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振声在阶下等了没多久,那家奴与另一人出来了。杜振声只见那人生的俊朗风流,却不知他是谁,那人已先向他作了个揖,道:“不知舅爷来访,有失远迎,快请进来。”杜振声这才知道他便是司马额驸,忙回了礼。那家奴见沉璧对杜振声如此客气,脸上尴尬,忙向杜振声赔礼道歉,杜振声不免说了两句客气话。
沉璧听虞子蓠讲起与杜振声往事时便想去拜访他,但碍于他是本次科考的同考官不便于考生相见,便一直没有过去。杜振声对司马沉璧名声早有耳闻,对他的文才早生敬佩,今番又见他为人谦和温恭,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司马沉璧从妻子那里知道杜振声的遭遇,也知他才学很好,既同情他的境遇,又佩服他的毅力,眼下见他虽是一身粗布,但言行举止不卑不亢,也是心中喜欢。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即携了杜振声去见虞子蓠。
杜振声到时虞子蓠正准备贺礼要送过去向他道贺,却没想到自己这位清高的表哥还会自行登门拜访,惊讶之余十分高兴,让人设宴招待。自会试开始,徐振玉这名字就在公主府中无人不晓,府中之人都知道公主在民间时有位表哥叫徐振玉,但却人人都没见过他的面。这下听说徐振玉表舅爷来到,诸人都好奇来瞧,等见额驸领着个穷酸书生进来时,都不禁大失所望。
虞子蓠在后院恭候多时,见沉璧与杜振声来到,先上前与杜振声见过礼。表兄妹俩以前见面都是在别人的地盘,两人说话也不拘谨,现在到了表妹的公主府,反而没有以前那样放松。子蓠起初帮杜振声是出于对他的愧疚,但几次接触后发现这位表哥人品很好,便真把他当兄长一样对待,只盼他考中进士,命途能够转好。现在他真中了进士,将来不必为吃穿发愁又能光宗耀祖,虞子蓠反而不知要怎么对待他了。说了一些贺喜的话,虞子蓠便觉词穷,好在沉璧与他很谈得来,两人说些诗书礼仪的话,倒也十分投机。
待到赴宴时,司马夫妇请他坐首席,杜振声坚辞不肯,司马沉璧这才坐首席之位。杜振声心中感激表妹的诚心帮助,但道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吃了一会,蓝姑忽然匆匆进来在虞子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虞子蓠脸色一变,起身向杜振声道:“表哥,有件急事不得不去看,请你见谅。”杜振声见她脸色忽然改变,心知有事,忙道:“表妹有事请便。”沉璧见她脸色不好,正有些担心时,子蓠又向沉璧道:“芳音有事,我去瞧瞧,你陪着表哥罢。”沉璧点头道:“好,我在这里陪着舅爷。”子蓠匆匆离座而去。
蓝姑领着子蓠匆匆来到芳音住处,未进院子已经听闻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的叫声,子蓠一身寒战。她疾步来到门外,正待进去时,蓝姑一把拉住她道:“主子,您……受得了吗?”子蓠皱着眉头,芳音惨厉的叫声频频不断,她身子微抖,长舒一口气,推门进去。
一大滩殷红血水淌在地上,子蓠眼前一蒙,差点晕过去。蓝姑接着她,芳音的叫声传入子蓠耳朵,她又清醒过来。芳音躺在地上只顾嚎叫,接生婆正在给她接生。子蓠见了这情况,只当芳音是活不了了,吓得脸色惨白,也不顾那些血,俯下身去握住芳音的手。芳音那时甚么也管不了,一边嚎叫一边大骂柳歌没良心。蓝姑见子蓠脸色发白,身上出汗,怕她受不了,过来搀扶她道:“主子,您外边等去吧,这里有稳婆呢。”
子蓠忽然落下泪来,眼泪汪汪对蓝姑道:“快去找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要救救她。”蓝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没做过妈不知道生育之事,见到芳音浑身是血还道她是活不了了,心中好笑,安慰她道:“您别担心,孩子生出来就好了。”子蓠望见芳音下身尽是血,哪里相信蓝姑的话,跑出去呼唤下人让她们去找大夫过来。下人们见她衣裳上沾了不少血迹,口气慌张,便急忙去寻大夫。蓝姑看她受惊不小,便不再让她进去看,子蓠只怕芳音真的熬不过这关,不忍心让她孤独,硬要陪在她身边。蓝姑怕她一哭扰乱芳音,便小声对她道:“您须得把持住,说些鼓励的话让她有力气把孩子生出来。”子蓠含泪点点头。
芳音叫得极痛苦,子蓠听得心头一阵一阵难受。她向外边大声道:“柳歌还没回来么!让人把他绑回来!”外面仆人听公主口气极怒,不敢怠慢,连忙又打发人去找柳歌。芳音几次要晕死过去,子蓠看得心力交瘁,一边忍着眼泪一边紧握着芳音的手。又过了好久,接生婆终于从芳音体内接生出一个婴儿,芳音想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却没了力气。接生婆道:“是个女孩儿。”芳音只觉耳边嗡嗡一阵声音,肚子又疼得大叫起来。稳婆一愣,剪断脐带将孩子交给女仆,又去看芳音。稳婆道:“还有一个!”
