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淑婉的眼泪与执着,良慎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本想大骂她一顿,让她知难而退,谁知看着她可怜的样子,那些责备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半晌,良慎才发此一问。
“我又能作何打算?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淑婉依旧心灰意冷的坐在地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又能怎样?”
良慎看着她,更加心软,静了静心神,这才说道。
“无论如何,这些画是不能留的!倘若被旁的人看见了,你就没有活路了!”
良慎胡乱卷起那些画,一把塞到香炉中。
淑婉看着她全部的依赖都被燃成了灰烬,更加绝望,她只觉得周身发冷,甚至连脸庞上挂着的泪滴都是冰凉的。
“你心里要想着他,我也是管不住的,可是表面上你千万不要被人看出端倪,像大阿哥满月宴那天的行为以后要切忌!”良慎苦心劝导着淑婉,宫里的女人一旦心中装了别的男人,无异于在刀剑上跳舞,稍有不慎随时都会要了性命!
淑婉含着泪点点头,感激的说道:“多谢姐姐不杀之恩!”
“在这宫里,我只信任你,怎忍心将你置于危险之中?”良慎怜悯的看着淑婉,小心的将她搀扶起来。
“婉儿,他本无意于你,你为何要这么傻?即便你不爱皇上,也该与皇上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你后半生的依靠啊。”良慎扳着淑婉的肩膀说道。
“我何尝不知道他无意于我,只是,身为皇帝嫔妃,除了这些我再也不能为自己的感情做些什么了,一辈子求之不得,本就不是幸事,有没有依靠还重要吗?”淑婉神色落寞,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那个闷热的午后,她没有去钟粹宫,没有听见那段摄人心魄的笛声……
这样她便可以还做那个简单快乐的小常在,只期盼着皇上能给她一丁点的宠爱就好,她甚至不懂得去索取一个男人全部的爱,只是奢望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就足够了……
“你真的做决定了?”良慎遗憾的看着她秀丽的双眼。
淑婉点点头,坚定的说道:“是,我不愿勉强自己生一个孩子!之后又将它作为自己邀宠和傍身的工具,这对谁都不公平!”
“哪怕是为了我呢?”良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知道,丽妃和懿妃的孩子,我都不信任!”
淑婉满含歉意的看着良慎,依旧摇了摇头,说:“我对不起姐姐,有负姐姐这么多年的提携和眷顾,我愿为姐姐肝脑涂地,只是——”
“罢了!”良慎知道她要说什么,伸出手打断了她,“我知道了!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我们交好本就不图对方的什么。你多次救我性命,我能做的,也只有在这深宫中保你无虞了!”
“多谢姐姐!”
“幸而现在皇上朝事繁重,又有懿妃和丽妃在风头上,大家都顾不上你,不然以皇上的智慧,很容易便可看出你的破绽!日后,你要谨言慎行,知道吗?”良慎谆谆嘱咐着。
“淑婉让姐姐费心了!”淑婉惭愧的低下头。
“唉!”良慎只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得长叹一声。
“我走了,你要好自为之吧!”
良慎说完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仰头看了看景仁宫上方的天,今日的天气不知是什么了,昏昏沉沉,让人感觉闷得慌。
“恭送皇后!”身后响起淑婉的送别声,更觉有些萧瑟怆然。
这边良慎去景仁宫无意间窥见了淑婉的心事,那边金铃子实在担心主子真的生了皇上的气,趁着主子出去,悄悄的跑去养心殿找曹公公打探消息。
午后奕詝正在小睡,曹德寿也在廊下倚着栏杆打盹,金铃子凑到她耳边叫了好几声,他竟然全然不觉。
“曹公公!”金铃子急了,使劲捏住曹德寿的鼻子让他不能呼吸,曹德寿只觉得憋得难受,这才一急睁开眼,却是金铃子着急上火的小模样。
“你这个作死的小东西!这样没大没小!”曹德寿又气又喜,伸手不轻不重的打了金铃子的脑袋一下。
“公公睡得也太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金铃子噘着嘴揉着头顶说道。
曹德寿立刻板起脸,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没人看见,便义正言辞的说:“谁说咱家睡觉了?咱家不过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耳朵可警醒着呢,刚刚不过是逗你玩呢!”
金铃子见他不愿承认自己偷闲打盹,忍不住一笑,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刚刚是我看错了,还误以为公公在睡觉!”
