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李心莲惊得支起了身子,竭力反驳:“谁?是谁这么说的?是谁这么冤枉我?”
她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就因为这个,所以你处处与我作对,处处刺激我,恨不得逼我真的毒害你,好让你抓住把柄。”
李心莲捂着胸口,停下来喘息,谁知情绪却越来越激动起来。
“是你,真的是你在陷害我。”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年馨瑶的手臂,死死得拽着。可惜,病中的她力气不够,年馨瑶使劲一甩便将她甩开了。
李心莲趴倒在床上,用仅有的力气嚎啕大哭起来。
“陷害你?我还没那个闲工夫。”年馨瑶拿着帕子扫了扫被她拽过的地方,满脸轻蔑。
李心莲见她要走,不顾一切从床上跌下去,抱住了她的双腿。
“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善待祥宁。祥宁马上就要出嫁了,不要为难了她。”
被她这样一闹,年馨瑶险些站立不稳,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到地上。
“祥宁格格是王爷唯一的女儿,又是皇上赐婚,你担心什么?”她有些恼了。
可是李心莲不理,思绪已经陷入癫狂,不停的重复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过你,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过你。”
年馨瑶好不容易挣脱开她双手的禁锢,慌忙往屋外走去,只是心里到底是留下了一丝疑虑。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心莲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矢口否认已无意义。莫非真的另有其人?
才踏出门槛的腿收了回来,年馨瑶又走回李心莲身边。
李心莲茫然地抬头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仿佛一下苍老了好几岁。她听见年馨瑶慢条斯理地对她说:“既然你说不是你,那就把那个人找出来。否则,就这么冤死了,岂不是让那人暗自痛快?”
这是什么意思?李心莲泪眼朦胧中看着年馨瑶袅袅而去,不由静下心来仔细思索起来。
扶着凌嬷嬷的手,年馨瑶没有直接回青涟阁,而是在花园中散了会步。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别有一番风味,却提不起她赏雪景的兴趣,心里烦成一团乱麻。
“嬷嬷,她说不是她。”
凌嬷嬷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氏惯会狡辩,侧福晋无需理会。”
“是吗?”年馨瑶侧头望向覆盖着白雪的假山,若有所思。
“侧福晋信了?”
“若是她善于狡辩,当日发现那些扎着针的布娃娃时,她也可以口灿莲花撇个干净。可是她没有,她做过的她都认下了,没做过的,死都不承认,残害皇嗣与诅咒他人可都是大罪。”
凌嬷嬷无话反驳,沉默下来。
“反正要了她的命也没用,让她活着,看着我风光,岂不是更加痛快?全看她想不想得开了。更何况,她如果想复宠,势必会费尽心思将那个真正下毒之人找出来,以证清白。”
凌嬷嬷听她如是说,忍不住说道:“王府里总共就这么几个女人,侧福晋稍加分析也能得出答案了。”
“哦?”年馨瑶转头看向她。
“福晋已经与侧福晋联手,自然嫌疑不大,如今连李氏这边看起来也不太可能。宋格格?她若要害侧福晋,多半也是李氏授意,现在自然也否决了这个可能性。然后耿格格老实,武格格胆小,也没有本事下此毒手。那么,就只剩下一人了。”
年馨瑶脸色一变,瞧着凌嬷嬷的眼神凌厉起来。
“你是想说瑾玉姐姐?”
凌嬷嬷也不避她,大大方方承认:“是,奴婢一直对钮祜禄氏并无好感。”
“为什么?”
“奴婢识人无数……”
“够了。”年馨瑶想也没想就打断凌嬷嬷的话。“瑾玉姐姐曾与我是闺中密友,她什么品性,我自然是比嬷嬷了解的。所有人都会害我,但是她不会。”
她的话非常肯定,对钮祜禄瑾玉的信任并未减少一分。
凌嬷嬷也不急着反驳她,只是淡淡道:“侧福晋且看如今府中谁的获益最大。”
年馨瑶如被雷击。
钮祜禄瑾玉从一个不受宠的格格升为庶福晋,然后怀上身孕,诞下麟儿,王爷又亲口说了要将她晋为侧福晋。
自她进了王府,钮祜禄瑾玉借着她的宠爱获益良多,最后竟比她更加风光。
“侧福晋试想一下,如果李氏仇视的对象是最受宠的那个,那么侧福晋与钮祜禄氏同样受宠,她恨你自然也恨她。如果李氏有意害死其他妾室的孩子,那么钮祜禄氏腹中的孩子也会是她的心头恨。但是,钮祜禄氏十月怀胎却一直无事,直到……侧福晋不觉得这其中也有些问题吗?”
