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泉山庄

“你能明白我当日不碰秦无衣的心思么?”屠染一把抓住战北冽的衣领,狠狠地瞪着他,几乎咬牙切齿,“你以为我当初是疯了还是傻了?当着心爱的女人我不要,却白白让给黎湛?你以为我跟了她十世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看她和黎湛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吗?!你知道秦无衣为何从前的记忆都没有就只记得上一世吗?!”

屠染那忧郁的眼眸此刻散发出来的全都是狠戾,那种积蓄了几百年的恨意和忍,在今日看见秦无衣额际的那一抹隐隐若现的莲花的时候,便到达了一个顶点。

“你全然不知……”

战北冽看着屠染紧紧攥着自己雪白衣领的手,眼中的怒火如同压抑的火山,只等着一个宣泄口,便爆发。

“屠染,你最好给本国师松开手,”战北冽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危险地看着屠染,右手的蛇头手杖慢慢地积蓄力量,口中的语气却越发悠然,“你说的这些本国师知道与不知道,与你有何干系?是你太蠢,怪不得谁。愿意和炼秋霜合作,你就该想到事情的后果。况且,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该去找炼秋霜,而不该来找本国师。”

“我会去找她的,”屠染眯着眼抚了抚战北冽的领口,就好像抚摸一条听话的狗,“我今天来告诉你的这几件事情,你可要每一件事情都牢牢地记得,否则某一天行事遇到了障碍,可不要怪我。”

“那就请你将你的心放回你的肚子里去,捂好了,”战北冽拿开屠染的爪子,“本国师行事,向来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更不需要人在这儿假装好意提醒。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不送。”

战北冽举起他的蛇头手杖,指着门口的位置。幽暗的烛光映着战北冽深刻的五官,那尖削的下巴让他看起来更加阴险。他的眼眸细长得仿佛要绕到耳后去。

屠染深深地看了战北冽一眼,抓着夜明珠离开。红衣翩跹而艳丽,仿若彼岸花开在彼岸,花叶永不相见。

看着屠染翩然离去的背影,战北冽猛地一个冷哼:“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也来教训本国师,姬氏一族的人,都死光了吗?!”

然而想到屠染所说的话,战北冽对着虚空:“来人!”

才退下去的下人便又回来:“去北郊行宫探探,炼秋霜究竟被关在了什么地方!”这个蠢货,竟敢破坏他的好事,让她死在黎湛的手上,岂不是太便宜!

*

“还有呢?”

屋顶上,秦无衣看着说完战北冽没来救炼秋霜就安静了的自家小雀,不禁催道。战北冽来没来救炼秋霜,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黎湛问到炼秋霜把夜明珠都藏哪里了吗?”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才没有呢,美丽的主人,”小黑雀这才道,“水牢里每天赵公公每天就给那个炼秋霜好好吃的,好好喝的,炼秋霜要什么呢,赵公公就给她什么的,美丽的主人,您说着赵公公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喜欢炼秋霜?”

“胡说!”秦无衣一把拍了小黑雀一下,“你这话要是被人听见,是要被笑话死的,以后可不准说了。”

然而秦无衣却陷入了沉思。赵常山同炼秋霜?这打死她也不相信。只是赵常山看炼秋霜的眼神确实不太一般。那天她远远看见赵常山让人将炼秋霜从心安殿里抬出去,小心翼翼的样子,压根儿就不像是在对待一个俘虏。

而且当天炼秋霜究竟在心安殿里做了什么,她至今一无所知。

一道轻缓的脚步声从容地来到屋檐下,秦无衣竖竖耳朵,脑袋忽然探出屋顶,果然看见黎湛双手背剪立在掩下,不远处的宫灯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愈发俊美。

天青色的衣袍似冷水散开,而他静静地立着,如同水中的一朵遗世独立的莲花,飘然若仙。

“今晚这么早就批完奏折了?”秦无衣趴在屋檐上,所以声音有些闷闷的。

黎湛一个提气落在屋檐上,伸手将秦无衣拉起来:“今晚去批一道红艳艳的奏折。”

*

地宫水牢中,水滴声依旧。

“叮——”

“咚——”

“叮——”

“……”

仿若黎湛那永远淡然永远有自己做事风格不紧不慢的样子。

“闺女,你就吃点儿吧,这都两天两夜了,你不吃不喝,这怎么成呢?”赵常山的声音响起在水牢中,被四周的墙壁弹回,形成了混响,秦无衣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