“这还差不多!”曹德寿晃了晃脑袋,醒醒神说道:“你来做什么?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要交代?”
“今儿个是我自己来的,不是听差。我特地来看看公公。”金铃子嬉皮笑脸套着近乎。
“甭跟我扯没用的,有事快说吧,回头皇上醒了我可没工夫听了!”曹德寿知道金铃子必是有话要说。
“都这时辰了,皇上今儿睡的倒很安稳呢!”金铃子不知如何开口说叶官女子的事,只得先找一个话口。
“那是自然。自从叶官女子给皇上献了中岳仙茶,皇上的睡眠便好起来了,不仅晌午这一觉能睡沉些,夜里睡的也很是踏实呢!”曹德寿高兴的说道。
“叶官女子真到御前伺候了?”金铃子瞪大了眼睛。
曹德寿见自己说走了嘴,叶官女子到御前伺候的事,他不敢跟钟粹宫的人说,唯恐皇后听了不悦。
“公公打眼看着,皇上对叶官女子还有心思吗?”金铃子急切的看着曹德寿。
“这怎么说好呢?”曹德寿很是为难,刚才说漏嘴也就罢了,若再私自多加评判,就更不好了。
“照实说呗!不瞒公公,皇后娘娘已经知道叶官女子的事了,我看着这几日性情不稳,怕是多心了!”
“娘娘已经知道了?”曹德寿诧异的问,不知是哪个长舌妇乱嚼舌头。
“公公在宫里大半辈子了,岂会不知道再厚的宫墙也挡不住各宫之间的小道消息?”金铃子说道。
“要说皇上对叶官女子还有心吧,倒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可毕竟叶官女子早年间就服侍皇上,要说一丝旧情都没有,那也不可能。”曹德寿平心而论。
“可当初叶官女子骄横无礼,做了多少错事啊!从妃位一路被贬到官女子,这也得赖她自己性子太烈!”
曹德寿听了啧啧摇头,说道:“现在的叶官女子和当初的玉妃简直是判若两人,现在她很是乖巧懂事,从不张扬矫情,因此,皇上格外看重!”
“听公公话里的意思,叶官女子复宠还是有希望的?”金铃子一颗小心肝都揪在了嗓子眼上。
曹德寿一脸不可说的表情,缄口不语。
金铃子见曹德寿三缄其口,知道他大概也不方便说什么,只好悻悻的转身离去。
待到奕詝醒来,曹德寿到跟前伺候时有意提了提这一件事。
“万岁爷,听说皇后娘娘知道叶官女子到御前伺候的事儿了!”
奕詝楞了一下,又想了想,这也不是能瞒住的事情,事实上也没有瞒着皇后的必要。
“皇后怎么说?”奕詝问。
“倒没听说皇后说了什么,只是奴才听说皇后好像有点不高兴似的。”曹德寿看近前无人,小声说道。
奕詝听了这话,面上没做什么表现,可却暗暗记在了心里,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良慎因为这样的小事不高兴。
奕詝本想着当晚能去钟粹宫看看良慎到底如何了,谁知两广总督叶名琛送来急报,说英美两国在广东边境蠢蠢欲动,恐生坏心云云。奕詝只好又留在养心殿与诸位大臣连夜商议应付英法两国的计策。
次日一早,奕詝刚下朝,昨夜一夜未眠,只觉得眼睛干涩的很,也懒得再去钟粹宫,依旧回养心殿歇息。
落玉归来送茶,她早听闻皇上昨夜操劳一夜,又像上次一样,用菊花水冲泡茶叶,以求为皇上清火明目。
“搁下吧!”奕詝揉着太阳穴,以手支额靠坐在暖炕上,看起来很是疲惫。
“是。”落玉虽看着心疼,却一句话不多说,她这样不言不语的恬静深的奕詝之心。
“怎么还站在这?”奕詝听不见落玉出去的脚步声,便睁开眼一看,只见她正垂首站在一旁,看着如清水芙蓉般安静。
“奴才想等着皇上饮了茶,将茶具收走。”落玉说道,而事实上,她本不介意为了收茶具多跑一趟,只是想多留在他身边看看他而已。
奕詝刚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奏报,说是皇后娘娘来了,奕詝心中有些懊恼,他还没得及去解释,她偏偏就来了,而且落玉现下又在屋子里,恐怕她看了又要生气。
果然,良慎一踏进殿内,便看见跪在地上的叶官女子,果然很久不见,她看和温顺乖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