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白祁月已经下了命令,不照做就相当于不要命。
小五惶然看了他一眼,但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冷静下来,恭敬行了一礼便脱下外衣将玉雯裹了起来,转而利落扛在肩上:“千岁爷放心,奴才定当妥善处理。”言毕即脚步匆匆行出了内殿。
直到确定他已经走出了殿门,云岚这才回过头来,颇为不解地看向白祁月:“怎么了?你原本不必对小五这么严厉的,他对我绝对忠心。”
“我信他的忠心程度,但他和梅灵不一样,梅灵只需在你身边安心伺候就好,可小五的用途不仅限于此。”白祁月抚着她的长发耐心解释,“小五很聪明,办事也干练,将来没准会帮上我们大忙呢。”
“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培养他?你东厂那么多精兵强将还缺他一个?”
“东厂的人我怎么放心安插在你旁边,小五和你亲近,有他照顾你能更轻松些。”
云岚不禁莞尔:“你还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我能为你做的少之又少,即使日后……”白祁月下意识顿了一顿,唇边泛起略显苦涩的弧度,“无法许你一生一世,护你安好我还是能承诺的。”
命运不由己,心却仍是自己的,无论是谁都夺不走。
“恶人都能存千年,我是恶人,自然活得长久,你担心什么。”
他笑道:“巧得很,我也是恶人,而且比你恶多了,是死后必定要下地狱的那种。”
“无所谓,下地狱我也陪着你,生时不能白首到老,死后总能一起猖狂去。”
论及分离与生死的话题,在二人口中变得如是轻描淡写,经历过后才晓得什么是值得珍惜,同样也就拥有了咬牙前行的觉悟,只要彼此都不曾放弃。
白祁月像往常那样将她打横抱起,熟悉体温将她完全包裹,动作轻缓地送至床榻。
云岚俏生生抬眼看他:“今晚真的不走了?”
“我既来了,自然是不舍得再走了。”他柔声道,“方涧之派人在各处望风,绝不致出现纰漏。”
“哦?看来你果真蓄谋已久。”
“为了见你,费些周折又如何?”他坐在床边拥着她,如墨长发垂落在她耳畔,呼吸温热,款款深情,“没有你,我在白府都睡不安稳。”
“我看你精神挺好的,可不像是睡不安稳的样子。”
白祁月笑了笑:“还记得当初你唱的那首《杨花曲》么?”
“我自己唱的,怎么能不记得。”
“那句词是怎么讲的,你说给我听听。”他迎着她颇为疑惑的目光,蓦然低头吻在她唇上,“春人心生思,思心常为君。”
一番思念愁肠百转,都只为怜取眼前人。
云岚抿唇浅笑,半晌,纤纤素指再度探向他衣襟:“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千岁爷这次应该熟练些了吧?你敢我也没什么不敢的,将来就算要在尧王身下承欢,一滴血能解决的问题,我又何必在意。”
她这话无端惹得白祁月心里一疼,后者手上加了分力道,却还是勉强笑着:“又讲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该不会觉得我对别的男人也这么急不可耐吧?”她忽然一本正经盯着他看,“向天发誓我只对你这样。”
“我若是怀疑你,那可真是该遭天谴了。”
她这才满意地笑道:“知道就好,你说,咱俩这算不算韩寿偷香啊?”
白祁月顿时哭笑不得:“哪有这么糟蹋自己的?纵然这个世界的沐云岚是太妃娘娘,可你不同,你就只是我的女人罢了,所以我要见你是天经地义的。”
他一字一句说得那么笃定,云岚心下大悦,随即笑嘻嘻就要去扯他纽扣:“那你还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难得忙里偷闲见一面,可不能辜负了大好时光。”
“你确定?”
“当然,难道千岁爷想让哀家干看着你这张脸睡一夜么?”
“谨遵太妃娘娘吩咐。”他的嗓音低沉魅惑,缥缈得像是来自九天之外,话尾一转,隐约含着调笑意味,“臣定当尽心服侍。”
正所谓,风情月思,楚云湘雨。
烛火俱灭,暖帐盈春,云岚枕在白祁月手臂上,秀眸微眯,懒洋洋抱怨着他太过用力。
白祁月含笑搂紧她,沉默半晌,抚着她的长发平静开口:“太后作威作福的日子,算一算也的确太久了。”
“唔……难道你有想法了?”她倒没料到他会出此一言,试探性抬起头来,“能除掉她你也省了不少心,毕竟有弱点在她手里总是不妥当的。”
虽然太后碍于自己的身份,暂时还不至于全盘揭穿白祁月,但有这一层关系,难免令人觉得不安,若有法子永除后顾之忧,自然最好。
“我在考虑。”白祁月的语气很稳,“七天之后是皇帝去文殊庙祭天浴佛的日子,届时后宫妃嫔都会前往,其中也包括太后。”
“你准备刺杀她?”
