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守了方知途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方知途的手动了一下。
“知途!知途!能听到我说话吗?哥——”
方知途竟然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道:“楠溪——”他伸了一下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是我,我在。”顾维钧抓住了方知途的手。
方知途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对顾维钧欣慰说道:“你没事就好。”
顾维钧的心蜷缩了一下,他顶着鼻酸说道:“我没事,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我好不起来了楠溪,我知道的,医生说我断掉的肋骨扎破了内脏,我要死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甚至可能是今天。”方知途笑着说道。
但也只笑了一下,他一笑就好疼。
“楠溪,好弟弟,你帮我个忙好吗?你把我兜里的怀表翻出来,我太疼了,不能动。”
顾维钧强忍泪水,翻出了那个怀表。
“我死后,你帮我把这个怀表还给昌平的傅帅,还有我的骨灰,如果他愿意留,就给他吧。”
“傅辛,他是...”顾维钧恍然大悟。
“嗯,可惜了,他当时就认出了我,要收我当干儿子,可我记恨着他对我母亲做的事没有答应,现在想来,要是答应了就好了,还能叫他一声父亲。”
方知途突然哭了起来,人就是这样,一旦心理防线被击溃,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我好后悔,楠溪,我好想在死前叫他一声父亲。”
“除了你和絮萍,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他哭得好痛,顾维钧也好痛。
“絮萍,怎么办,火烧到了我的脸,我去了地府,絮萍会不会嫌弃我?”
“楠溪,我好痛,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楠溪,求你了,帮我,帮我。”
顾维钧不肯,方知途不停地喊痛不停地求他,看着方知途痛苦不堪的模样,顾维钧终是同意了,“好,我帮你。”
方知途的痛苦像是一下子减轻了很多,笑道,“谢谢你,弟弟,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哥——”顾维钧泪流满面地唤了最后一声,颤抖着将枕头狠狠捂在了方知途的脸上,方知途本能挣扎了一阵,然后就不动了。
“她离开了!桑研走了!你也走了!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我要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顾维钧哭到面目狰狞。
顾维钧把方知途的遗体火化之后,打算带着他的骨灰去昌平。
“老赵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回家看看,十几年没回去了,只怕我们家妮子都老了。”
“也对,有家的是该回去看看了。一直都叫你老赵老赵,我都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
“赵二狗。”老赵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
“还是叫我老赵吧,名字嘛,不过是个称谓。你呢,怎么打算?”
“我打算先把知途的骨灰送回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要是实在想不出去哪儿,可以来我的故乡,虽说是个乡下地方,你们城里出来的孩子或许会不习惯,但至少能安稳度日,也没人会追究你们的身份。”
“谢谢你,老赵。”尽管不会去,顾维钧还是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老赵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客气啥,大家都是兄弟,我就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反正我就是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再担惊受怕。”
“会的,一定会的。”顾维钧应道,语气格外诚恳,“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既然你现在已经打算去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了,你的枪就扔了吧,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杀性太重,现在的你已经不适合带着了。”
老赵不吭声了。
顾维钧心下了然,拍了拍老赵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老赵回了家,小村落,步伐慢,十年如一日,起先他还害怕太久没回去了找不到,结果一回到这儿,记忆就涌了上来,很顺利就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家,立在门口踟蹰了一阵,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
“妮子,我回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愣在了原地
他的老婆在和村长通奸。
眼前的景象不堪入目,衣衫不整的狗男女被他吓了一跳,妮子尖叫了一声把被子往身上拉,村长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裤子拉上一边陪笑道,“二,二狗,你,你怎么回来了。”
老赵红了眼,像只疯狗一般朝村长扑了过去,几拳下去就见了血,他的老婆反倒来拦他,他一巴掌就把这娘们打下了床,又对着村长一顿拳打脚踢,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们在前边打仗,你们在后面乱搞! ”
老赵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枪,毫不犹豫地给村长脑袋上打了个窟窿。
“啊——” 妮子惊恐地尖叫了一声,也顾不上自己现在的样子了,撒脚丫子就往门外跑,老赵追出来,抓着她的头发又把她拖回了门里,用枪抵着她的太阳穴,悲戚地说道,“别怕妮子,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一定是他逼你的,别怕,一下就过去了,一点都不疼的,我马上就会去陪你。”
“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二狗,别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求你别杀我,”妮子已经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了,“我之前也是等过你的,真的,我等过你,可你一直不回来,一直不回来,我整整当了七八年的寡妇才动了别的心思,你那点抚恤金根本不能让我维持生计,村长知道了家里的难处,总是来给我送吃的,一来二去我才跟他搞上的。”
听着妮子那些话,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老赵反倒冷静下来了。
他放开了妮子的头发,整个人的灵魂像被抽空了一般,目光涣散,妮子趁他不备用尽全力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老赵心如死灰地把枪顶在太阳穴处,好几次想要按下去,终是没能下得了手。
“少帅,我当时就应该听你的,把枪扔了的。”
老赵把枪放下时,已是泪流满面。
老赵跑了。
被全城通缉。
从此不知去向。
顾维钧按照方知途的遗愿把怀表和骨灰送还给了傅辛,也将方知途的遗言告诉了傅辛。
那张衰老苍白悲痛欲绝的脸让顾维钧感到害怕,他在昌平停留了一天就离开了。
“这督军府怎么挂白了呀,没听说督军府有人去世了啊!”
“听说是傅帅的一个干儿子死了,听说死得可惨了,脸都被烧毁了一半,在医院生生撑了几天,还是没挺过去。”
“看不出来啊,傅帅平时这么铁石心肠,还有这么重情义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