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言寄不说话,沈千行自觉言错,赶忙斟酒赔罪:“言兄不必理会在下酒后失言,在下自罚一杯。”
“无妨。”言寄看了一眼一旁满不在乎的陆挽倾:“陆大人与在下的缘分全靠在下厚脸皮缠着她才能维系至今,若在下脸皮稍薄一些,陆大人只怕早就选择与在下形同陌路了。”
陆挽倾斜了一眼言寄未置一词,只自顾自喝酒。
沈千行笑着打哈哈:“言兄言重了,以在下看,两位是郎有情妾有意,可谓是金玉良缘,郎才女貌……”
“差不多行了。”陆挽倾听不下去了,只得皱着眉打断沈千行:“喝酒就喝酒,哪那么多话?”
沈千行正要说话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大理寺的人打断。
来人神色慌张,在沈千行耳边低语了几声,沈千行脸色突变,便匆匆告辞了。
沈千行一走便只剩下言寄和陆挽倾两人无言相对。
言寄慢悠悠摇着折扇,陆挽倾一口酒一颗花生米,好不惬意。
“礼物喜欢吗?”言寄先开口。
陆挽倾顿一下才慢慢抬起眼皮:“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何。”
言寄轻笑:“我知道。”
“那你的答案呢?为你的父亲开罪?还是为你自己开罪?”
“我没想为我父亲做过的事找借口,更不会为我自己找借口。”言寄声音低沉坚定。
“是吗?”陆挽倾放下就被直起身直视言寄:“那你是何意?”
“那封信……”言寄沉默良久:“是五年前由一个神秘人交到我父亲手里的。”
“收到信后我父亲为顾大局呈报了长公主,那时正值陆微被俘,北启战乱,长公主为保江山稳固一边派我父亲押送粮草以监督陆林一边派我前往北齐秘密处决陆微……”
“宁肯错杀,不肯放过……”陆挽倾冷笑出声:“好得很呐!”
“信的来源我后来查过,可那个送信之人从此销声匿迹遍查不得。”言寄低声诉说:“此人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早已被灭口,时隔多年,要再查只怕困难……”
“此事多谢了。”陆挽倾站起身:“今日我便回去了。”
醉仙楼人潮拥挤,陆挽倾越过人群 踏出门槛时,外面正好放起了烟火。
无数的星火升上夜空,炸成各式各样的花,星火散在空中,如瀑如布,绚烂无比。
行人驻足仰头观望,每个人都沉浸在烟火的美丽中。
陆挽倾站在醉仙楼门前看了一会才转身与人潮相背而行。烟火灿烂,不过转瞬即逝,陆挽倾对这种梦幻泡影般的景象向来不甚在意。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声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陆挽倾猛然回头,正看见言寄从醉仙楼二楼的窗边一跃而下,一脚踩在坠落人群中的黑衣人,那人瞬间猛吐出一口黑血。
言寄一抬头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陆挽倾,他回头看了一眼正从窗户跃下来的一群黑衣人,果断站起身朝陆挽倾跑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陆挽倾来不及反应,言寄已经拨开人群冲向她,他身后是惊叫四散的行人和穷追不舍的黑衣人,还有绚烂的烟火。
言寄一把拉住陆挽倾的手腕,两人在人群中随意逃窜,逃窜过程中,他们碰倒了卖糖葫芦的摊位,惊散了正在放河灯的少年少女。
言寄的力气很大,抓着陆挽倾的手腕,令她无法挣脱。陆挽倾只看得见言寄坚毅的侧脸,他抿着唇,虽然在狂奔,但气息丝毫不乱。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跑出了人群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灯火辉煌的帝京主城已被甩在身后。
两人在崖边站住脚,即便是皓月当空,悬崖下也是乌漆麻黑。两两相望,陆挽倾读出了言寄眼中的意思,她赶忙去挣脱言寄的手。
“别别别,我惧高,我不跳!!!”
