问道。

顾曼没有理会小妹,只是担心地盯着客厅里对峙的两人。

“我听说,你在今天的晨会很是威风。”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边喝茶边说道。

“我的确当众斥责了裴伯伯,因为他纵容手下的士兵抢劫百姓。”顾维钧并没有理会父亲的脸色,如实说道,“我之前私下提醒过他,可他仍是不闻不问,我只好...”

“啪——”顾延明将手中的茶杯摔在顾维钧跟前,碎片和茶水四处飞溅,顾维钧的裤腿也被茶水溅湿了一片。

他也不闪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早就习惯了。

“我早就同你说过,在外头要给这些老人一些面子,尤其是裴国荣。怎么?桑老在外游历,没人管你了是吧!”顾延明用手指着顾维钧厉声喝道。

“若是师父在,只会比我更甚,父亲如此忌惮裴国荣,难道就因为他和日本人...”

“啪——”顾维钧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楠溪——”顾曼惊呼一声,奔下了楼,顾念念紧随其后。

“老爷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何杜娟一边起身让奶娘把吓坏的顾维时领回房间,一边走过去抚着顾延明的后背劝道。

顾曼心疼地看了一眼顾维钧脸上的指印,转头对顾延明说道:“父亲,楠溪还年轻,考虑事情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他知道错了。”又对顾维钧劝道:“楠溪,你快跟父亲认个错。”

“为什么要认错?三哥又没做错什。别说三哥没做错什么,就算三哥犯了错,父亲你也不该打他呀!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动手吗?”顾念念一着急竟忘了害怕,对着顾延明喊道。

“念念,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大人的事情小孩瞎搀和什么!回房间去!”何杜娟对小女儿呵斥道,又对顾曼训道:“曼儿,你也回去!”

“可是——”顾曼迟疑。

“回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顾曼闻言,拽着还要跟父亲辩驳的顾念念,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间。

何杜娟看着两人上了楼,又回到顾延明身边劝道:“老爷,楠溪年轻气盛,做事难免急躁了些,老爷就别和孩子一般见识了。”

“孩子?他都多大了,他现在这幅样子,还不都是你们惯的!”

“老爷,就当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饶了楠溪这次吧!姐姐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姐姐不是因为生下楠溪难产而死,现在劝您的人可就是姐姐了。”

顾维钧冷眼看着何杜娟在那儿煽风点火,不发一言。

倒是顾延明听了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抬手又要打。

“您打吧父亲,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少挨您的打,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顾维钧故意侧着一边脸赌气道。

顾延明的手怔在了半空中,到底还是没落下去,指着顾维钧骂了一句“逆子!你这个逆子!克死了你的母亲,现在还要把你老子气死,逆子——”

“父亲要是骂够了,也打够了,我就回房间了。”顾维钧大方直视他,不卑不亢道。

“滚,你给我滚——”顾延明生气地把袖子一甩背对顾维钧。

“楠溪,你还是先走吧,你父亲现在还在气头上。”何杜娟劝道,又假意关切道:“一会儿让张姐给你脸上点药,左边脸都肿了。”

“这就不劳姨娘费心了。”说罢,顾维钧神色平静地上了楼,回了房间。

从很小的时候起,顾延明就对顾维钧极其严苛,大家都说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可顾维钧不这么觉得,他觉得父亲恨他,恨他害死了母亲,所以才会对他苛刻至此。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父亲还是那么厌恶他呢?

顾维钧想不明白。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栽进他怀里的白色身影,她皱着眉头甩开了他的手。

他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顾维钧索性躺在了床上。

他今天真的很累,想不了这么多的事情。

有条不紊的部队行进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江宅被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团团围住,大门被强行破开。

“怎么回事?”江敬淮和沈怀章对视了一眼,“好像来人了。”

前厅很快骚动起来,枪声尖叫声哭喊声混杂在了一起。

“都给我仔细地搜,一个活口也不要放过!”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街上说笑的两人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滚滚雷声。

“快下雨了阿倾,我们回去吧。”沈斯年看着天空说道。

江倾像是没有回过神来,“阿倾。”沈斯年轻轻碰了一下江倾的胳膊,“怎么了阿倾?”

“没事。”江倾缓过神来,不知怎的,她刚刚突然心悸了一下。

三人回到江宅正门,江倾推门时,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了心头。

来不及细想,她已经把门推开了。

“吱呀——”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道闪电划过了夜空,照亮了门后的场景。三人都像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身体开始发颤。

距离门口很近的地方歪七扭八的倒着两具尸体。

两人死前应该是拼命想往外逃,被人从背后击毙,才会是正面朝下的死相。

“巧慧!” “香云!”江倾哭喊着跑了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她们的尸体,人已经死透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天空开始下起了暴雨。

“爹。”江倾突然想起了什么,疯了一般踉踉跄跄地向正厅冲去。

沈斯年紧随其后。

雨水混合着血水,将江倾的白色狐裘披风,染成了红色。

不久前还在商讨儿女亲事的江沈二人,还有一干随侍人员,全部倒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