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草乌,晓月和晓慧自是不懂的,两人一脸的茫然。
胤禛对药物也不甚了解,疑惑地看着太医。
“草乌入药能袪风湿,有散寒止痛的功效,它的根茎却有剧毒,所以孕妇和体虚者忌服。妇人若长期接触,容易导致不孕,若已怀有身孕,胎儿则会在腹中积累毒素,直到……”太医没有说下去,可谁都听明白了,会出现年馨瑶这样的惨剧。
晓月和晓慧脸色煞白,跪在那里不住磕头,晓月已经不会说话了,连嘴唇都在发抖,而晓慧则颤抖着声音喊道:“王爷,奴婢确定没有放入草乌这样的东西,奴婢连草乌是什么都不知道。”
胤禛的怒气已到达顶点,正想唤来高无庸将这两个丫头拖下去逼供,一抬头却看见年馨瑶穿着宽大的寝衣站在西暖阁门口,如同一抹触摸不到的鬼魅。
他惊得马上站起,步伐却如同陷入泥潭,一步一步沉重地朝她走过去,这过程中还要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不想让她受到惊吓。
年馨瑶站在那里,面上的表情惊悚,似乎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她都听到了,有人在她的头油里下了毒,害死了她的孩子。
当胤禛伸手碰触到她的手臂,她突然从惊惧中苏醒过来。她的泪成串的落了下来,望着胤禛拼命摇头,一步步后退,直到撞上回廊中一根柱子。
胤禛怕她撞疼了,忙上前拥住她。这个拥抱令她如同遭遇火燎一般,避之不及,整个人沸腾起来。
“走开,走开,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胤禛不放手,越拥越紧,这样才能抵御她在怀中的大力挣扎。
她已经遍体鳞伤,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
“瑶儿,是我,我是胤禛,瑶儿。”他不停的在她耳边低喃,一遍又一遍,试图唤起她的意识。
渐渐的,年馨瑶有了些许反应,她挣扎的动作渐慢,最后累得靠在胤禛怀中哽咽。胤禛也不顾身份,搂着她坐在地上,安抚并未停下。
年馨瑶的双眼有了焦距,望着他的神采越来越多,却不是喜悦的光亮,而是绝望般的灰暗。
“王爷……”
这声呼唤是他所期盼的,却也是他平生听到最为悲怆的哀鸣。
“我在,我回来了,瑶儿,我回来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又惹得年馨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我们的孩子,王爷,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别哭了,对身体不好,以后我们还会再有的。瑶儿,相信我。”
没有得到回应,年馨瑶身体虚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头一歪倒在他肩上,昏了过去。
“太医!”胤禛低吼一声,一把抱起年馨瑶进了她的寝室。
雍亲王府没有因为胤禛的回归而平静下来,虽表面上沉静了许多,私底下却暗潮汹涌。奴才们人人自危,就连胤禛的妻妾也都安分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趟这滩浑水。
青涟阁里伺候的下人全部被换掉,胤禛一时找不到合意的仆人便将自个身边伺候的人先调过来暂用。那些被换掉的下人有的被赶到下面的庄子里劳作,有的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晓月和晓慧两个丫头被关在暗房里,由高无庸亲自审问。因为晓月是年馨瑶的家生丫头,所以对她略有宽待。而晓慧就没那么好运了,被打得满身是伤不说,审问的重点始终在她身上,仿佛已经认定她便是下毒的凶手。
胤禛不可能一直陪在年馨瑶身边,虽心里记挂,但还是要以差事为重。康熙皇帝得知年馨瑶小产,也赏了不少东西宽慰,德妃破天荒唤他去嘱咐了几句,但这些都不能抚慰他心中的阴霾。他只要一想到他府内竟有这等心思恶毒之人,就气得青筋爆起,属下见到他都忍不住冷汗淋漓,急忙绕道而行。
年母年纪大了,得知年馨瑶小产也是悲痛万分,卧病在床,不可能再来王府。年家大嫂刚诞下麟儿没多久,又要照顾病中的婆婆,也无法前来探视。只有年遐龄和年希尧在馨瑶昏迷时过来看了一眼,对抚慰她的悲痛起不到丝毫作用。远在蜀地的年羹尧得知后,特意修书一封给予胤禛,表达他悲愤和悲戚之情。
年家人一个都不能在年馨瑶身边陪伴,让胤禛万分不放心,好在钮祜禄瑾玉这段时间几乎日日候在青涟阁,只要他不在,就替他陪在年馨瑶身边。他想了想,年馨瑶进府后与钮祜禄瑾玉的亲近关系,也稍稍有些安下心。比起缉拿凶手,他更希望年馨瑶能够快些好起来。
