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依然按照先前决定,云岚睡床,唐镜打地铺,两人全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原本睡得好好的,谁知到了后半夜,门外突然出现了异动。
一个盗贼,一个杀手,听觉都是百里挑一的敏锐程度,云岚在睡梦中猛地睁开眼睛,登时翻身下床……但是她忘记了不远处还有个躺在地上的唐镜,一脚踩在对方身上,而后者也反应极快,本能拖住她的右腿往怀里一扯,俩人摔成一团。
“嘘,别出声!”
“谁出声了?还不是你莫名其妙给了爷一脚!”唐镜刻意压低声音道,“门外有人。”
尽管屋里一片黑暗他看不见,云岚也还是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否则为什么会下床?”
“这里地形偏僻,遇上个劫道的简直太正常……你说百里长歌在旁边会不会已经中招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多时便从窗外飘来一阵迷烟,云岚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就闭住了呼吸,顺便抬手把他的口鼻也掩上。
唐镜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关系,而后随她一同起身摸向门边,趁对方不注意一下门踹开了大门。
毋庸置疑,门外鬼鬼祟祟的四个人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为首那名蒙面人顿时持刀指着二者,声音粗犷:“两只小崽子能耐还不小!”
云岚诚恳地告诉他:“是你们闹得动静太大了,我们不起床都对不起诸位。”
“少废话!”那人眼神恶狠狠的,“交出随身的银两首饰,大爷可以考虑饶你们一条性命!”
唐镜在旁冷眼打量着对方,越看越觉得这位蒙面人有些眼熟,于是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作势要扯他面罩:“在爷的面前还敢自称大爷,不想活了?”
那人如临大敌,下意识拔刀出鞘就要看他手臂,谁知却被他中途拦下,轻描淡写伸指弹在刀刃上,将其击成两截。
估计四强盗也看出这俩人是硬茬子了,也不再过多废话,直接选择群殴,无奈技不如人,被云岚三下五除二当即摆平,在此过程中唐镜也终于如愿以偿摘下了为首那人的面罩……岂料竟然是客栈老板。
“呵,爷就说这家店怎么处处透着古怪,原来是谋财害命的黑店!”
云岚环着双臂站在原地,蹙眉横了他们一眼:“隔壁那位公子呢?你们打扰他了没有?”
“大……大侠饶命!”客栈老板看她那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刀废了自己,不禁抖如筛糠,“隔壁还没来得及去……我们这也是迫于生计逼不得已,并没有旁的不轨心思……”
“你在开玩笑么?”她冷笑一声,“这种黑店开都开起来了,显然是长期买卖,来往客商若是住在这里,你还能让他们活着出去?必然是谋财害命啊!”
唐镜沉声道:“凭你和爷现在的身份肯定不能将他们押送官府,爷在的地方爷就是律法,干脆就地正法为民除害吧。”
“也好,就听你的。”
客栈老板闻言眼神霎时掠过一道厉光,他飞快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始终摸在腰间的手指蓦然抽出,动作熟练,以致于唐镜发觉时,一枚瓷瓶已经重重被摔在地面溅起了遮迷视线的烟雾。
“该死的!”
没想到对方尽会使些江湖下三滥的伎俩,临了还藏着一手,唐镜只来得及把距离最近的一名强盗抓回原地斩杀,却终是让其他人趁机脱身了。
云岚无奈拂开眼前浓重的烟雾,懊恼叹息:“是我疏忽了,现在追上去也实在没必要了……诶?”话语戛然而止。
唐镜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百里长歌不知何时已经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脚下还躺着两具尸体,均是一击毙命。
“外面实在太吵,我一时奇怪就出来看看,也是巧了。”百里长歌把手中锋利的瓷片扔掉,温和笑着掸了掸衣摆,“幸好屋里还有趁手的家伙,不然都不晓得要怎么帮你们。”
“行啊你本事不错,不当杀手糟蹋了。”
“可惜还是跑了一个。”
云岚不悦轻哼:“看不出那客栈老板学艺不精,逃跑的能耐倒是挺强,最好别再让我碰上。”
唐镜笑吟吟一拍她肩膀:“江湖这么大,败类总是有的,我们不惩治总会有人了结他……对了,老三呢?”
话音未落,就见老三打着哈欠从楼下走了上来,不过在看到面前一地尸体时显然有点意外。
“阁主,夫人,您们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唐镜无语:“爷还想问你,刚才跑哪去了?”