“别怕!”言寄低声安慰:“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就是因为你才有事的好吗?那些人明显冲你来的,你干嘛拉着我陪葬?要跳你自己跳……”
“他们已经看见你和我在一起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放过你吗?”言寄挑眉,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说话间一群黑衣人已经追上来把他们围住,步步逼近。
领头的黑衣人手执一柄弯刀。露出的眉目深邃无比,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胸前挂着一枚狼牙挂坠。
言寄握紧陆挽倾的手:“一会抱紧我,相信我。”
“我不……”陆挽倾还想反抗,却见那黑衣人将手里的弯刀掷向两人,刀锋带着杀意。
言寄以折扇挡过 随即拉着陆挽倾毫不犹豫跳下悬崖。
千丈悬崖,峭壁上藤蔓疯长,正是绝境逃生的机会。
言寄一只手拉着一根藤蔓,一只手揽着陆挽倾的腰。
“抱紧我,别掉下去了。”他低声喘着气。
陆挽倾两只手攀附着言寄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肩,她惧高,从高处往下看的时候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心惊肉跳。
陆挽倾不敢睁眼,她心跳的很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言寄低沉的呼吸声。
言寄顺着藤蔓慢慢往下爬,幸好崖壁不是特别陡峭,偶有凸出来的石块可以下脚,所以还算走的稳当,只是挂在身上的人四肢无力,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这令他有好笑又无奈。
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落了地。
“挽倾?”言寄低声询问:“你还好吧?”
“唔……”陆挽倾有气无力的回答:“还行。”
“嗯……”言寄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缓缓道:“那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你还挺有分量的。”
陆挽倾:“……”
陆挽倾才意识到她现在完全是挂在言寄身上的,她赶忙放开言寄却重心不稳差点从斜坡上滚下去,幸好言寄一直揽着她的腰才不至于让她摔下去。
等她稍微站稳,言寄才放开她。
陆挽倾平复了一下才仰头望去,崖壁高耸入云,还有碎石在时不时坠落,心里一阵恶寒袭过,陆挽倾打了个哆嗦。
言寄从身上随意撕下一块布条给自己包扎,他的手掌被藤蔓磨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
“他们是何人?”陆挽倾定了定神才道:“为何要杀你?”
“不知道。”言寄摇头:“我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谁来报复了吧。”
“你得罪人还得罪到境外人了?”陆挽倾想起领头的蒙面人:“这些人看面相和所用武器估计都不是中原人。”
“北齐?”言寄皱眉思索:“与我有仇的非中原人就只剩北齐了,前不久我们不是正端了北齐在黎国的内应吗?”
“极有可能。”陆挽倾看了看乌漆麻黑的四周:“我们现在往哪走?”
“天太黑了,虽然有月光但是要找到回去的路只怕还是有难度。”言寄伸手去拉陆挽倾却被无意躲开,言寄愣了一下收回手继续道:“今晚先找个山洞暂歇一歇,明早再回去。”
两人找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山洞,好不容易生了堆火。
“怎么每次遇见你都是这样,不是露宿山林就是露宿山林。”陆挽倾往火堆里丢了跟柴火,惊起的火星子令言寄不住往后仰。
“是啊。”言寄也感叹道:“说起来咱俩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露宿山林。”
“是吗?”陆挽倾记忆力浮现出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草垛下依偎着取暖。
“言寄。”陆挽倾隔着火光望向言寄:“我们认识了十几年,可我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真正的你究竟是怎样的?”
“我一直都是我。”言寄没有一丝思考就回答:“我一直都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言寄。”
“我不知道……”
“我是言寄。”言寄突然像个执拗的孩子急着向大人解释:“我一直都是言寄,从没变过。倾倾,我……”
“好了。”陆挽倾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突然觉得烦躁起来:“你是不是言寄,我早就不关心了。”
言寄垂下头,不再说话。
空气中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和噼噼啪啪的火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