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得了消息急匆匆赶回王府,却被年馨瑶关在门外。据说年馨瑶抱着小格格的尸首将自己反锁在小格格的屋子里,已经许久了,不管外面众人如何拍门叫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来人,把门给我撞开。”
青涟阁的杂役慌慌张张奔过来,撞了几次,房门还是纹丝不动。
正巧无雨从花园查看归来,接过杂役的差事,运气用力一撞,“哐当”一声,里面的门插从中间断裂开来。
凌嬷嬷等人心里急着想去看看年馨瑶的情况,却因为胤禛在,只好站在原地犯急,不敢逾越一步。
胤禛走进屋中,瞧见年馨瑶正坐在床边,伏在小格格身上,一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臂,一边温柔地唱着歌谣。
“瑶儿。”他的声音深沉沙哑。
得知小格格的死讯,胤禛也是悲痛万分。他有多爱这个女儿,就连康熙皇帝心里都有数。就拿取名来说,几乎将天下最好的字挑拣了一遍,还是没有跳出特别满意的一个。谁知,小格格却等不到她的名字,就这样骤然离世。
年馨瑶听见他的声音,抬起身子,望了他一眼,眼神空洞无神,脸上的表情却异常温柔。
“嘘!”她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胤禛小声些,自己说话的声音也非常轻微:“女儿睡着了,别吵醒她。”
她整个人非常狼狈,头上的旗头歪在一边,梳好的发髻散乱不堪,脸上的妆被泪水冲刷,有些惨不忍睹。就这样一张苍白的脸庞上,却带着对小格格亲切的慈爱,令胤禛都忍不住回过身去,泪水模糊了双眼。
年馨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最初的惨痛过后,将自己的心匿藏起来,不肯面对小格格的死亡。
胤禛又如何能够接受,那个每日都会腻在他身边撒娇欢笑的女儿,他和瑶儿最爱的孩子,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
他不敢去看小格格的脸,不敢面对原本的鲜活变成了死寂。
年馨瑶没理会他的悲痛,依旧注视着小格格,唱着她爱听的歌谣。她的声音本就婉转悦耳,如今这样轻声哼唱,更是如银铃般清脆。屋外众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顿时个个都控制不住,掩嘴哭了起来。
她听到了门口的异响,不满地转头瞪了众人一眼,旋又紧张地望了回去,生怕小格格被吵醒了。
胤禛稳了稳心神,转身继续往她身旁走去。他从她背后狠狠搂住了她,闭着眼仍由泪水淌到她的肩上。
“王爷,你怎么了?”年馨瑶对他的落泪有些不解,抬手抚在他的手上,关切的问道。
“瑶儿,别这样,小格格去了。”他狠了狠心,忍着心中剧痛将这残酷的现实说了出来。
年馨瑶的眼睛顿时变了色,情绪也激动了:“去哪了?小格格不是好好地睡在这吗?去哪了?”
胤禛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的女儿死了,她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击重锤,击碎了年馨瑶所有的逃避,她拼了命地挣扎起来。
“你说谎,你为什么要咒小格格死?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她还那么小,她还没长大,她才两岁。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不相信你,你走开。”疯狂中的她力气奇大,挣脱开胤禛的手,转身抱起小格格,慌不择路地逃向门外。
凌嬷嬷慌忙拉着吕湘云堵了上去,拦着她不让她离开。她气急败坏,抬脚就踢了过去,一次比一次用力。
吕湘云挡在凌嬷嬷身前,那几脚都踢在了她的身上。她咬着牙,伸手就要将小格格夺下。
这一举动令年馨瑶更为激动,她撕心裂肺的尖叫着,如同母鸡一般护着小格格的尸首。
胤禛扶着床柱站了起来,对无雨说:“打晕她。”
无雨微微点了点头,一掌砍在年馨瑶的后颈处,并与吕湘云一起扶住了她瘫软下来的身子。
“给小格格准备后事。”胤禛依旧站在原地,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
小格格死的蹊跷,胤禛勃然大怒。
花园中日日有人打理,怎么可能会混入蛇来,而且还是如此凶险的毒蛇。府内的下人们都集中起来驱蛇,每个院落都不放过。驱到玉榕居时,下人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一视同仁。
钮祜禄瑾玉在屋内没有出来,听着下人们小声地议论着,麻木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笑容。
“报应,真是报应。”她唠叨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与她相反,同样被关起来的李心莲有些惶惶不安,她也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心揪着,一刻都无法平静。
