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顾维钧送江倾去了火车站,除了自己的亲卫队,顾维钧还让方知途陪同,其他人他也不放心。

江倾头一次出门这么多人跟着。

江倾包厢门口每天都有人轮流站岗,方知途时不时会进来查看一下,生怕有什么万一。

江倾一走,顾维钧也去了昌平城同傅辛谈结盟。

“方副官,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楠溪的?”火车上着实无聊,江倾主动和方知途聊天。虽然他是楠溪的心腹,但江倾好像从来没有跟他有过太多接触。

“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我比少帅大一点,那个时候他还总围着我转叫我哥呢。”方知途笑了。

江倾也笑了,又问道:“六七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和楠溪都还是个孩子呢!你就跟在楠溪身边了?你父母怎么舍得?”

“我母亲是怡红院的头牌,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大抵是我母亲的一个客人。我母亲怀了我之后,不愿意打掉,老鸨就把她赶了出去,”方知途掏出了脖子上的怀表接着说道:“她总是把这块怀表拿出来,反反复复擦拭,边擦边对我说,我父亲是个大人物,答应了以后会来接她的,这块怀表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可她直到死,也没等到那个大人物来接她。”

“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方副官这么帅气,也一定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

“她是很漂亮,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但是漂亮的女人如果生在了一个穷困的家庭,美貌就会变成她的不幸。”

“我母亲说,她妹妹很丑,外婆所有的美貌仿佛都给了她,再也生不出好看的孩子。所以妹妹被留了下来操持家务洗衣做饭,而她,却被她那欠了赌债的父亲,高价卖到了妓院。”

“她临死前,说想吃点心,可是我没有钱,就想去偷,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少爷,穿着打扮很是体面,腰间挂了个玉佩,看起来很值钱,桑老去给他买糕点,让他站在原地别动,我看准机会,抢了他的玉佩就跑,谁知道有两个暗中保护他的军人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就抓住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偷东西,怕得要死,却还是抓着玉佩不肯松手。”

“那个小少爷就是楠溪?”

“嗯,那两个军人要揍我,楠...少帅喝住了他们,把桑老给他买的糕点递给我,还给了我一些钱,对我说:“不要怕,你是饿了吧,这些糕点很好吃的,给你。”说着把糕点往我手里塞。”方知途笑了,“他明明可以让仆从把玉佩抢过来的,却蹲下来和我商量:“糕点给你,玉佩能不能还给我,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把玉佩扔还给了他,拿着糕点和钱跑了。”

江倾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写着“经世”二字的玉佩,这是临上火车前顾维钧给她的,说是他的护身符,江倾诧异道:“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方知途点头,突然觉得自己说多了,“夫人,我出去巡视一下。”说着走出了包厢。

“夫人,我...”絮萍欲言又止。

“去吧。”

絮萍看到方知途在车厢头抽烟。

方知途看见她来了,把烟头熄灭,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还没有讲完?”

“什么?”

“刚才你还没有讲完?后来呢,你和伯母后来怎么样了?”

“我带着点心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断气了,”方知途眼睛红了,“手里还攥着那个负心汉送她的怀表。”

“我当时还以为母亲睡着了。那些糕点把我馋得一直咽口水,可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吃,我想等她醒来和她一起分享,可她却再也没有醒来。”

“到死,我都没让她,吃上点心。”

方知途掩面而泣,絮萍默默地抱住了他。

傅博的婚事一直是傅辛的一块心病,家世太低的他看不上,家世稍高的,不管傅辛提出什么条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痴呆儿,傅博的婚事就一直搁置到今天。如今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双手奉上,傅辛求之不得,结盟格外顺利。

顾维钧在昌平逗留了半月,和傅辛商量具体的事宜,但先把结盟成功的消息传回了济北。

“我不嫁,父亲,我不嫁,求你了,父亲,不要让我嫁给那个痴呆,求你了,求你了...”顾曼像是疯了一般,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死死抓这顾延明的衣角,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不管何杜娟怎么劝,她都不愿起身。

顾延明被顾曼吵得心烦,把衣角从她手里抽回,对旁边的丫鬟说道:“送二小姐回房间,出嫁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跟前。”

“不,父亲,不”顾曼又扑了上去,“父亲,你让我嫁给楠溪吧,我偷听了你和裴伯伯的谈话了,我知道他不是我弟弟,求你让我嫁给楠溪吧,我从很早的时候就爱他了,我爱他爱了十年,求你成全我吧!”

“曼儿住嘴!别再说了。”何杜鹃赶忙捂住顾曼的嘴。

“你是不是疯了顾曼!你在讲什么疯话!”顾延明吼道,又转头对何杜娟喝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

“把二小姐拖回去,不,绑回去,把嘴堵上,直到她冷静下来为止。”

“别,老爷,曼儿也是你的女儿,你不能这么对她。”

“闭嘴!”顾延明一吼,何杜鹃吓到了,不敢再出声。

“还有,这里的每个人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二小姐的疯话如果传了出去,在场所有人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道门!”

“是!”佣人们吓得跪了一地,随后一齐起身手忙脚乱地把顾曼绑了起来,顾曼拼命挣扎,嘴里还在喊着:“不——父亲,你不能这么对,唔——,唔——”

顾曼的嘴被下人用布条堵了起来,然后被抬回了房间。何杜鹃一边叫着顾曼的名字一边跟着进了房间。

顾曼在房间关了三天,不吃不喝,力气都没了,却还是哭个不停,直到眼泪都流干了,嗓子也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了,顾延明才答应何杜鹃不再绑着她。

顾曼像个死尸一样躺在床上,何杜鹃坐在她的床边,边哭边给她喂粥,可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死似的,就是不肯往下咽,喂多少,就从嘴角流出来多少。

顾延明找了医生给顾曼打吊瓶,给医生的指示是,不死就行。

何杜娟最终还是心软了,在顾曼耳边小声哽咽道:“曼儿,你若是真的不愿嫁人,母亲不会逼你,你要是想去找楠溪,母亲也可以帮你,但你就是想逃,你也得有力气逃啊!你现在不吃不喝的,母亲就是想帮你也没有办法。”

顾曼听了这话,眼睛里竟有了一丝神采,像是要跟何杜鹃说话,又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曼儿,我知道,先吃东西好吗?吃了东西你才有力气说话,你才有力气,做你想做的事。”

顾曼轻轻点了下头,何杜鹃笑着哭了,立马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粥碗,小心翼翼地给顾曼喂了下去,顾曼不再抗拒,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了下去。

养了几天,顾曼逐渐开始恢复了,她没有和何杜鹃商量,用床单编成绳子,从二楼窗口逃了。

等顾延明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去昌平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