年馨瑶面色阴郁,无话可说。
“再看宋格格,她与李氏相交甚密,所以才有机会做那栽赃陷害之事。钮祜禄氏与侧福晋的关系比她们更加亲密,钮祜禄氏若要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侧福晋简直防不胜防。”
年馨瑶闭上眼睛,非常痛苦:“别说了,我不相信。”
“方才说的不过是奴婢的猜测而已,但并不是没有办法验证,单看侧福晋愿不愿意了。”凌嬷嬷说完这句,便退到一边,再也不说话。
一路走回青涟阁,温暖的室温化开屋外的寒冷,可却没有温暖年馨瑶那颗冰冷的心。
她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与钮祜禄瑾玉相处的每一日,相伴的点点滴滴。
她不介意她分了自己的宠爱,还曾经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沾沾自喜。
她的姐姐早逝,瑾玉姐姐就如同亲姐一样,缓解了初入王府时的彷徨和难过。两人几乎日日相伴,一个描图样,另一个便将图样绣出来;一个在花园赏花,另一个就将这副景象画成美人图;一个歪在榻上看书,另一个也不声不响的打着璎珞。
年馨瑶觉得与钮祜禄瑾玉这样的相处,就仿佛回到了闺阁中,与姐姐玉莹日常那样,十分和美。
亲姐姐是不会害她的,但钮祜禄瑾玉到底不是她嫡亲的姐姐,她会害自己吗?
年馨瑶又想起那日在圆明园,乌喇那拉舒兰对她说过的话:“要小心钮祜禄氏。”
她是知道些什么吗?还是也同凌嬷嬷那样,自以为识人无数?
去问清楚?
不行,此刻乌喇那拉舒兰对她不满,自然不会说实话。
难道,真的要听凌嬷嬷的话,去试着验证一下?
年馨瑶猛然站起身来,顺手从衣架上取下大氅,披在身上,匆匆往外走。
晓慧正巧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露走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主子,您要去哪?”
没有得到回应,晓慧忙将杏仁露搁在桌子上,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青涟阁,一转弯,没走一会,就到了玉榕居。两个院子离得很近,却隔着一小片竹林,将两个院子隔成了两个独立的整体,互不干扰。
晓慧见年馨瑶面色不愉,方才又是从李心莲那边出来,想来是受了气,来找钮祜禄瑾玉纾解。
对于玉榕居,她始终充满了恐惧,能不来就连门口也不愿路过。在她心中,玉榕居中住着一个魔鬼,将她和她的弟弟推入深渊的魔鬼。
玉榕居的主人钮祜禄瑾玉正在寝室内逗着她的儿子元寿。小家伙已经四个多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躺在摇篮中,正伸着手去够悬在他上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
瑾玉满面笑意,手持拨浪鼓不停地摇晃着,一会左一会右,锻炼儿子的反应。母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年馨瑶进门时没有让人通报,轻手轻脚的也没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就这样站在门口,瞧着这幸福温馨的场面。
还是元寿饿了,哇得一声哭了起来。钮祜禄瑾玉将他抱起交给乳娘,这才发现了年馨瑶。
“妹妹来了,也不过来,站在门口做什么?”她笑着招呼,那声妹妹真是叫得顺溜无比,完全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异。
若是从前,年馨瑶根本不介意。但是现在,因为心中的一根刺,她突然觉得非常刺耳。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闲来无事,过来瞧瞧姐姐。”
“临近年关,妹妹要处理的事那么多,来瞧我也算是忙里偷闲吧!”
“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总算松了口气。”
钮祜禄瑾玉掩嘴笑了笑:“听说,皎月阁那位又给妹妹添堵了?”
年馨瑶一怔,心想她竟然这般消息灵通,不动声色中将府内动静瞧在眼里。
她突然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才诞下麟儿不过四个月,身材已经恢复得与怀孕前无异,甚至更加妖娆妩媚。原也不在意梳妆打扮,装束以淡雅为主的她,现在也变得艳丽起来,脸上的妆容更加精致,身上更是若有若无散发着勾人的清香。
钮祜禄瑾玉在改变,再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瑾玉姐姐了。
“不过是跳梁小丑,时不时跳出来蹦跶一下而已,无须理会。” 年馨瑶低头瞧着被搁在摇篮中的拨浪鼓,掩下了失落的心情。
人人在变,她不是也一样,褪去了曾经的单纯青涩,也已经满心算计。
不管如何,她可以不去主动伤害别人,若是有人要伤害她,那么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年馨瑶抬头瞧着钮祜禄瑾玉,心里对她说着:希望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