“在那种情况下,锦衣卫虎视眈眈,要刺杀皇帝自是极难,但是太后可另当别论,因为妃嫔的安全由东厂暗中负责。”
东厂是他控制下的利刃,他怎样安排,成员们就会怎样行动,更何况,任凭洛子渊再聪明,也决计猜不到他的目的何在。
云岚若有所思:“所以还缺正式出手的一方么?我知道你不会挑选东厂的人直接去,那样太冒险了。”
“不错,这最关键的一环,必须足够稳定才是,否则很容易功亏一篑。”
“要找什么人?”
他的回答干净利落:“江湖人。”
朝堂无法干涉江湖,这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云岚笑道:“我可以帮你。”
“嗯?”
“刺杀太后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能少了我?”她悠然道,“我也愿意出一份力,替你找帮手。”
“你说说看。”
“执行成功率最高的杀手组织么……”她好整以暇地笑了,“明镜阁怎么样?”
白祁月在黎明之前就离开了永延宫,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发现。
临别时落在额上的一吻温度犹存,云岚拥着被子倚在床边,静默良久,直到东方既白。
她晓得他策划中的事情绝不仅限于此,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做到的,她定当不遗余力。
玉轩辕已经转交给了白祁月,由他去和唐镜交涉,回想起白祁月看到上面刻着的“岚”“镜”二字时,眉眼间显而易见的不悦神色,她忍不住低声笑了。
堂堂九千岁也会为了点小事吃醋,说出去谁信呢。
因怀着心思再无睡意,云岚索性披衣起身走到院子里去,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柔和洒在身上,她半眯着眼睛看向天际,却冷不防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哎呀主子,你怎么比奴婢起得还早!”
太后新派来的宫人们都非常谨慎,敢在她面前如是一惊一乍的,无疑只有梅灵那丫头。
“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外面多冷,主子您先进去,奴婢伺候您梳妆。”
云岚笑着摆摆手:“有什么可梳妆的,随便就好,我久居深宫谁会来看啊。”
“那可说不准。”梅灵小声嘟囔,“须知尧王爷见天惦记着呢。”
“……那我就更不乐意梳妆了。”
岂料正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着,抬头便见小五从不远处走来,后者不似以往那般精神抖擞,反而有些紧张不安。
“小五?”
“诶,主子。”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云岚认真想了想,发现从昨晚到现在才不过几个时辰,唯一有可能欺负他的就是白祁月了,但这孩子显然不是那么记仇的人。
小五苦着脸无奈道:“奴才被欺负了没什么关系,可如果给主子坏了事,那就是奴才无法饶恕的罪过了。”
“啊?难道……”她惊讶之余也没忘压低声音,忙不迭拉着两人走进内殿,“玉雯的尸体被别人发现了?”
梅灵奇道:“玉雯死了?”
“被……被千岁爷处死了。”处死也就是讲得好听,其实根本是直接了断的。
梅灵偷偷看了云岚一眼,她似乎了解自家主子睡不着的原因了。
云岚无力扶额:“说吧,被谁发现了,你怎么处理的?”
小五简直不敢与她对视:“是……是清王爷……”
“清王?”她差点一个踉跄,站稳后伸手用力戳在他胸口,“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了,你把玉雯扔到哪去了?”
“主子您别着急,奴才确实是想绕小路去长林苑那口古井将其处理的,可谁知清王殿下在那里……”小五在当值生涯中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毕竟任凭是谁都想不到王爷深更半夜会出现在长林苑,长林苑可是冷宫啊!
云岚蹙眉:“长林苑不就是冷宫么……哦,我知道了。”
曾经的沐云岚是和陌天清无话不谈的,自然也听他提起过自己的生母,当年陌天清的生母即是由于不得宠爱又没有足够狠辣的宫斗手段,被那一任皇帝打入冷宫以致郁郁而终,想来他是思念亡母意欲拜祭,却阴差阳错碰上了小五。
……似乎的确不能全怪小五,毕竟小五抛尸冷宫的决定是很正确的,至于被陌天清发现,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也罢,幸亏是清王,要是其他人就更糟糕了。”
小五声音几乎带了哭腔:“主子,九千岁该不会找奴才算账吧?”
“安啦,有我在他不会的,他那就是故意考验你呢。”云岚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来,告诉我,清王说什么了没有?你没把九千岁来永延宫的事交代出去吧?”
“打死奴才也不能说啊!”小五下意识否认,而后又小心翼翼看向她,“清王挺镇静的,甚至还帮奴才把井口封住了,但他要求奴才传句话,让您明日去清王府走一趟,他会亲自在朱雀门接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