子蓠蓝姑一惊,没过多久,接生婆果然又接生出一个女孩来。芳音汗水淋漓,一声不吭,子蓠亲见她艰难地把孩子生出来,心中感动,哭了出来。外面柳歌正好回来,子蓠抹了抹眼泪出去,见了柳歌就喝斥仆人将他绑到柴房去关起来。柳歌还以为芳音有甚么不好,当即哭了起来。子蓠喝道:“哭甚么!她替你生了两个女儿受了多少罪,你不该为她受一点么!”柳歌这才知道芳音生了双胞胎女儿,母女平安。当时想到自己做了父亲,也不管是男是女,乐得高跳起来,连道:“主子罚得好!该受罪该受罪!但是请主子恩准让我先见见两个丫头儿。”
子蓠原以为他听见芳音生的是女儿时会不高兴,没想到他也这么兴奋,便把罚他的心消了,笑道:“你要是不好好待她们母女,我扒了你的皮!”柳歌笑嘻嘻答道:“不等您动手,小人先杀了自己。”子蓠知他素来嘴皮子滑,也不跟他多说,放了他去瞧芳音跟孩子。
柳歌在芳音面前不知发了多少誓说要待她们母女好,芳音一撇嘴故意道:“我也想给你生两个儿子,但谁知道会生出这两个来呢,你要是不养我就自己养了!”芳音面色苍白,比平日里温柔娇弱不知多少。
柳歌心疼她刚受了大罪,又见两个女儿粉面嫩唇实在可爱,笑嘻嘻对妻子道:“我不但要养,还要让她们穿最漂亮的衣服,用最好的胭脂,让那些状元阿哥们都为她们着迷,叫北京城都知道我柳歌有一对好女儿。”柳歌边说边对床上两个宝贝女儿扮了个鬼脸,两个小家伙眼睛紧闭着睡觉,丝毫不理会父亲。芳音听他这么说,扑哧一声笑出来,柳歌手痒痒就要去抱起女儿,芳音一下喝道:“她们正睡着呢!”
柳歌边笑边一手抱起一个道:“我刚才给她们扮了鬼脸她们没笑,那多不给我这个爹面子。”芳音见他还是没个正经样,正待要骂又怕声音大把孩子惊醒。柳歌一手抱着一个,逗了左边的逗右边的,好不高兴。
晚间,子蓠过来探望,柳歌正抱着两个女儿逗玩。子蓠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心中很是羡慕,但是一想起芳音生产时的样子,又不禁毛骨悚然。子蓠带了好些炖的东西过来,柳歌见了子蓠立时收敛一些,放下两个女儿就要行礼。
子蓠笑道:“你抱你的姑娘吧,不用理我。”柳歌嘻嘻一笑道:“是,谢主子恩德。”蓝姑将那炖好的东西放下道:“这是老公鸡汤,坐月子时吃最滋补的。”芳音知是子蓠的恩典,又想起自己生产时她慌张的样子,心中阵阵感动,就欲滚下泪来。子蓠见状,笑道:“这是又怎么了,快喝汤再说。”
芳音笑笑点点头,蓝姑就把汤给她盛出来。子蓠走近床去,那两个婴儿已经醒了,正瞪着大眼睛四处转看。子蓠凑进她们,本想抱一抱她们,但婴儿身上的味道忽让她觉得有些反胃,一阵酸水就要涌上喉咙。子蓠硬忍住,怕让芳音柳歌看见了不高兴。蓝姑也凑了过来,看着两个粉嫩的婴儿,慈爱地笑道:“将来必是两个美人儿。”子蓠见她们粉唇蠕动,又欲俯身去抱,但一靠近就被那腥味弄得要呕出来,她侧过身去,硬将那要涌上来的东西压了下去。蓝姑见她脸色有些不对,问道:“主子您不舒服吗?”子蓠摇摇头,向芳音道:“二爷该回来了,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芳音此时心思都在女儿身上,也没注意子蓠的反应,答应着点点头,让柳歌去送子蓠。
子蓠从芳音那里回去后,一想起芳音房中的味道还是觉得恶心难受。沉璧见她秀眉微蹙,关切问道:“哪里不舒服么?”子蓠摇摇头:“可能晚上吃多了些,不妨事。”沉璧听说,便去泡了一杯山楂水给她。子蓠喝过山楂水便去睡了,一夜里去没有一丝好受,又欲作呕又低烧起来。沉璧又是给她加被子又是敷热毛巾,整整忙活了一个晚上,却还是不见怎么退烧。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三天假每天更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