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桴醒来时,林宿就已经不在了,身旁的位置还暖着,看来是刚离开的。
服侍桴的丫鬟话不多,名唤翠儿,做事利落,低眉顺眼,而翠儿的母亲,其实是服侍林老爷的一名小妾,后来在翠儿出生后就无故去世了,本来她也应该是一名小姐,但是林老爷并不喜她,只当下人使唤,现在更过分,被喊来做她的丫鬟,只是现在看来,她并不生气,毫不在意。
“翠儿,少爷是刚刚离开的吗?”桴梳洗完在房里问道。
“回少奶奶,是的。”翠儿并未抬头。
“我长得这么可怖么?你都不敢抬头看我。”桴轻轻的笑了,并无怒意。
“回少奶奶,不是的,只是奴婢长相丑陋,恐吓到夫人,请夫人降罪。”翠儿听到这话,连忙跪下。
“快起身,我并不怪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谢少奶奶。”翠儿起身,踌躇了一阵,还是抬起头来。
桴看到她的暗红色的一块胎记,瞳孔猛的一缩,这块胎记长得可怖,从眼角一直衍生到下巴,此时还裂开流脓了。
翠儿连忙低下头,“对不起少奶奶,吓到你了。”
桴抿了抿嘴,“翠儿,你可曾想过,这不是胎记,是中毒了?”
翠儿疑惑的抬头,“中毒?”
桴凝重的说,“对,中毒,如果是正常的胎记,不会裂开流脓的,你的胎记,颜色时浅时深,颜色不一,呈花瓣形分布,种种特征都说明这是中了乌花之毒。”
“中毒了?!奴婢还能活吗?奴婢不想这么年轻就死啊,求少奶奶救救我,奴婢愿当牛做马。”翠儿哭着跪在桴的脚边。
桴失声笑了,“你别动不动就跪,我好不习惯,再说了你不用老叫我少奶奶,我听着别扭,你唤我阿桴就好了。”
翠儿错愕,随即哭了起来,“自娘亲死后,还从未有人这般对我,大家对我不是厌恶就是打骂,说我克死了娘亲。”
桴扶翠儿起身,为翠儿抹去了眼泪,“好啦,都多大的姑娘啦,不许哭鼻子啦,咱们该去给母亲敬茶了。”
“好,少奶奶,我已经为您备好茶了。”翠儿拍拍衣服上的灰,调整好了情绪。
“嗯,走吧。”桴哭笑不得,翠儿还是没有改口,不过她也并不在意,理了理衣裳,就走出了房门。
这会儿天灰蒙蒙的,竟下起了绵绵细雨,两个丫鬟低头并肩在长廊里走着,小声一轮着桴。
“唉!我们也太惨了吧?偏偏被派去伺候那个新少奶奶,听说那个新少奶奶身世竟还不如我们!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说这话了小丫鬟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裳,看上去就是府里的下等丫鬟。
倒是旁边另一个同样穿着翠绿衣裳的小丫鬟低头不语。
桴就站在走廊尽头细细听着。
“哼!要不是少爷病的厉害,哪轮得到那女子嫁入林府!你怎么不说话呀,玲儿?”
唤作玲儿的丫鬟终于开了口,“芝儿,你少说两句吧,小心引来杀身之祸!咱们做好分内的事就足矣,咱们本来就是签了卖身契的,你可小心说话!”
“我不怕!二小姐会护着我的,哼!”芝儿骄傲的仰起了头。
玲儿不言,只是暗自摇了摇头。
桴低下了头,眼神黯淡了下来,翠儿正要上前理论,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桴,桴侧头看去,林宿朝她温柔一笑,“久等了。”
“见过少爷。”翠儿行礼。
“嗯。”
刚好两个丫鬟也走到了长廊尽头,看到林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小心翼翼的喊道,“少爷,少……少奶奶。”
林宿此时的目光冷冷,语气不带温度地对芝儿说,“林府养着你们就是让你嚼舌根的?二妹的人?看来我得让二妹好生管教管教了,下去领罚,不要有第二次。”
芝儿颤抖着身子,“求少爷恕罪!芝儿,芝儿知错了!”芝儿看求情无果,只得苦笑着领了罚,“芝儿谢过少爷,少奶奶!”