秦无衣回头看向黎湛,甬道中的夜明珠映得他的五官泛着一丝悠悠的光亮,英挺的鼻梁仿佛一座小山。黎湛用眼神示意秦无衣继续往前走。

十字铁架上,炼秋霜紧紧地阖着眼眸,两天两夜没有进食,她的身体已然无法像第一日那般生气勃勃,艳丽的妆容未曾洗去,看不见她苍白的脸色。然而她挂在架子上的蔫劲儿,更像是一朵即将凋谢的鲜花。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秦无衣故意加重了脚步。闭着眼,斜勾了唇角,炼秋霜冷笑,仿佛在嘲讽着什么。

赵常山见黎湛来了,赶紧对着黎湛躬身而立,然而眉眼中的着急却让人一眼就看到。

秦无衣背着手走过去,赵常山将那食盒不动声色地一盒。然而秦无衣还是看到了,其中有鱼有肉,有菜有汤,虽然都是些小菜,却也未曾想要亏待炼秋霜。

“嗯,不错,”秦无衣点点头,见赵常山忽然有些紧张,便加了一句,“我是说真的不错,赵公公不必紧张。毕竟当年叶庄主对赵公公有过救命之恩,以此来报答庄主的救命之恩,我觉得是不错的。只是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刚才在来的路上她便趁机问了黎湛,黎湛这才告诉她,十几年前,赵常山曾为给先王办事到过青城,岂料押解的银两被盗匪所劫,那伙人为了毁灭证据,差点连赵公公一起杀害,好在天泉山庄的庄主一向在青城消息灵通,及时赶到,救了赵公公,并如数将银两全然奉还,还将赵公公护送到了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虽然叶一剑当时极力表示,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能让江湖与朝堂两房势力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互不侵犯,然而赵常山还是感念叶一剑的救命之恩。

十几年了,一直未曾有机会,如今叶一剑的女儿被抓,他虽然不能将其放走,却也可以让炼秋霜免些牢狱之苦。

“呸!”炼秋霜却骤然睁开眼睛,狠狠地盯着秦无衣,“你以为你告诉了我这些,我就会很开心?我告诉你秦无衣,你口中所说的叶庄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何况,是他救了别人,又不是他被救,我难道会很感激么?”

秦无衣狡黠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犀利的精光:“这么说如果谁要是救了叶庄主,你就会很开心咯?”

炼秋霜一愣,猛地吼道:“我没有!如果他死了,我才会更开心,如果谁杀了他,我会感激他一辈子!”

黎湛立在一边本静静看着,这会儿扬了扬眉,看着秦无衣那双泛着机灵的眼眸,亮如晨星。

“你就这么恨你爹吗?”秦无衣看了炼秋霜半晌,忽然问。

“他不是我爹!我姓炼,他姓叶,我和他有什么关系?”炼秋霜因为愤怒而牵动铁链,在空旷的水牢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开很远。

“这么说,如果我现在就去杀了叶庄主,你就会因为感激而为我做任何事?”秦无衣在炼秋霜面前停下,细细地观察着炼秋霜眼底的情绪。

但见其猛地闪过一丝慌乱,而后是铺天盖地的愤怒,然后是从灵魂深处涌现的恨意和决然。然后她看向秦无衣:“哼,你们不就是想问鲛人之泪的下落么?只要你们杀得了他,我自然告诉你们。”

秦无衣将其眼底最后的一抹精光收入眼底,忽然一笑,明丽如大丽花:“我想你已经告诉我们了。”

炼秋霜心头一慌:“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最是清楚。既然你这么恨你爹,哦不,你叫他叶庄主,既然你这么恨叶庄主,恨不得将他杀了,可是你杀不了他。不管是什么原因吧,或者是你下不了手也好,或者是你技不如人也罢,总之,你想要借助外人之力杀了叶庄主。”秦无衣扬扬眉,背着手踱来踱去,将炼秋霜的视线也带得来来回回。

秦无衣每说一句,炼秋霜的面色便白一分,只是浓妆艳抹之下看不见她骤变的脸色。

然而她的眼神,却足以出卖她的情绪。黎湛在一旁冷眼旁观,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当秦无衣说到“想借外人之力杀了叶庄主”的时候,炼秋霜的眼神是慌乱的,好像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头秦无衣又继续道:“当今天下,恒源大陆五洲十国,各国势力盘踞错综,十国势力虽然有强有弱,但都同一个特殊的存在保持着几乎平衡的关系,那便是青城。”

