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溺水了吗?怎么可能。
一开始会掉下去,的确是情急之下不慎发生的意外,但当冰凉江水没过头顶时,前世的本领很快复苏,她当即屛住呼吸灵活向画舫游去。
身为盗贼,什么东西都要懂得一些,更何况游泳是必备的技能。
她倒没想过陌天清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来,但真正的沐云岚确实很怕水,难怪前者会担心……可是为什么白祁月也跟着进水了啊?这不添乱么!
白祁月的速度极快,然而在水下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他显然有些惊讶。
“云岚?”对方丝毫没有溺水者应有的慌乱姿态。
云岚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借着船身遮挡,她抬手打了个隐晦的手势,示意他把自己带回船上去。
白祁月立刻心领神会,他揽在她腰间,略微用力将她打横抱起来,施展轻功身形一展飞回了船头。
“王爷,太妃似是惊吓过度,好在并无大碍,稍事休息应该就好了。”
陌天清浑身湿漉漉回到甲板,担忧朝云岚望去一眼,而后者为了做戏做全套,正窝在白祁月怀里死死拽着对方衣袖,抬也没抬头,他沉默片刻,不禁黯然:“太妃这身衣服可要换下来?九千岁是男儿身不方便,叫本王的贴身侍女去帮忙吧。”
“……不必了,哀家自己能办到。”
白祁月微笑:“太妃的意思王爷也听到了,那臣暂且失陪。”言毕淡定转身,没再等他回答便进入了船舱,隐隐透出那么几分不加掩饰的骄纵之情。
男人之间的敌意,从来单凭眼神便可知晓。
直到确认隔绝了所有视线,云岚这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口气,从白祁月怀里一跃下地,抖落着湿透的衣服低声嘟囔:“喂,清翊,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怎么,你是故意掉下去的?”
“……那倒不是,我确实是脚滑了。”
“既然如此,你自责什么。”他从包裹里挑了件干净衣服,转身抬手很自然要去解她领间丝扣,“若是由着他继续调戏你,我倒认为过分了。”
云岚哭笑不得:“他哪有调戏我,再者说,在清王眼中,沐云岚是他心爱之人,会情绪失控也正常。”
“可你现在是我的心爱之人。”他邪气十足地挑起眉梢,慢慢揭开她紧贴肌肤的外衣,“刚才那一下着实把我吓得不轻,你要如何补偿?”
眼瞅里面杏色的内衫都快被他看光了,云岚忙不迭推开他的手,夺过衣服走向一边:“刚才是谁说我不正经来着?你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但不得不承认,心爱之人四个字仍是真真切切取悦了她,笑意漾在眼底,几乎掩饰不住。
白祁月笑道:“你这脑子里永远都在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你补偿,不过是乖乖陪我睡一觉而已,难不成我还会对你做些什么?”
“我倒宁可你对我做些什么。”她咬着下唇,半嗔半怪乜他一眼,“我长得不好看么?身材不好么?居然没一点非分之想!”
他无奈背过身去,等她换好衣服才转头,取来搭在旁边的软帕给她拭着长发,一面还不忘安抚着自家小太妃的情绪:“好看,比谁都好看,只是我有心无力,只要能搂着你就心满意足了,哪还敢奢求其他的呢?”
这些话字句恳切,断然不曾含有欺骗的意味,云岚听着便心软了,于是将下巴抵在他手臂上,懒洋洋点了点头。
“成,都依着你,谁让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么个人啊。”
因为喜欢,故而不忍心看他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哪怕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注定的劫难,也情愿义无反顾地向前。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透进船舱,温柔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云岚睁开眼睛,略显迷茫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白祁月。
长长睫毛在眸下覆落一片阴影,鼻梁秀挺薄唇精致,这男人真是太好看了。
……又在犯花痴。
她不禁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凑过去偷偷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而后轻手轻脚准备下床。
谁知没走两步就被他回手钳住了手腕,白祁月慵懒地翻了个身,似醒未醒的眼眸还泛着惑人的水光:“亲完不负责就想逃?哪里有这么便宜的道理。”
云岚心虚地嘿嘿一笑:“我是有正事,你别管,待会儿就回来。”
“什么事,还不能告诉我?”
