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少年,黑发堆枕、面色惨白。
透明的氧气罩捂住少年的口鼻。
他睁不开眼,说不出话,笑不出声,显得如此安静、迷茫、脆弱、无助。
可是,显示器上还有心跳、脉搏、脑波频率。
肖倾宇抬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活着,就是希望。
走廊忽然有脚步匆匆响起。
“公子,平京总参部派了二十几个督察员来到部队,怎么办?”
屋漏偏逢连夜雨。
肖倾宇远山秀眉微微一沉:“让他们在会议室等,说肖某稍后便到。”
那帮来自平京的督察员果然带来了令人不快的消息——
“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涉嫌违抗军令,私自带兵离开影响战局。总参部命令我等即刻取消肖倾宇总参谋长职务,带其前往一零七六五军团总部接受调查审讯!”
话音未落,一声“砰”的巨响撞入耳膜,会议室的门被人撞开了。几个守在门口的督察员像沙袋一样被抛了进来,惊变吓得会议室里的督察员们从椅子上悚然弹起。
“你们想干嘛!”督察长被人一个眼刀刮过,立马重又落回座位,动弹不得。
偌大的会议室片刻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督察员面无人色——南统军的官兵不说话不做声,只寒着脸将手按在qiang套上就让人感到腾腾杀气充斥周围,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睚眦副队长欧阳赴面孔斯文白皙,一付白面书生样,此刻冷笑道:“公子,当初是兄弟们自己答应跟您一起来的,要追究责任就一起追究,他们把责任都推到您头上是什么意思?”
别看欧阳赴文文静静,却是队里说一不二的狙击手,手上好歹有上百条人命,此刻一个眼神扫过去,森冷如刀,所有督察员噤若寒蝉。
原本压抑的气氛忽然爆开,会议室应和的呼声此起彼伏。
“对!要抓一起抓!有种就过来给老子戴上手铐,来呀来呀!”气势汹汹地上前几步,吓得督察员连连后退,脸也一阵红一阵白。
“戴个屁手铐!”更有人一把拎起一个督察员,“反了他丫的!”
那个年轻的督察员在他手里宛如小鸡般徒劳挣扎。
那些粗鲁的兵汉粗言秽语骂个不停,冷嘲暗讽接踵而至,气得督察长赵甄建面皮发黑,背脊冷汗涔涔:果然是方君乾的部下,跟传闻中的一样跋扈嚣张!
忽然那个督察长想起临走时段齐玉再三叮嘱:“你此去最好能让肖倾宇众叛亲离声名狼藉,如果行不通,至少也要挑拨南统军与国统府的关系,不怕他们忍不住就怕他们不造反。一旦他们起兵造反,这分裂政府的罪名……哼哼!”
赵督察长故意发怒:“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肖参谋长你自甘堕落倒也算了,难道还要让这些铁血男儿为了你丢掉xing命!
“你跟那方君乾的关系还不够恶心?你那些部下拼了命也要维护你,我真替他们感到不值。”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不信与古怪写在每个士兵的脸上,一派的冰冷沉默气氛中,甚至连呼吸都格外沉重压抑。
“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你们的肖参谋长和方少帅其实是情人、爱侣、夫妻!”
掩埋了经年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用刀剜开,将血淋淋的真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锐痛,如冰锥戳心。
肖倾宇的嘴唇动了动:“住口……”
“住口,你凭什么叫我住口?你们以为权势滔天就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两个男人,一个军区统帅一个总参谋长,也不觉羞耻……”
“够了!——”
白皙劲道的十指死死抠着扶手,无可遏制的悲凉自心底浮起,压抑着尖锐疼痛的语调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靠!老子我毙了你!”手下侍卫牙槽咬得咯咯作响,一脚踹翻甄建踩上他胸口,打开保险栓就将冰冷的手qiang抵在他的太阳囧。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居然敢侮辱自己在心目中奉若神明的两个男人。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少帅和参谋长指手画脚!
侍卫目呲欲裂:这个畜生!他一定要杀了他!
赵督察长何曾见识过这般狂暴血腥的杀气,只吓得两眼一翻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锃亮的qiang管。
这双手修长秀气,指尖泛起点点苍白,却一点也不显得柔弱,流畅优美的线条带出主人的坚定有力。
将人用力往后一拉:“退下!”
“公子?!”
看着主子面无表情的脸,侍卫终于恨恨不平地收起qiang退到后头。
肖倾宇缓缓来到主座前,一袭白衣,清华如斯,修长手死死抓住椅背,似乎此时此刻只能用这种方式支撑着全身的力量。
风过穿堂,披落于肩的黑发如梦飘起,千丝发间隐隐露出苍白的脸色。
他的声音是那么静谧、安详:“肖某……事无不可对人言。”
自己何其幸运:向来清心寡欲,一直无欲无求,这一生就这么主动伸手争取过一次,只一次,就牢牢抓住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肖某俯仰无愧于天地。唯独这件事,是肖某对不起诸位兄弟……”
此言一出,宛如一块石头落入水波不兴的湖面。
一个士兵跳出来:“老子才不管参谋长喜欢谁!老子只知道谁要敢动参谋长一根寒毛,就是跟老子过不去,跟整个南统军过不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公子,南统军会保护你的!他们休想带走你!”
“公子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等少帅醒过来我们要怎么向他交代?”
“公子,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别跟他们去啊!”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嚷着,一把把手qiang从qiang套中被掏出,纷纷对准平京派来的督察员们,现场顿时乱成一片。
这些铁血淳朴的汉子们眼神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与不可动摇的决心。
望着眼前一张张淳朴的面孔,肖倾宇的喉头仿佛被一股暖流堵住一般。
他知道他们会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一切,哪怕起兵造反!
可是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让段齐玉把兵变叛国、分裂军队的骂名扣在南统军头上?!
“放肆,都给我退下!”
“公子!?”“公子!!”
“退下!”
“南统军的将士们,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保家卫国的战士还是欺男霸女的军阀?把qiang口指着自己的同胞兄弟,你们倒是出息了呀。”
南统军官兵在肖参谋长冰冷的目光中退缩、犹豫,慢慢收起了囧囧,虽然还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帮督察员们,不过对峙的火药味还是渐渐淡了下来。
肖倾宇扬声:“欧阳,回答我,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报告!服从命令!”
“好,我现在命令你,收起武器,带着兄弟们离开。”肖倾宇独自站立的背影,如红尘陌路,高傲中有一种睨视万物的孤独。
“公子!”看着这样的肖倾宇,欧阳赴一把抓住主子纤瘦的胳膊,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别跟他们去。南统军会保护你的,有我们在那帮混蛋休想欺负你!”
肖倾宇轻轻一笑,寒寥缈寞:“没办法,太冷了,不走不行,停不下来了。”
旋身,皎皎琼莹流华一身。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都记住我的话,南统军竖统军的一部分,我们不是土匪不是军阀,而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是非忠奸,肖某相信国统府以及段总统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水色薄唇抿了抿,“肖某走后,照顾好少帅。等少帅醒来就对他说——”说什么呢?
罢了……
主动任手铐戴上自己手腕,白衣公子平静道:“督察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