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所说的“你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让何书墨激动得就差在病房里跑几圈振臂高呼,庆祝顾美人这一易守难攻的战略高地最终被自己攻占,但结果,她真是天真了。
例如什么家住北京,家里四口人,有一个亲哥五个堂哥,上次来南京找他的那个女孩是他的侄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他的确有问必答,但是话题扯到比较私密的方面,他的回答简直就是高情商绕话题的典范。
“你为什么辞职”这种问题,顾凛竟然答了两个字“雾霾”,这是什么鬼……
“平常跟大哥联系吗”,顾凛回答得更绝:“两个大男人联系不恶心么?”
这种问题还算好的,何书墨一边用刀片刮着他脸上的白色泡沫,本来就心慌意乱,战战兢兢的,结果他坐在椅子上,仅仅用一双眼睛就让自己脸红心悸,根本没办法好好问问题。
“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何书墨最后一个问题憋了半天,一手抵在他胸前,一手帮他刮干净下巴上最后的泡沫,听见他忽然这么说简直要晕。
“嗯,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结果她最后也没等到答案,手腕被他左手握住,然后一把拽进他怀里,坐上他大腿之后,好像的确不需要什么答案了!
最囧的还是,帮他洗漱完了之后,何书墨整理顾凛行李箱,在箱子里一堆男人黑的东西里发现自己落在上海被他带回来的粉红色小内裤时,当时正好曹鞠华带着训练馆的一群人涌进病房来看顾凛,何书墨只能到处把内裤藏藏掖掖,没地方藏硬塞进口袋里,简直想当场地遁。
时间过得很快,就这样,康复的三个月时间跟坐了火箭似的,一下子就飞逝而去了。
顾凛出院的很早,因为手术成功,康复训练也进展的相当顺利,出院的时候除了右手上打着石膏缠着几圈白色绷带,跟进去的时候没任何区别。
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他痊愈速度快得吓人,不出三个月,何书墨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于是这三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是下了课直接往顾凛家里跑,还让他把所有工作都推了,每天公寓和训练馆两点一线,好好休养。
时间跨进12月尾巴的时候,三大火炉也终究败给了节气,渐渐湿冷起来。
何书墨这是第一次在南方过冬,简直刷新了她活了18年来对冬天的印象。
在秦岭-淮河这条线以南,这个没有集体供暖的城市,冬天,简直就是地狱啊!
她从小就怕冷,在家乡的时候基本上是入了冬就完全不出门的那种人,整个寒假都窝在家里,吃零食睡懒觉看电视,倒是何律新还喜欢冰天雪地的出门作死,舔舔冰溜子看看会不会把舌头冰住,浑身只穿线衣线裤跳进雪里各种花样游泳的姿势拍照,还曾经跟人打赌,从5楼往下跳结果没死。
此时,宿舍里都在聊冬天的话题,她说到这儿,宿舍里三个姑娘基本上大眼瞪小眼跟听鬼故事似的,曼琳直接不可思议地猛摇头表示不信:“怎么可能呢?你哥,从5楼跳下来,没死?”
何书墨缩在被窝里,抱着暖水袋:“对啊,连皮都没破,因为外面地上有雪啊……”
“雪?”曼琳作为一个没在家乡没怎么见过漫天大雪的上海人,表示想不通:“那得是多大的雪啊……看样子我今年最好去东北旅游一下,没见过大雪的我人生不完整啊,啧啧,要是能去趟俄罗斯也行。”
秦晓雨也躺在床上,正在给男友打毛线织围巾:“书墨说得没错,我上次看见一个视频,俄罗斯有个男的从8楼跳下来都没死,从雪堆里爬出来,拍拍屁股就跟着警察走了,你哥也没死,是不是因为有战斗血统啊?”
“怎么被你说的,何书墨她哥跟孙悟空似的……”白月笑着从面膜的两个洞里看着大家:“哎,对了,书墨,你哥是不是长得很帅啊?八分之一混血呢。”
何书墨想起自己老哥那个形象,简直要笑死:“八分之一,混成这样,基本上我们俩看不出来混血了,我爸身上倒是能看出来点儿,我爷爷那是真帅,当年抗美援朝的时候他也去了,虽然是志愿军里的文工队员,抱着手风琴唱喀秋莎的时候,迷倒一大片呢……”
“天哪,还有这种事,跟小说一样。”曼琳听着来了兴趣,直起身朝着上铺说:“后来呢?”
“后来他带着我奶奶回俄罗斯了,包括我姑姑也是,我爸倒是因为工作留在这儿了,不然遇不到我妈,也就没我哥和我了……”何书墨忽然回忆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基本上都是从老爸嘴里念叨着的时候她零零碎碎跟着听到的,所以印象也一直很模糊。
忽然有点想家了。
何书墨瘪瘪嘴,从被窝里摸出手机,给顾凛发短信:“晚上我能去找你么?”
最近他的手才算是全好了,但这几天他工作上有事,又去了一次不知道哪儿的高度机密,今天才回来。
她还一直担心着,顾凛小拇指上会不会留疤这件事呢……
手机“嗡——”了一下,他回短信:“好,晚上想吃什么?”
何书墨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天哪,等了这么久,她终于要吃到传说中的顾凛的厨艺了?
