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桃下

无相山庄一直都是一个不被大家喜欢的地方,原因就是无相山庄从上到下基本上都是一张臭脸,见了谁都不爱给个笑容。这坏毛病应该是从庄主沈无令遗传下来的,四女儿沈青颜最是得到父亲真传。

沈青颜的臭脸不仅在无相山庄有名,在城镇里更是被大家所熟知。她不爱笑脾气暴,最近那张臭脸更是无处不在。因为她父亲广下英雄帖召集能降服四女儿的壮士上山庄来,不是为了打架,只是为了能把女儿快些嫁出去。沈青颜最是讨厌别人擅自为自己做主,而且还是成亲那么大的事儿,看着那些歪瓜裂枣的男人前赴后继往山庄上跑,各个都胸有成竹能把她娶回家的模样沈青颜就一阵阵地犯恶心。

昨晚她和丫鬟桃下去万谷窟采购山庄用品时遭到袭击,桃下为了保护她受了伤,断了一只手,后来又被勒了脖子,小命差点搭了进去,幸好沈无令早就有派人在暗中保护沈青颜,关键时候出手救了她们,否则这次可能在劫难逃。为了这事沈无令把沈青颜叫了去,开始从武艺一路数落到她还未成亲的事去。沈无令说女儿有武学天赋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奇才,只是从小心思就没放到这上面来。这几年更是不像话,多少名门正宗的公子来提亲你不仅没正眼看人家反而把别人打伤,这样下去难道你要在无相山庄待一辈子吗?

沈青颜听在耳里没有反驳心里却越发觉得好笑。那些所谓名门正宗连我这个不思进取的半桶水都打不过,算什么名门正宗?而且我心思在不在可得问老爹你,当初为何答应收留那丫鬟,我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被她所拖累,要追究根本,那您也得承担一半责任。

心里说得解气且句句是理,可是这不能说出来让她老爹知道。如果她老爹知道她和丫鬟私混到一起去搞那些不能见人的事情,非得气出个好歹来。

从沈无令房间里出来沈青颜憋了一肚子火,桃下挂着断臂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她。沈青颜看桃下的伤越看越气,偏偏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冒出一油头粉面的小子,给看门的家丁塞了厚礼就来到沈青颜的窗下朗诵情诗,一把破扇子在面前招来扇去,相当地自我陶醉。还没等无相山庄的弟子们过来把他拉走沈青颜就靠到了花雕窗沿上,对着楼下的男人笑道:“你想娶我?”

那男人没想到真能把沈青颜折腾出来,对上沈青颜柔媚的笑脸竟一时间失来了神,舌头都捋不直了:“啊,对,在下城南张府张铭中……”家门还没报完一盆冷水就浇了他一个透心凉,沈青颜亲自泼的水,还把铜质脸盆一块丢了下来,砸得张铭中满眼银河。

“无趣。”沈青颜一甩袖子就往屋里走,听见有人敲门,那两下快一下慢的节奏一听就知道站在门外的是桃下。

“做什么?”语气冲的很,沈青颜才没有心情用礼貌用语来和桃下交流,但凡是和桃下有关的事情一律被盖上“不耐烦”的印戳。

沈青颜暴躁的声音过后门口就安静了,没有继续敲门的声音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桃下就站在那里。沈青颜凝视着拿扇松木门,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把她和桃下硬生生地划分在两个空间里。桃下没有走,就算这样任性对她她依然等着,没有任何怨言。

其实最受不了的就是她那个慢性子,为什么不管别人怎么对她,她都只任人揉圆搓扁呢?

“你没脾气的吗!”沈青颜“哗”地一声把门打开,怒视桃下,“你有最起码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吗?”

面对沈青颜的质问桃下依然只是细声细语道:“我的尊严不是全捏在四小姐手里么?”

沈青颜咬紧牙关,转身:“你还在记恨当初你刚来我家我让你下跪的事么?那件事……那件事你不是用别的方法报过仇了吗?”说起这事沈青颜一定只能小声,因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和桃下搅和到床上去的。

桃下跟进屋,反手把门闩上,慢慢踱步到沈青颜身边,望着她的脚说:“四小姐脚伤还未处理吧?桃下带了药来,现在帮四小姐上药可好?”