乌喇那拉舒兰第一时间就去了青涟阁,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前往佛堂念经,给小格格积点阴德。
宋氏和武氏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敢出来,耿语宁抱着弘历和弘昼,也是吓得瑟瑟发抖。
还好是小格格,不是她的弘昼,还好还好!她念着佛号,心里如是想着。
而罪魁祸首弘时,此刻躲在宁安院中乖巧地“养着病”。他缩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脑袋,有任何声响都能惊得他的身子一哆嗦。
小格格的死讯传来,他的恐惧也跟着来了,之前那样愤恨扭曲的心理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悔意。
他杀人了,他杀了他的妹妹。
府里很快给小格格设了个灵堂,下人们也换上了素白的衣裳。
胤禛站在小格格的棺木旁,最终还是想见见女儿最后一面。无雨站在他身后,正是被他唤来说明情况。
“当时三位小主子在花园捉迷藏,小格格躲在一处花丛中。事发后,奴才搜索了整个花园,在东北角处找到了一只竹篓,显然就是用来装蛇的。可是,奴才问遍了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看到是何人拿了篓子将蛇放进花园里。”
胤禛的手死死扣着棺木边缘,几乎将指甲嵌入棺木中。“这么说是人为?”
“是,而且此人狠毒,当时两位小阿哥都在场,若也被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对待稚子?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年馨瑶?胤禛心里想着,太阳穴上的青筋直爆。
还没有任何头绪,扶柳匆匆赶到灵堂,对他说:“启禀王爷,侧福晋醒了。”
胤禛知道年馨瑶的悲痛比他强烈许多倍,别看小格格与父亲异常亲近,但再怎么亲近也不如孕育她,生养她的额娘。小格格的离开对于年馨瑶来说是一次更为巨大的打击,甚至超过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儿子。
他又深深看了小格格一眼,这才跟随着扶柳往年馨瑶的寝室走去。
才走近屋子,就听见年馨瑶歇斯底里的哭喊。疾步赶去后,这才瞧见年馨瑶坐在床上,仰头望着屋顶痛哭着,吕湘云死死地抱住她的身子,以防她伤害自己。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女儿夺走?为什么?”她已经回归了现实,痛得几乎要死掉。
“不是你的错,小格格是观音座下的童女,时候到了,自然要回到天上去。”胤禛这样说,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年馨瑶还是他自己。
年馨瑶见到他,哭得更是无法自抑。
胤禛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住她,顺便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丫头都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年馨瑶哭得没了力气,但身子仍是一抽一抽地,还未平静。
她死死拽着胤禛胸口的布料,喃喃愧疚道:“都是妾的错,妾没有照顾好小格格,是妾害死了她,都是妾的错。”
“别这样,这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不。”年馨瑶猛然高声惨叫着,哇得一口,吐出鲜血来,整个人顿时虚脱下来,倒在胤禛怀中,再无动静。
青涟阁中自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其实近年来年馨瑶身体调理得当已经非常康健,尽管伤心过度吐了血,也没有伤到身体根本。只不过,小格格的死令她一蹶不振,终日缠绵于病榻上。
胤禛与年馨瑶的孩子接二连三受此厄运,偏偏都是旁人所害,令他也是无法接受。他不敢去青涟阁触景伤情,也不愿去别人院里惹年馨瑶伤心,只好醉心于公务,尽挑了些外出的差事,一去就是两三个月。
小格格死了,雍亲王府的欢声笑语也没有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弘时紧张了好久,见没人怀疑到他身上,才松了口气。
可突然有一天,在书房读书时,八贝勒的独子弘旺递了张纸条给他,约他下课后一起去京城中最好的酒楼。
当时,他不曾多想,以为只是兄弟间的平常交往。可一踏入酒楼中的雅间时,瞧见了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都在里面候着,顿时不安。
尤其是在八叔提到“毒蛇”二字时,他知道自己完了,原本以为只有天知地知他知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望着八贝勒含笑的脸,弘时双腿一软,顿时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