“以后你会知道的,不过在那之前得先保密。”她纤纤玉指收拢,很快便挣脱了他的掌心,披好外衣又做男装打扮,掀开舱中软帘小心翼翼朝外面朝了一眼,“……咦?清王的画舫不见了!”
白祁月轻笑:“他既已在你这里碰了钉子,又害你落水,自然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昨晚不都差人来问过情况了么,得知你一切安好,回去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听你这话有点酸溜溜的呢?”云岚顿了顿,不禁莞尔,“幸好昨晚我有先见之明,躲到船上另外的房间去了,否则被他撞见还了得?”
“你可以告诉他,深夜难入眠,所以传召我陪你下棋。”
“我不会下棋。”她系好最上面一颗领扣,又整了整束发竹簪,悠然回道,“许多东西要慢慢学习,我得加快速度。”
“随你心意吧。”他坐在床边,见她准备走出船舱,沉吟片刻终是没有开口阻止,只含笑嘱咐了一句,“凡事当心点,早些回来。”
“放心吧,回来还给你带好吃的。”
至于云岚究竟要去哪里,很简单,是从船夫处询问到的、城中那家在江南地带颇有名气的锦绣坊。
她的鬼主意向来一会儿一变,而但凡是决定了,就肯定会实施到底。
“老板娘,这五种丝线我都要了。”
老板娘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听闻此言不禁微笑:“公子是要将此送给谁家的姑娘么?”
“……啊,是的。”
“能遇上公子这样俊秀的情郎,那姑娘也真是修了好福气。”
云岚尴尬地陪笑两声,取了丝线转身匆匆离去,她可不乐意被如是调侃。
岂料刚出门就遇上了点小插曲。
不远处突兀传来年轻女子着急的尖叫声:“抓贼啊!有贼偷了我的钱袋啊!”
大概出于职业习惯,她对贼一类的词汇向来敏感非常,故而刹那间就回过头去,恰好见到一道黑影从身旁掠过。
古代小毛贼竟然胆敢在现代女贼王面前班门弄斧?虽说这事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吧,但依旧莫名其妙觉得不爽。
云岚身影如箭,紧追对方而去,不出百米即与之并肩飞奔,她伸手正欲拦住后者,谁知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干脆利落一脚踹翻毛贼,锁喉钳臂当场制服。
“……这位兄台,你速度也太快了吧?”
那人一袭水色蓝衣,身形瘦削颀长,他正把贼交给围观百姓,委托他们将其扭送当地官府,然后才不紧不慢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嗓音清澈温润。
“哪里,比不得贤弟轻功卓著,修为深厚。”
他有张极其清俊秀致的脸,一双如墨月牙眼看上去总是笑意吟吟的样子,浅色薄唇轻盈勾勒出温润的弧度,仿佛玉石般超然凡俗不染烟火尘埃,却偏又凭空多了几分清贵之气。
云岚有点发怔,平心而论,眼前的男人长得实在太好看,在她记忆里,惟有白祁月方能匹敌了。
……然而这不是重点,她还没花痴到要和一陌生美男当街搭讪的地步,更何况自己目前也是男性装扮。
“兄台谬赞,总之能将此贼绳之以法便是功德一件,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告辞。”
男子含笑唤住了意欲离去的她:“贤弟请留步,敢问尊姓大名,家住何方?”
“江湖人莫问出处,在下姓沐,单名一个云字,兄台你呢?”
“百里长歌。”
云岚若有所思地点头:“壶天自是人难老,长拥笙歌醉洞云……寓意极好的名字啊。”
“寓意虽好,遗憾命运却未必随心而定。”他蓦然以手掩唇低咳了两声,再抬头依然是眉眼弯弯云淡风轻,“贤弟,你的外衫。”
她迷惑低头,见由于方才的剧烈奔跑,刚买的五色丝线不知何时已探出了外衫领口,连忙抬手将之塞进去:“多谢提醒。”
“无妨。”
“兄台看起来似乎身体抱恙,我知道用紫苏梗、甘草和白茅根各一两熬煮能治咳疾,可以一试。”
言毕略一颔首翩然回身,柔软碎发被微风撩开,露出了眉心那枚色泽艳烈的朱砂痣。
百里长歌微笑道别:“后会有期……”
云岚离去的脚步极快,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随即则风一样没入来往的人群。
因为太过匆忙,所以她并未听到他刻意压低的清润尾音。
“后会有期……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