年馨瑶又昏迷了几日,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午后清醒过来。
钮祜禄瑾玉靠在床头闭目小歇,双手却一直握着她的手。
“姐姐。”年馨瑶身体虚弱,声音更是轻微疲惫,但很明显,神智已经恢复正常。
“妹妹,你醒了?”钮祜禄瑾玉马上惊醒,伏在她身边查看。
年馨瑶点点头,抬手示意自己想要坐起来。
钮祜禄瑾玉忙扶她起身,红菱从一旁拿了个大靠枕,枕在她的腰后,让她靠坐得舒服些。
“既然醒了,妹妹,快把药喝了吧。”瑾玉接过红菱端过来的药碗,不停搅着勺子,让汤药的温度更能入口。
年馨瑶倔强地将头偏到一旁,不想喝药。钮祜禄瑾玉又劝了她一会,见不起效果,只好将药碗递回给红菱,示意她再将汤药温起来,不要凉了。
“妹妹,事到如今,你也只好快些养好身子,方为上策。”她见年馨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不免也有些心虚,不敢对视上那双哀戚的眼眸。
年馨瑶不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只把她看得心里慌乱不堪,方哀哀地开了口:“姐姐,太医说我的头油里被人下了草乌,是有毒之物,所以我的孩子才会还未来到这个世上就夭折了。你说,谁这样恨我?谁要害我的孩子?是不是李心莲?”
年馨瑶的话说到前一段时,钮祜禄瑾玉只觉得心脏砰砰砰跳得无比快速,但一听到李心莲的名字时,她顿时心下一松,神色瞬间恢复如常。
“李氏虽然一直与妹妹作对,恨妹妹夺去了她的宠爱,可是,她未必有这样的心机。”
她见年馨瑶还是有些迷茫,继而解释道:“若是她懂得下毒,那又何必拿晓月出气,害妹妹见红保胎半月呢?她只需对妹妹不理不睬,坐等妹妹肚里的孩子毒发便可,何须搞出那么多事来平添怀疑。”
“姐姐觉得不是加害于我?”
钮祜禄瑾玉点了点头,“虽然我也很讨厌她,但是,这件事,似乎真的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那宋宛如呢?宋宛如一直追随她,同样也是这般恨我。”年馨瑶的情绪激动起来。
“宋宛如就更不可能了,别说她从来不来青涟阁,就是来了也没有下手的机会。那头油一向是由晓月亲自保管,旁人如何能碰得到?”
“晓月?”年馨瑶像是着了蛊惑一般,不停低喃着这个名字。
钮祜禄瑾玉依然不动声色,瞅着她的神情,继续叹道:“听说王爷将晓月晓慧一起关在暗房审问,晓慧那丫头的性子倒是烈,怎么折腾都不松口,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打死了也没做过。”
“那晓月呢?”
“你放心,高公公知道晓月是你的家生丫头,总会给点面子,至今也没用过刑。”
年馨瑶抬头看她,“她可说了什么?”
“好像没说过什么,只是有天晚上瞧见晓慧被打得那么惨,心里害怕,拉着高公公哭喊,说要找福晋。”钮祜禄瑾玉仔细留意着年馨瑶的表情,毫无意外瞧见了她眼中的一丝疑惑。
年馨瑶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的主子是我,找福晋做什么?”
“许是妹妹还在悲痛中,她知道求你也无用吧!”
“不,不对。姐姐,你还记得上次晓月得罪了李心莲,我要赶她出府之事吗?正是福晋来替她求的情。姐姐你之前说得对,这丫头跟着我接触福晋最多,什么时候变了心也未可知。”由着这条线往深处想,年馨瑶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晓月一向管着我的所有东西,晓慧受她排挤根本插不了手,若是头油有问题,便是她动得手脚,联合外人来害我。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待她不薄,上次要赶她出府也是担心她这刚烈的性子,万一无状得罪了王爷,性命都不保。我想让她得些教训才这样狠心,没想到她不反思自己,反而怨恨了我。”
钮祜禄瑾玉没有说话,只是适时帮她抚了抚胸口,平息她的怒气。
年馨瑶接着道:“福晋,她与福晋亲厚。难道说福晋才是幕后黑手?那毒是福晋让晓月加进去的?”
她突然恍然大悟:“难怪,难怪那日醒来就见福晋穿了一身白衣,果然是早有准备。可是姐姐,我不明白,福晋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这王府中的女人,害一个人的目的无外乎是为了恩宠和子嗣。”
她只说了这一句,对年馨瑶将怀疑集中在福晋和晓月身上并未附和。只是背过身去时,唇边含着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