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子……醒醒,别睡着……”
肖倾宇游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双脚仿佛踩在云端,舒服得让他不想睁开双眼。
一个厚实的声音不离不弃得在他耳旁回响,打搅这种感觉,端的讨厌。
好吵……
闭紧眼,肖倾宇不愿去理会那声音。
“公子……求求你……老奴求求你,睁开眼睛呀!睡过去就醒不来了!公子,陛下在外面等你……小侯爷在外面等你呀!……公子!”
方……君……乾……
方君乾?!
无双艰难张开眼。
身体潮水般的刺痛感差点让他再度昏厥!
头顶是劳叔略带颤抖的惊喜声:“公子——”
肖倾宇定睛望去,自己已被埋进一片废墟里,周围黑漆漆一片,不见一丝亮光。
一个身影死死顶在自己上方,为他撑开一方空间。
他体格粗壮,面容憨厚木讷,正是劳叔!
此刻,他正用自己从小练武的强健体魄顶住了重逾千钧的塌梁!
“劳叔……”肖倾宇忽然想哭。
一如自己年幼时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木讷可靠的男人。
他知道,是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放弃脱身的最后机会,选择了保护自己!
“公子,老奴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公子您一定要坚持住!”
撑在地上的手青筋毕露,汉子定如磐石的胳膊也逐渐有了丝难以察觉的颤栗。
“劳叔,你快走……不要管我。”方才仿佛还无甚大碍的肖倾宇,此时竟剧咳起来。
他拿了手去捂住嘴,却有紫黑色的血,从指缝间冒出,直沿着那皓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到了极致。
毫无疑问,肖倾宇在刚刚的楼屋倒塌中伤及肺腑。
“咯吱吱——”一部分还未倒下的建筑终于不堪重负,沉闷的声响听在两人耳中不啻于死亡的召唤。
压在劳叔身上的房板突然一沉!
劳叔张着嘴,想对他笑一笑,涌出口的却是腥甜热辣的血。
鲜血一口一口染污肖倾宇的白衣,也一点一点渗进无双的眼里心里。
“老奴是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老奴知道自己不配,可是,老奴一直把公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肖倾宇嚅嚅开口:“劳叔……”
外面传来不甚清晰的嘈杂声。
“快!快点!”
“公子有可能还活着,大家快点!”
“小心!不要让大楼再度坍塌!只能用手搬用手挖!”
“废墟面积这么大,公子究竟被埋在哪里!?”
无双心中一定,虚弱道:“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我们会得救的……劳叔……”
我们会得救的。
活着,就是希望。
劳叔朝他憨实地笑笑,猛地拔高声音吼了一声:“无双公子在这里!!!”
这声音宛若平地旱雷,立马让外面的士兵欣喜若狂!
“公子还活着!”
“声音从那边传出的!公子在那儿!”
“快救人!”
不理外头鸡飞狗跳,肖倾宇怔怔盯着劳叔。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劳叔那看似不折不挠的脊背,其实早已微微发抖……
这风雷门一代武学宗师早已油尽灯枯,只是用自己最后的意志保得自己一身平安!
他撑住的姿势,已经是一座凝固的丰碑。
“劳叔……”
他轻轻唤着他。
眼里,已是一滴泪也无。
外面传来士兵们惊喜的呼喊:“公子!……公子!”
谁在叫我?
“公子……公子……”
一米阳光从缝隙间射进来。肖倾宇久未见光的眼睛一时昏眩。
木块、石头被一点点搬开。
缝隙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清晰。
得……救……了?
“劳叔,我们得救了……”
他对他这么说。
劳叔朝他勉强一笑,木讷的脸上焕发出的神采,凤凰涅槃般的辉煌。
“啊啊啊啊啊————”仰天大吼一声,面红如血,青筋暴凸,目眦欲裂,狰狞得犹如一只燃尽最后一点力气的野兽!
撑在肖倾宇身上的空间越来越大,伴随着骨头寸寸断裂的爆豆般的声响。
劳叔一把抓住肖倾宇的胳膊,用力将他推将出去!
“公子!”早有旁人小心接住!
就在将肖倾宇推出废墟的一刹那,“泼墨倾城阁”再度无情地坍塌!
沉重的木石将那憨实的身影再度掩埋。
“公子,对不起……”
这回,是再也看不见了。
“公子,夜深了。别累着自己,早点安歇吧……”
肖倾宇想哭。
近乎麻痹的痛慢慢地扩散了全身。
也许,他是真的累了。
聊盟境内,八方军大营中。
“朕要回去。”
说话的这个人,两鬓霜白,手按在帅座扶手上,沉稳有力,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掌握了无穷力量的感觉。
“可是我军刚刚攻克萱兹郡,前方一马平川……陛下这么做无疑前功尽弃。”
“倾宇出事了。”言辞冰冷凌厉如他此刻的眼神。
诸将相顾苦笑连连。
相隔千里,音讯渺然,皇上居然掷地有声如此笃定,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非世上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
冷风掀开帅帐大帘,灌得所有人脖颈冰凉。
“启禀陛下,皇城有公子传话——九月初九皇城遭聊盟火凰袭击,死伤无数。不过公子身无大碍,此刻正坐镇皇都安抚伤患。请陛下毋以此为念,大倾百姓翘首以待陛下凯旋而归。”
话音刚落,传令兵惊奇地发现,除了方君乾,帅帐内所有将领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