秦无衣的脑海中映现出的是整个恒源大陆的地图,继续道:“青城夹在整个大陆上最强大的三个国家中心,这三个国家分别是秦泱、天黎,和南楚。青城很小,小到从南到北也不过一天的车程。可偏偏是这样一座小城,却能在三个大国中间相安无事,凭的是天泉山庄在整个大陆上的地位,也凭着叶庄主的智慧。”

秦无衣眼前此刻浮现的是当初大婚的时候他们路过青城,见到的最直观的画面:“叶庄主收留各路江湖人士,收留各国逃犯,给他们安身之所,自然也让这些人成了他的死士。所以其他国若是想灭了天泉山庄,这些死士自然会站出来以命相拼,因为那是他们的安全之所。试想,如果天泉山庄被毁,青城被灭,他们从前犯下的错误便需要继续去弥补,未服刑的继续服刑,未斩首的继续斩首,从此他们又得再次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与其这般,还不如拿着一条早就该死的命去拼一拼?”

“哼,你说的这些,是个三岁的小孩儿他都能明白!”炼秋霜眼中闪过慌乱,然而嘴上却像是煮熟的鸭子,硬。她看着秦无衣如晨星的眸子,总觉得秦无衣所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秦无衣的笑,太过自然,太过明丽,晃得她眼花,反而看不清秦无衣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

明亮的烛光照着少女亭亭玉立的身影,浅紫色的长裙将其美好的身姿包裹,长发及腰,少年身侧,两人双手一样悠然背剪。若是黎湛是沉稳的水,那么秦无衣就是随时都可能沸腾的那一杯,捉摸不定,明明看起来纯真,却让人隐隐感觉到危险。

“所以当今天下,能让众势力齐齐指向天泉山庄的,便是这七颗夜明珠了,”秦无衣定定地看向炼秋霜,“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把夜明珠藏在了天泉山庄。”

*

青城,天泉山庄。

夜色笼罩着建在青城山半山腰的天泉山庄,在淡淡星子的映照下,显出一个庄严巍峨的建筑轮廓。

山门巨石打造,如同两柄垂天而立的长剑,竖一块巨石碑,上书“天泉山庄”四个大字,笔画如剑刻,笔锋凌厉,不愧为天下第一剑庄。

只是此刻山门紧闭,只远远地在夜色中树影里透出几丝微弱的灯光,那是各家未睡而点的灯火。

一个瘦长的身影自夜色中来,如一个虚无的影子,运了轻功踏上山门边的高树,自以为帅气地用大拇指勾了勾鼻头,如一尾夜燕飞入天泉山庄。

回头一望紧闭的山门,霜天晓得意一笑,若是从门进,那他便不叫霜天晓了。

躲过两处巡逻的人手,霜天晓落在一处两层楼高的榆树上。从这里,可以看见半个天泉山庄——然而他不需要看别的,眼光一扫,立即看到了天泉山庄最高的塔状建筑。

叶飞霜看好路线,研究了一下附近巡逻人手的行动规律,立即找到换防的间隙,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那最高的建筑门前。

抬头一望——“天机阁”三个大字在夜色中隐隐闪着威严而神秘的光泽。

**

水牢中,被秦无衣言中的炼秋霜心头一惊,瞳孔猛地放大:“你怎么知道?”

秦无衣却不回答,只是神秘一笑,继而逼视着炼秋霜道:“如果我还没猜错的话,你把夜明珠藏在了天泉山庄的天机阁里,是也不是?”

“你……”炼秋霜看着浅笑宴宴的秦无衣,第二次觉得,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当真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她的眼眸是清凌凌的,如同深秋的潭水,一望就能见底,却也容易让人忘记去探寻它究竟有多深。

筷子于水中看去会弯折,秦无衣的眼眸细看才会发现当中所泛出的亮光,原来她看似只是静静地看你一眼,却已然在悄悄地将你的想法录入眼底,抽丝薄茧,成了她自己的认定。

秦无衣双手环胸,看着炼秋霜有些躲闪的眼神:“现在只要有人到得了天泉山庄,进得了天泉山庄的天机阁,便可以取到夜明珠。只可惜天机阁乃天泉山庄重地,唯有天泉山庄庄主允许才可进入。而且天机阁内机关重重,天下能进入之人可少之又少——这也是你认为那地方安全的原因。”

