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蓠长叹一声,心想:“老天对舜英何其无情,明知她受不住,却又教她都听见了。”芳音复问:“大太太来了,英姑奶奶还是不见好些么?”
雨燕摇摇头:“太太过来见小姐过得不好,便想接回去住一段日子。本来已经跟姚家说好,但就在离姚家前一天,小姐见红了。小姐那时已有三月未行经,我们都当是病情有了好转,心里都高兴。太太便将回虞家的事推迟,打算就在姚家照顾小姐,我们都想着行过这次经,小姐的病该也慢慢好起来。谁知不是这样,小姐刚见红时还是少的,后来一日比一日多,那血竟是黑色的。人非但没有一点舒服,反而愈发虚弱。夫人眼见小姐一日比一日苍白,心疼不已,请来的大夫跟太太说了甚么我没听见,只知道太太每回听了都断肠一般哭。四五天后,小姐便对太太说要回家去。太太却说等小姐病好些了再回去不迟,第二天小姐又说要回虞家,太太仍是这么答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太太已从大夫那里知道小姐将不久人世,因小姐已经出嫁,要死在夫家才算得正寝,所以太太一直不答应带小姐回去。后来小姐再不提这事,再过两天便……没了……”
芳音听了这话,抽泣不止。虞子蓠垂泪坐在床上,说道:“我原不明白舜英那诗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懂了。她是想通过了悟还解脱,奈何还是不能,所以才说‘草木无情胜作人’。为何人间如此薄情?”
三人好一会默然不语。虞子蓠忽抬头问雨燕道:“姚兰城这会在做什么。”雨燕想到这便气愤不已,恨恨说道:“他当然逍遥去了!小姐下葬不过几天,她就去了烟花柳巷,每日不去衙门连家也不回。老天开眼!让他醉死在那里!”虞子蓠淡淡又问:“在哪个巷子?”雨燕一愣,虞子蓠又问:“江南道?”雨燕摇摇头:“耗子城。”虞子蓠当时便从床上下来,将身上披的衣服褪下,向芳音道:“将马褂拿来,我要出门。”
芳音犹豫不决:“您还没好呢……”“快点拿出来!”虞子蓠一下喝起来,芳音只得去拿衣服。雨燕虽有些害怕,但也知她要去做什么,于是劝道:“蓠小姐,您且别动怒,他那样的人自会有天谴……”“天谴他是给他便宜了,我不能叫他这么便宜。”虞子蓠说着,芳音就将长袍马褂拿出来了。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芳音说:“你把柳歌叫来。”芳音知拦她不住,答应一声就出去了。雨燕只见她麻利换上一身男装,戴上帽子,就准备出门。雨燕跟在她后面,虞子蓠拦住她:“你不用去,也不要回姚家了。”说着便出去了。
芳音赶过来说道:“我叫柳歌在门外候着了,小姐,老爷太太这边怎么交代?”虞子蓠径直朝门外走去,说道:“你在我房里等着,雨燕也不要放回姚家了。”芳音为难地:“小姐这不妥吧?雨燕她名分上是姚府的丫头,要是姚家来要人怎么办?”虞子蓠住脚冷笑一声说道:“他们有这个胆么?”“咱们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欺负?姑奶奶欺负的就是他个负心汉!”说着便出虞府来,柳歌已拉着两匹马侯在外面。柳歌见虞子蓠出来,连忙上来打了个千儿道:“给二小姐请安。”虞子蓠边上马边问:“你知道耗子城怎么走吧?”柳歌有些疑惑,问道:“小姐怎么问起这里啦?”虞子蓠已将马缰掣在手中,向着马下的柳歌说道:“你要知道就上马带我去,不然就去给我找一个知道的过来。”柳歌看了芳音一眼,芳音点点头,柳歌便答应一声就上马了。
两人一路往宣武门外奔。柳歌见她脸色严峻,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小姐要去耗子城做什么?那地方很是杂乱,并没什么好玩的。”虞子蓠手中拉着马缰,本来有些昏沉的头脑让雨燕一番话都激活了。她说道:“那里□□的地方你知道吧。”柳歌听她说“□□”两个字时毫无不自在颜色,心想她确是跟一般姑娘不同,但是这话他又不知怎么答才合她的心意,因此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虞子蓠冷笑道:“我不追究你这种事,只是今天你要跟我去办一件事。”“什么事?小姐只管吩咐。”“你给我把姚姑爷找出来。”“姚姑爷?找他做什么?他又不知道小的这种人物,找他恐怕他也不信。”“他要认得你我也不找你了。你进了耗子城,只要按着我说的做就行。”虞子蓠便对柳歌说了一通计划,柳歌唯有频频点头。
