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大牢,到处散发着湿冷发霉的味道。
淡淡的血腥味飘浮在空气中,冷风从窄小的通风窗挤了进来,发出尖锐的唿哨,宛如屈死冤魂不甘的哭号。
一入天牢,十人九死,还有一人非杀即疯。
方君乾不想死。当然,他更不想变傻发疯。他大仇未报,怎能轻易言死?
方君乾面色苍白地亿一处相对干燥整洁的地方,闭目调息。
没必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越在这个时候,越要保护好自己。
夜已深。
万籁俱静。
方君乾猛地张开眼睛!
刚刚走进牢房的狱卒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侯、侯爷——”
方君乾一眨不眨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事?”
“小侯爷,”狱卒见了他很兴奋,“小的是天牢的狱卒长,早闻方小侯爷战无不胜威震天下,乃天庭战神转世。小的仰慕已久,今天特意支开别人过来探望……打扰小侯爷歇息了。”
方君乾没有被迷魂汤所灌倒,依旧毫不放松:“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这儿晚上冷,侯爷大病初愈怕是吃不消,小的特意给小侯爷拿了一壶热酒暖暖身。”
方君乾淡然道谢:“有劳你了。”
“哪里哪里!”亲耳听到偶像跟自己道谢,狱卒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这是小的福气。”
他斟了一杯酒,亲手递于方君乾唇边:“小侯爷,酒冷了就不好喝了。”
这狱卒,未免热情的过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方君乾心中蓦地警觉,脸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婉拒:“谢了,你先放咨,等我渴了自然会喝。”
狱卒殷殷劝酒:“小侯爷,凉酒伤身,这酒还是趁热吃喝最好。”
方君乾笑笑:“不用了,你先放下吧,本侯等下喝。”
盯住那杯酒好一阵,狱卒慢慢地抬起头来,目露凶光森冷笑:“侯爷,这酒你不喝也得喝。”
无害的伪装被一把撕下,他猛地扑上去掐住方君乾喉咙,举起酒杯就往他嘴里灌去,面容狰狞:“小侯爷,这酒乃大内秘制,入口封喉不会让您走得很痛苦,也算是皇上与太子殿下对您的恩赐了。”
方君乾用力挣扎,无奈大病初愈手脚无力动作迟缓,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掰开了他的口,眼看毒酒就要灌入口中了!
方君乾心中蓦然腾起绝望荒谬之感——自己一世枭雄,那些叱吒风云号令天下的人物哪个不怵他三分,居然在今时此地,不明不白死于一个不入流的小人之手!人世间最荒谬的事莫过于此了。
一个英雄,偏偏在懦夫手里动弹不得。
一个伟人,偏偏在宵小手中无力挣扎。
——这实在是历史的悲哀。
这个天骄般的人物就要死在自己手上了!
想到这儿,狱卒激动地双手狂颤。
原来像自己这般卑微低贱的无名小卒,竟也能扼杀名震八方的英武侯,传说中的不败神话!
突然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某天史官心血来潮大笔一挥,在撰写史册时随手添上一句,说不定自己还能因此青史留名……
碰的一声,牢房大门被撞开!一个黑巾蒙面的黑衣人鬼魅般冲进牢房直接给了他一刀!
只听到了啊的一声惨叫,狱卒身子一歪扑通栽倒!带着他还未完成,也永远完不成的史书留名的愿望……
“侯爷您怎么样?”黑衣人刻意改变了声线,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声音。
捡回一条xing命,方君乾喘息着笑,看着神秘人说出一句:“你终于来了。”显然,方君乾知道他是谁。
黑衣人静静看着他,黑巾上露出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精光。
忽然听见外面的天牢有所动静,很多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侯爷?!”
“小侯爷在这里?”
冲进牢房的死士一眼瞅见那个黑衣人,大声喝问:“你是谁?!”
黑衣人二话不说破窗而出!
死士们骇然望着被徒手扳断的精钢窗栏——此人是谁,好深的功力!
方君乾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一个死士回过神:“先把小侯爷送离此地再说。”
被人扶出牢房,方君乾依然冷汗涔涔——
刚才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当真生死一线!
方嘉睿,方简惠,这次你们杀不死我,方君乾必当十倍百倍地回报!
“都准备好了?”
劳叔毕恭毕敬回答:“回公子,一切就绪。只待人一救出便可奔赴八方城。”
肖倾宇不疾不徐环绕着掌心金线,语气四平八稳:“寄给八方城的密函可有送到?”
“老奴按公子吩咐照办,信已于三日前寄出,依飞鸽传书的速度,大约戚军师会在今日收到。”
肖倾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此次护送方君乾千里逃亡,如果没有八方军的接应实在凶多吉少……
劳叔走后,无双公子叮嘱张尽崖:“尽崖,此次前途多舛,你不能与我们同路。为师都已安排妥当,自会有人带你前往八方城。自己在外小心,切不可贪玩胡闹。”
“公子,你这样值不值呀?”张尽崖瞪大了眼睛,天真无邪的目光直刺肖倾宇灵魂的最深处。
肖倾宇身子一震。
抛弃了在大庆多年的经营,抛弃了人人艳羡的右相之位,甚至抛弃了——
然后有个孩子问他,你这样,值吗?
肖倾宇眼眸里盛满忧郁:“不知道。”
“不知道!?”张尽崖大吃一惊:“公子也有不知道的事?”敢情在孩子幼稚的心中,公子无双就是神般无所不能的。
无双公子轻抚他的小脑瓜,“公子也是人,哪有人是无所不知的?”
接下来,张尽崖永远无法忘怀公子那一刻的目光。
肖倾宇注视手中的红巾,眼神忧悒似缺月,坚定如磐石。
那是豁出一切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的凄绝!
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那一刻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光芒,耀眼而炫目,炽烈的令张尽崖看傻了眼。
肖倾宇的唇执拗地抿成一条线,死死扣住掌心的红巾,力道大的让指节微微泛白:“我只知道,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