秦无衣伸出两个手指,对着炼秋霜:“你打好的是两个算盘,因为想进天机阁取走夜明珠,就一定要过叶庄主这一关。到时候各家势力指向天泉山庄和叶庄主,就连那些曾经对叶庄主忠心的死士也会因为这份天下这份最大的宝藏而同叶庄主反目成仇。到时候要么就是夜明珠失守,叶庄主被杀,要么就是夜明珠在天机阁安然无事——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是获益者。”

秦无衣看着已然乱了方寸却还镇定地想要保持从容的炼秋霜,丹唇轻启,又放出一颗烟雾弹:“不妨告诉你,上回你易容成我真的很成功,成功地骗走了霜天晓手中的那颗夜明珠。身为天下第一飞盗,他认为这件事相当耻辱。在知晓你将夜明珠放在天机阁之后,他就立即赶去青城。算算时辰,想来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天泉山庄。说不定,已经到了天机阁。”

炼秋霜这时候才有些浑身颤抖,那种细微的颤抖,是从心底再也控制不住的一种恐惧而引发。在地宫中的两天两夜,她吃定了黎湛会来审讯她,本以为夜明珠的秘密在她这里绝不会有人知道,可秦无衣仅仅是几句话,便将她精心策划的一盘棋瞬间摸清套路,直奔将帅而去。

看起来按兵不动,看起来对方无计可施,实际上对方已然越过前方,转战敌后,就想给她一个直捣黄龙!

“你们……”炼秋霜盯着秦无衣,又盯着黎湛,“你们简直……”简直太可怕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觉得,也许大师兄战北冽所说的,对上黎湛和秦无衣,必须步步小心,是对的。多半大师兄的多疑,也正是因为同黎湛和秦无衣这样的对手对阵太久而养成的——看似按兵不动,实则风潮暗涌,反应过来对方已然给你致命一击!

“我们简直太聪明了对不对?不需要这么夸我们,”秦无衣挥挥手,“你放心,霜天晓这家伙向来只喜欢挑战高难度,不喜欢借助别人的力量,自然,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不惊动叶庄主他老人家。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霜天晓就算是盗走了夜明珠,天下间也不会有人知晓,到时候就还会有人源源不断地去找天泉山庄的麻烦。唉,到时候叶庄主可就招架不住了……”

“你……”炼秋霜早已气愤地说不出话来,红了眼睛只想要杀人,杀了秦无衣这个贱人!

“我呢,前面都是逗你玩儿呢。虽然你口中极力否认叶庄主是你的爹,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恨他,更是信誓旦旦如果有人杀了他你会感激那人一辈子,”秦无衣摇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如果你当真恨一个人,你会那么恭敬地喊他叶庄主么?”

“你……”

“我什么?我现在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继续这么饿着,继续不开口直到饿死,天泉山庄便等着成为众矢之的。二,你同我们合作,告诉我们其他的夜明珠都在哪儿——当然了,你是不可能直接交给我们的,所以我们只要求你将藏放夜明珠的地点告诉我们即可,这样,你可以不死,天泉山庄也可以继续存活……”

秦无衣朝炼秋霜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你可得尽快想好,趁着夜明珠在天泉山庄的消息还没有放出去……”

“哈哈哈哈——”炼秋霜却猛地笑起来,艳丽的妆容因为她的笑而变得有些扭曲,苍白的烛光映照下,炼秋霜仿若一个疯狂的厉鬼,而后她看定秦无衣,“秦无衣,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很聪明?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善良这么单纯这么蠢?叶庄主?叶一剑那个老头,我称他为一声叶庄主,不过是感念他替我埋葬了我病死的母亲!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跟他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你凭什么说我不恨?”

“我对他的恨,”炼秋霜咬牙切齿,仿若一个发狂的厉鬼,“深入骨髓,哪怕千刀万剐了他,我都不嫌多!你去放消息吧,我不怕,我只怕你这消息放得不够快,叶一剑那老头子死得不够快,不够惨……哈哈哈哈——”

秦无衣叹了口气,敛眸。她的确不知道炼秋霜和叶一剑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从黎湛那儿听说这两人极其不对付罢了,似乎是因为当初炼秋霜被逐出天泉山庄一事,但具体细节,她还真的不清楚。

炼秋霜看着秦无衣的表情,以为她在烦恼:“秦无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沮丧?你想要对付我,可最后却是在帮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哈哈哈哈——”

炼秋霜笑得肆意,笑得整个水牢都在回荡这她尖利而疯狂的声音。

秦无衣怜悯地看着炼秋霜:“可是你的祖母怎么办呢?那个年过古稀从小视你为珍宝的祖母,怎么办呢?”