两人马至寺庙旁的茶馆,耗子城的入口就在茶馆内。两人一进茶馆,随即有跑堂的上来招呼。跑堂的见了柳歌,笑道:“柳爷又来啦?”柳歌看看身旁的虞子蓠,不敢摆谱,虞子蓠便知他是这里常客。跑堂的见柳歌在虞子蓠面前不敢多话,便猜想这是他主人,因此也不说别的,只是殷勤请他们入座。虞子蓠对柳歌道:“出来再喝。”
柳歌答应着,向跑堂的说道:“茶先不急着喝,公子今日要来见见新鲜。”跑堂的会意,领着他们往后院走去。茶馆不小,里头也热闹。他们跟着跑堂来到茶馆后院,那里有间“柴房”。跑堂推开门,那里头就有通往耗子城的地下通道。柳歌付给跑堂的十个铜板,跑堂的便自干自的去了。
柳歌指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对虞子蓠道:“就是从这进去了。”虞子蓠不等柳歌带路,自己先行沿着台阶下去了,柳歌紧随其后。下了台阶,眼前通道顿时宽阔起来。壁上两排灯火将路子照得通明,柳歌疾走两步至虞子蓠旁边,那黑影正落在虞子蓠身上。柳歌笑道:“小姐,不是小人奉承,您实在是女中豪杰,您这样身份的小姐来这的,绝对是第一个。”虞子蓠:“说好话中听不得赏,你要想得赏,记着我刚才说的就是。”柳歌信誓旦旦答道:“忘不了!您放心!有上回胡公子那茬事,咱也算轻车熟路了。”两人说着又拐了两个弯。耗子城地下道其实不长,只是要拐许多弯,这样也是为了让声音不轻易传出去。
里面传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闹哄哄分不清楚什么声音和什么声音。主仆两个又拐了两三个弯,终于到了入口。只见入口处一扇门虚掩着,里头声音从缝里飘出来,直钻入耳。虞子蓠至门口时,两个男人正忿忿地从里面出来。“运气真他妈的背到家了!”“出师不利出师不利!晚上再战!”“你还再战?你也只剩条裤衩了!拿什么再战!”“哎?刚才忘了问了!也许裤衩他们也愿意赌的!”“哈哈哈……谁稀罕你的裤衩!真想赌的把你家女儿带来,保管值得上几个铜板!”听的那人往说的脸上啐了一口,骂道:“说话不怕雷打死!我女儿将来要嫁给状元郎的!值得几个铜板?你做梦去吧!”他们拐过两个弯,声音就渐渐听不见了。虞子蓠心里略有感慨,柳歌推门让她进去了。
方一进去,一锅粥一样的场景出现眼前。左右两边各是一个大赌场,挤着各式各样的人,有穿短打的,有穿长袍的,穿绸子缎子的,一律挤在其中。只听得里面喊下注喊开局的声音,充作一团,狠刺人耳。中间本是一条宽大过道,现在也被赌徒们塞住了。因里头吵闹声大,柳歌不得不贴近虞子蓠说话。“往前就是窑馆和仙馆。”柳歌大声说道。虞子蓠点点头,让他往前带路。柳歌便力排众人,替虞子蓠前面开路。
两人好不容易穿过赌场,拐了两个弯,便至窑馆。一股浓郁胭脂味袭鼻而来,夹杂着馥郁酒香。只见左右两边几个窑洞都飘帘带影,昏黄灯色将这处烘托得萎萎靡靡。柳歌经不住已朝洞里看去,看见里头姑娘衣袂飘摇,两眼发直。虞子蓠向他道:“你去寻姚姑爷,我到别处等你消息。”柳歌:“公子且往前边贾大爷那里看看,他那里是专做交易的,有的好东西还只有他那里可以买得到。不过假货也多,公子看看去无妨。这边事情一妥,小人马上就去找公子。过了仙人馆就是贾大爷那了。”虞子蓠摸了摸腰包,还有些钱,于是便留柳歌在窑馆办事,自己往前朝他说的贾大爷处过去。
边往前走虞子蓠边心想,这里真是个地下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奇怪的是,这地下虽然人多,但却不觉得闷得慌,看壁上的灯火,还有被风吹动的迹象。虞子蓠拐了两个弯,先到了仙人馆。虞子蓠经过时向那门口瞥了一眼,看见洞门上挂着个太极镜,心里已有几分不舒坦。她心想,“这必又是哪个道士来骗人钱财的,仙人馆?姑奶奶要不是有事在身,砸了你馆子再走。”她这样想着,看见帘子底闪过一个人影,似有些熟悉。因此便想走上前去看,但又心想,“若是被那道士看见又非说我中邪了岂不是自找没趣。”所以又挪开步子,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靠谱正剧+传奇,日更6000,上午八点更新,绝不弃坑,一定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