老三一脸呆滞:“赶车的马好像拉肚子,给它吃点药,担心它明天会耽误赶路,守了它半宿呢。”
然后略显蠢萌的老三同学就顺利错过了这次为民除害的机会,不得不说,明镜阁的成员们还真是各具特色。
云岚忍不住笑了笑:“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干脆直接赶路吧,放把火烧了这里,省得日后再祸害别人。”
“好主意,即刻启程。”
半柱香后,载着四个人的马车在冲天烈火的背景下,绝尘而去……
两天两夜后,岳阳城内。
平心而论,岳阳城是座小城,远比不上帝都那种繁华热闹,但偏偏就是这里依山傍水环境优美,连头顶天空都透出自由的气息。
街上人来人往,偶尔听到小贩懒洋洋的叫卖声,卖花姑娘巧笑嫣然地走过,一切都显得和谐而美妙。
“唐镜,你选了个好地方啊。”云岚坐在车前,随手拨开被风吹乱的刘海,有些感慨,“这里很适合定居,实在不行叫你们明镜阁的成员都转业算了,娶妻生子也是美事一桩。”
唐镜哈哈大笑:“他们要是能闲得住乖乖娶媳妇去,爷倒是没意见,事实上他们私下自己接的生意比爷正式安排的还要多,要转业大概是不可能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职业病吧?”云岚感叹,“杀手不见血就觉得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可以理解。”
“那你呢?你还不一样是盗贼,爷也没看你成天惦记着偷个东西啊。”
“肤浅!”她对他此种想法嗤之以鼻,“像我们这种真正达到境界的盗贼,非奇珍异宝看不上眼,自暂住白府之后又进入皇宫,我什么没见过,想要什么得不到?根本没挑战性,还谈什么盗贼本能!”
唐镜闻言敛去笑容,一本正经回应:“可你却把明镜阁阁主的心偷走了,那可是无价之宝。”
“……”云岚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转向百里长歌,“百里你不要太介意啊,这人一向如此没正形,当作没有听见吧。”
百里长歌微笑道:“唐阁主至情至性,观之便知是江湖中人,令人敬佩。”
“你从哪里看出他令人敬佩了!”
“其实爷觉得,你虽然是个皇子,倒是挺合爷脾气的。”唐镜很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之你又有一身好功夫,不如入伙明镜阁啊?”
云岚登时跃进车内把两人分开了:“别瞎闹!百里将来是要回到楚国去的,你准备把明镜阁再迁到楚国?”
“原来你还存着重夺皇位的心思啊?”唐镜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泼对方冷水,“恕爷直言,你现在孑然一身,想要重回楚国皇室难于登天。”
百里长歌平静点头:“我明白,所以我在等待机会。”
“说不定等个十多年都没结果呢?”
“事实上,我已经没有十多年可以等了。”他笑了笑,一双新月眼中光影清澈却坚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论结局如何总要试一次……况且这也是云岚教给我的。”
云岚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放心,我既然把你带出来了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日后你想去做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也会不遗余力。”
“小云子,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唐镜责怪地横她一眼,下一秒却同样将目光转向百里长歌,“不过如果你答应事后付酬金的话,爷也会勉强考虑考虑的。”
百里长歌笑得一派和风霁月:“多谢唐阁主。”
“你不用谢爷,爷这人向来没什么原则,只是不愿意叫喜欢的女人失望而已。所以但凡是小云子想做的事情,爷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云岚,但云岚却忍不住向他投去一瞥,心底微暖。
她从不怀疑唐镜所说的话,正如他从不会干涉她的决定,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默契愈发深厚,即使吵吵闹闹也不影响互相理解和包容。她也时常会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遇到这么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愿意与她风雨同路,愿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境地,都执拗地坚守初心不肯离去。
她欠了他太多人情,也欠了他想要的答案,她实在太幸运,永远能够找到倾心以待的人,从而让她得以肆无忌惮地前行,哪怕未来荆棘密布,充满艰难险阻。
但那一声感谢也是不必说出口了,她知道,唐镜从不在乎这些。
车乃落定。
老三从前面掀开车帘,恭敬朝唐镜一颔首:“阁主,夫人,醉乡楼到了。”
“醉乡楼?”
“对啊,岳阳城内的有名酒楼。”唐镜回答得理所当然,“走,下车,爷带你去见两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