炼秋霜的笑声忽然止住,看着秦无衣,面色有些狰狞:“秦无衣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秦无衣有些无奈,“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原以为只要有人威胁到叶一剑你就会跟我们合作。可是你没有,你非得别人对着你那年迈的祖母动手吗?”

“你敢!”炼秋霜猛地向前一扑,奈何铁链将她紧紧拴住,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炼秋霜又被拽了回去,她的眼眸中发出愤怒的红色血丝,每一丝都仿佛来自地狱的鲜血,恨到了极致,“秦无衣你若是敢对我祖母下手,我炼秋霜化成鬼也会来找你!”

秦无衣无所谓地耸耸肩:“化成鬼我也不怕,毕竟要动你祖母的人可不是我。对了,貌似不是要动,而是已经动了。动你祖母的那个人,恰好你也很熟悉,跟你一样穿着红色的衣裳……”

“屠染?!”

霜天晓借力飞上天机阁三楼,回过头,但见夜色中一枚深红色的身影往天泉山庄某个后院掠去。

霜天晓挠挠头:“屠染去天泉山庄后院做什么?”

“什么人在上面?”一对巡逻士兵执着枪对着楼上的霜天晓,猛地喝道。

霜天晓赶紧趴下。差点忘记了,天机阁每个楼层都挂满明晃晃的灯笼,四围没有高树,也没有高的建筑,通过这些明晃晃的灯笼,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这头有没有人闯入。

且说屠染如一枚枫叶翩翩然落在天泉山庄的宁安院的屋顶上。院子里灯火通明的,主屋里传出老太太不停的咳嗽声,带着痰分外痛苦。

往来的侍女急急忙忙的,端着热水热茶热汤药热毛巾子痰盂等物,来来去去好不麻烦。

灯光下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去请大夫了没有?”

“请了老爷,小人已经着人去请了裴大夫,只是这山庄地处半山,裴大夫就算住在山脚下,这一来一回,也需要大半个时辰,这……”是下人有些惊惶的声音。

“废物!老夫不过闭关一个月而已,你们就照看不住老太太了!知道老太太每年这个时候要犯嗽疾,为何不请裴大夫到山庄里来住?今日若是迟了老太太的病,老夫唯你们是问!”

“是,是,老爷……”仆人紧张地擦汗,“老爷,小的再去看看那裴大夫究竟来了没有……”

“去吧!”

不多时那仆人出了来,正是山庄的管家,身材不高但身体看着倒是结实,出了门还在不停地用袖子擦汗,然而脚下行动稳健而生风,看起来是个练家子。

不多时有人匆匆忙忙从外院而来,赶到那管家面前,附在管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管家顿时面容失色:“你说什么?裴大夫的马车在半路上给坏了?!”

“嘘——荣管家您可小声着些,这要是被老爷听到,这可就……”那下人有些着急。

然而荣管家却比那人更着急:“问题不在于老爷知道不知道,这老爷他迟早是要知道的,问题在于,这裴大夫究竟什么时候能到?既然他的马车坏了,还不赶紧地派一辆新的马车赶去接应,还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那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关键不是这马车坏了,而是,而是马车坏了,裴大夫他……也受了伤,来不了了……”

“什么?!”管家顿时只觉得两眼一抹黑“裴大夫他……这样,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被的什么大夫,不是裴大夫也成,未免马车再坏,派三辆出去,越快越好!就算人家已经在被窝里睡着了,你也得把人给我挖上来!我限你半个时辰之内,立即马上,找出一个大夫来!”

“荣管家这……”那下人顿时冷汗涔涔。离天泉山庄最近的是裴大夫,这都走了一个时辰还未到,半个时辰,让他上哪儿找一个新的大夫来?

“快去!否则要是误了老太太的病情,我唯你是问!”荣管家厉声道,“快去快回!”