这三个月因为他手不能碰水,家里请了家政来做饭,偶尔何书墨去顾凛家的时候,还亲自系围裙下了几次厨房,都是惨不忍睹的回忆……
不过她也算是有特殊技能的,每次把饭做得很难看很难看,但是味道都会很好吃。
最起码,比何律新的黑暗料理强多了,那次自己亲哥出差回来,打电话叫何书墨带着顾凛去何律新公寓吃饭的那次,简直差点吃吐了,顾凛更是连看都没看那一盘盘黑漆漆的不辨食材的“菜”。
“我想吃你(*/w╲*)”何书墨驾轻就熟的回了四个字和一个表情。
没错,她跟顾凛交往三个多月的成果就是,脸皮用来伐木也是妥妥的。
过了一会儿,顾凛还没回短信,何书墨坐直身子想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手机铃声大作。
来电显示是何爸爸,何书墨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自从上了大学,一般打电话询问生活之类的都是妈妈打过来,然后把手机递给爸,何爸才会说上几句,她们家的家风一直朴实稳重,相当传统,从小父母管教得就很严厉,包括何律新对妹妹也是一直严要求的,更别说父亲了,除非有什么大事,不然老爸不会直接亲自出面的……
何书墨想起刚才跟曼琳她们聊的那些话,忽然有种很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下床,找鞋,急急忙忙地拉开阳台的门,何书墨被一阵冷风吹得骨头里都疼。
“喂,爸?”何书墨裹紧棉睡衣,一边接通了电话。
“何书墨,有件事爸爸必须现在跟你说说。”意外的声音冷静。
“啥事儿啊?”她听见电话那端自己老爹很严肃的声音,顿时有点被吓到。
“那个,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家里已经帮你跟辅导员请好假了,剩下的退学手续你自己之后给办好,然后赶紧回来……”何爸一字一句地说完,何书墨只觉得猛地被这句话砸中,简直不能思考。
“爸,你说什么?退什么学啊?”她瞪大眼睛。
“我跟你妈已经决定,带你一起去俄罗斯了,就算不移民,你大学也要在那儿读,新学制的学校,也就四年,读完你想回国也可以……”
“不是,你……”何书墨越听越想不明白,急得咬牙,什么鬼,难道表达能力不好真的是家族遗传:“爸你先把话说清楚啊!去什么俄罗斯啊?”
电话里一阵让人胆战心惊的沉默,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一样。
一片沙沙的杂音里,她竟然隐约听到老爸叹气的声音:“你姑妈出事了……”
姑妈?
何书墨心一沉,想起远在莫斯科的姑妈和爷爷,姑妈在当地跟一个俄罗斯男人结婚后来离婚了,现在一个人过也没孩子,最近一次见面,还是高二的时候,她带着爷爷从俄罗斯来哈尔滨过年。
“姑妈她……怎么了呀?”何书墨讷讷地问。
“她前几天出了车祸,导致颅内出血,医院说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俄罗斯那边就只剩你爷爷了,我跟你妈必须尽快赶过去……”
“可是我……”何书墨一时口快,但随即愣住,后面“也一定要去吗”几个字没有说出口。
这还用问,她肯定要去的。
姑妈出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她都得去看看,而且植物人的话,还不同与别的情况,需要照料和护理,纯粹去看望有什么用呢?
想起小学的时候,她经常寒暑假去莫斯科找爷爷奶奶,虽然也就短短的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对小孩子来说,更说像是离开家门出去远行的旅游,但只要一想起来那段时间,还是扑面而来的亲切……
“昨天跟你爷爷通电话,你知道的,他也有点老糊涂了,一直念叨着想见孙子和孙女,想让咱们陪着,他这么大岁数了,女儿忽然变成这样,他一个老头子怎么能挺得住呐,把他们接哈尔滨来,我跟你妈也想过,但是你姑妈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坐飞机,只能我们过去,别说四五年,十几年也有可能留在那儿……”
听着电话,何书墨一时间鼻子酸酸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听见何爸更加力不从心的声音:“老头儿这么大年纪了,咱们能陪几年陪几年吧,你爷爷说想见你和律新,就算不是因为这个,全家都去了,我跟你妈也不可能把你一个小女孩留在南京,你才刚18岁,我放不下心,正好你上大学也早,就上了半学期,唉,道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正忙呢,有什么事你先找你哥……”
……
电话挂断之后的十分钟,何书墨站在阳台上满脑子浆糊。
最后她还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
从露台望出去,天彻底黑透了,因为阴天,阴霾的黑云里一颗星也没有,月亮也被遮成了一个毛毛的轮廓。
这个最后一节没课的美好一天,窝在被子里睡觉的傍晚,就这么被一通电话破坏了,何书墨听到了简直可以被称为噩耗的消息,一时间无法反应。
随即因为冷,她打了一个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太少了,裹紧了随便披上的棉睡衣,看见手机的提示灯闪了闪。
对了,顾凛的短信。
用有些发僵的手指按亮屏幕,她点开未读消息,看见她刚才“我想吃你”那条胡闹短信的回复。
“这种话,以后当面说。”
也许因为她很久没回,底下他又发了一条……
“还有,飞机票买好了,星期六带你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