林宿并未理会芝儿,反而看向玲儿,这丫鬟不错,不嚼舌根,恪守本分。
“玲儿,少奶奶说你伺候的好,以后就和翠儿一起伺候少奶奶,升为中等丫鬟,待会儿让翠儿带着你下去领赏吧。”
玲儿面上一喜,“诶?谢少奶奶,谢少爷!”
翠儿朝她笑了笑。
玲儿抬头看到翠儿的脸,先是一惊,随后也朝她莞尔一笑。
翠儿看了她一眼,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她的表情并未厌恶她,倒是她这幅容貌谁见了都得吓一跳。
待玲儿和芝儿走远后,桴转过头来对林宿轻轻一笑,“谢谢!”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随即握桴的手又紧了紧。
“待会去拜见我的父母,你不必紧张,若有为难,我在。”
桴轻轻点头,“嗯。”
来到正堂,林夫人和林老爷已经坐在正堂之位上了,侧旁是林夫人的另一个女儿林茗儿,此女子看上去温婉可人,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模样,怎会有如此张扬跋扈的丫鬟。
只一眼,桴就收回了目光,对着凶神恶煞的林夫人和笑面狐林老爷跪下,接过翠儿送过来的敬茶,恭敬的说到,“爹娘请用茶。”
林老爷并未为难桴,只一会就接过桴的茶。反倒是林夫人,端坐着并未有接茶之意。
过了一刻钟,桴的手开始酸胀发抖了,茶杯烫的她的手泛红,林宿感觉半宿没有动静,轻轻叫了声“桴儿?”
那个高贵冷艳的林夫人终于有了点动静,“哼!”不屑的瞥了眼颤抖的桴。
风穿过正堂,吹起了林宿耳边的碎发,随即,“咚”的一声,林宿跪在了桴的旁边。
“哥哥!”
“宿儿!”
林茗儿和林夫人都发出了惊呼,“宿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点起来!”
“请母亲用茶。”林宿低着头。
桴侧头望去,心中一动,不禁开心。
“哼!我用!我用还不行么?快点起身,地下太凉了!”林夫人凶巴巴地接过了桴手中的茶,瞪了她一眼。
桴动了动跪麻的双腿,在林宿的搀扶下起身。
哼!狐媚子!刚来就把宿儿的心勾走了,看来是有点手段的。
趁着下午得空,桴回了趟杜姑娘的香料铺,和她们大概讲述了这两天发生的。
“哼!那个坏林夫人!竟然让这么可爱的桴儿跪着,坏死了!”棂在一旁打抱不平。
待了半日,桴便要回去了,店铺外,杜姑娘执起桴的双手。
“若你悔了,可以随时找我要回你的东西,然后就此离去。”
上马车前,桴回头一笑,“嗯!”
夜幕降临,林府出奇的安静,桴坐在庭院里,用手支着脑袋,闭眼小憩。
林宿从房里拿出一条毛毯,轻柔地盖在桴身上,默默坐在另一边,也学着桴的样子小憩。
风起,桴缓缓睁开了双眼,一条温暖的毯子盖在身上,听到身旁的动静,林宿侧目,“吵醒你了吗?”
桴摇头,“没有。”随即起身把毛毯盖在林宿舍身上,“夜深了,阿宿小心着凉。”
“我没事,对了,这是莲子羹,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林宿把莲子羹递给桴,桴结果时看到他手上几处烫红,连忙问道,“这是你在厨房拿的?怎么不让翠儿拿去?万一摔着碰着……”
“对不起。”桴突觉不妥,轻声道歉。
“无妨。”林宿抬头闭眼,感受着月光的倾洒。
“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十分熟悉,我啊……自从患了眼疾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房子,犹如困兽犹斗,我不奢望什么,只求平稳度过一生,现在有你,便也足够了。”
桴握住林宿的手,心里一揪,说不出来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