沈青颜回身,桃下笑意正浓。

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多么令人火大的事情也从来都进不了她的内心,从她进无相山庄以来沈青颜还真没有见过她为任何人任何事红过脸。

桃下扶着沈青颜坐在椅子上,她单膝跪下去,抬起一只手把主子的脚抬起来,架到自己弯曲的腿上,把她的鞋袜脱去。

“有外伤口,不只是扭伤。”桃下的眉目垂落,“四小姐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桃下应该早些为四小姐处理伤口的,万一发炎了那才当真不好办了呢。”

沈青颜望着桃下,她细细的长发落在白色的衣服上,雪白的脖子被乌黑的头发衬得更加纤细,只是上面还有两道吓人的青紫色勒痕。

“那混蛋竟然下了这么重的手么?”沈青颜咬牙,心里默默地又问候了一遍夜袭人的祖上。

桃下的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鼻子高挺嘴巴小巧,第一眼看到她的人甚少称赞她貌美,可是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沈青颜明白桃下是非常耐看的,无论是哪个角度看她都如同画中人物。

桃下断了一只手,在帮沈青颜的伤口处理完抹好了药膏之后,用长条干净的白布在她腿上绕了几圈,俯身而下用牙咬住布的一端,配合另一只手把布打了个结。

桃下的呼吸一阵阵扑到沈青颜的伤口之上,伤口似乎都升了温。

沈青颜的目光就没能从桃下的脸上移开,不想去看她,视线却像是被她的脸紧紧抓住一般,直到桃下抬起头来对沈青颜笑:“包扎好了。”

沈青颜倚在椅背上把头扭开,支着下巴的手指也移开,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但她相信阳光能解释,并且掩饰。

“多事。”沈青颜抛出这两个字,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桃下的伤的确不能算轻,可是家里没有人会为她的伤多操一份心,不过是因为她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所以才会有人给人治伤,只是这伤治得有多漫不经心沈青颜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是一蹲一起桃下脸色就开始发青了,伤口的疼痛让她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可是她却没去休息,站在那里一早上了。

是的,沈青颜就是烦她这个样子,为难自己,这是何苦?

当然,让沈青颜更烦的事远远比桃下为她包扎伤口这等事要值得生气的多。沈无令操心自己女儿嫁不出去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看女儿也一点动静没有,没有最起码要找男人的觉悟这让沈庄主很是不解。都说女大思春,咱家女儿是出了什么事如此内秀呢?管家给吹耳边风,说四小姐那是和丫鬟桃下走得太近,情如姐妹,这桃下一天不嫁恐怕四小姐也不会愿意嫁。沈无令一听,的确有理,所以前段时间一直在给桃下寻觅婆家。这丫鬟家出身卑贱,算是沈四小姐捡回来的,虽然跟着她姓了沈,但是身份地位还是个丫鬟,加上沈无令是江湖中人,想要嫁个丫鬟也没那么多门当户对的礼数。这招婚的消息一传出很多人都心动了,桃下姑娘知书达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近来无相山庄是格外热闹,聘礼纷纷送来,更有甚者见到桃下姑娘就动了心,非她不娶。

沈青颜一切看在眼里,除了在父亲的饭菜里下了泻药让老父跑了两天的茅房外,她最恨的还是桃下本人的态度。桃下并没有表现出对成亲之事有多少抗拒,相反,那是一派祥和已经默认的样子。沈青颜不解她为何不反抗,桃下则是反问——如何反抗?这是老爷的旨意。

沈青颜被气个半死,对桃下直言不讳道:“好啊,你要嫁是不是?那我告诉你,我一定嫁得比你早!”

桃下不去接沈青颜的挑衅,把银耳粥递到她面前柔声道:“四小姐,请喝粥。”

简直是千刀万剐难解沈青颜心头之恨!

凭什么桃下敢这样对她?当初是谁把她诱拐到床上的?现在居然一转脸就心甘情愿地要去嫁人,你倒是反抗一下啊!

于是沈青颜在心里得出了“那淫贼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我”这样的结论,这气也就一直生到了今天。

说要嫁人当然是沈青颜一时的气话,倒是把沈老爹高兴够呛,放了人进来提亲结果来几个伤几个,沈老爹赔不是都赔不过来,心中也是纳闷——这四女儿的性子怎么就那么古怪呢?非要让人空欢喜一场才叫好么?沈老爹哪里会想到女儿只是在和情人斗气,心里真想要嫁的,是个女人。

“疼的话就去休息啊,杵在我这儿做什么?”沈青颜对桃下的冷言冷语也坚持了好多天了,怕她再在自己面前多站一会就会被她柔弱的样子弄得心软了。

“我啊……”桃下纯白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折出一片朦胧的光亮,仿若仙人,“我是四小姐的随身丫鬟,自然要跟着你到天涯海角。”

沈青颜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却又只想听着桃下的声音。

“四小姐去哪,桃下就随你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2更的好少年!旋转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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