那小子只好苦着脸应了下来,可没两步他的脸色便垮下来,就像是赌场赌输了一百万似的。然应下来的差事,还是得尽力去办。

那人领了马车,驶出天泉山庄,打算去砰砰运气。

“付兄,你看那——”

然才没走出天泉山庄多远,他身边的一个好哥们儿忽然指着山道上行走的一个人影,兴奋地拍了拍那领了差事的付义的肩膀,兴奋地喊道。

“看什么?”付义有些兴趣怏然,然拗不过伙伴的坚持,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但见一个身穿白衣挎着药箱的青年人,匆匆赶路。

付义顿时一喜:“这不是……这不是现成的大夫么?”遂让人驾车过去,下了车拦住那青年人。

那青年人好像吓了一跳,拽着药箱往后便躲,黑暗中看不清付义等人:“你们是谁?想,想干什么?”

付义让人打来灯笼一照,但见那青年人一副儒生打扮,五官俊美肤色细嫩,若不是面上留着些胡须,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姑娘。

付义心头暗骂“妈的,这男人皮肤竟然比个姑娘还嫩”,面上却仍旧堆着笑:“是这样,我们是这天泉山庄的,这位兄台不必害怕。”

“天泉山庄?”那青年人看了不远处夜色中微微泛着灯光的山庄,顿时面色一喜,仿若带着些恭敬,对着几位道,“原来是天泉山庄的英雄,怪不得几位看起来这般英姿飒爽,风姿逼人呢。”

“啊,哪里哪里,”那付义被这么夸顿时飘飘然起来,“这位兄台您真是过奖,过奖。只是不知兄台这么晚了,提溜着个药箱……这是要去哪儿?”

“哦,也没什么,就是山里头那位李员外病了,让小生给去瞧瞧。”

“李员外?”付义却心头起疑,眯着眼看那青年人,“这山里头有什么李员外么?而且这大半夜的,你给什么李员外看病?”

“这位兄台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忙人,这山里头近日来了一位李员外您竟不知?这春日是最容易引发嗽疾的,李员外就是城里太闹心,想着到这深山里住一点时间养养身体再回去。这不,我原是李员外府上常雇,按时给李员外瞧病的。这不,今天是例常看病的,我能不急急忙忙赶来么?你不晓得,老人家一旦犯了嗽疾,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万一一口痰出不来,这就……”

那青年人说到这儿,顿时一拍大腿:“光顾着说话,可忘记赶路了。这要是李员外出了什么大事,我这可担待不起……各位兄台告辞,改日再叙。”

说着,那青年人拔腿便走。

付义一个眼色,两个同伴立即点头,几个快步追到那青年人身后,一个一掌劈晕,一个立即接住扛了,往马车里一塞,大功告成。

只是谁都没有看到,青年人挨那一掌的时候微微侧了侧身子,嘴角一勾,便是一个诡异的弧度。

天机阁。

远处的巡逻盯着天机阁看了半晌,又叫来了同伴一起看,然而看了许久,天机阁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诶,我说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么半天,哪里有什么人?”

“不对,我明明看见一个黑影子飞上去了……”

“飞?莫不是只乌鸦,你竟然看成了人吧,哈哈哈……”

“怎么会呢,我明明……”

“好了好了,咱这天机阁,不可能有人进去的。就算是进去了,也是有去无回,走吧走吧,咱们哥儿几个今天晚上喝酒去。春寒,暖暖身子。这半山腰的,要真守上一整夜,怎么能没有酒?”

“……”

霜天晓躺在天机阁三层外的廊上,双手抱胸听着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他的目光,正盯着天机阁每一层的房檐瞧。

天机阁一共七层,很像是塔,每一层的屋檐都渐渐缩小,直至顶上一张华盖似的屋顶,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每个屋檐下所挂着的铃铛刚好排成一条直线,在风中轻轻晃动,却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风动而铃铛未响——显然又是什么机关。

再定睛一看,霜天晓顿时后背一阵凉意袭来——但见那些明晃晃的灯笼照着的,隐隐地显出许多杂乱无章的细丝,有一些系住的正是那些被风吹而不响的铃铛,而且一层连着一层,一只连着一只,几乎结成了一整道由这些细丝和铃铛构成的蛹。

原来这些铃铛不是不响,而是未曾有人触动。

——这细丝他见过,在天黎贵祥酒楼的时候,任广白曾经用这冰蚕丝做成大网将他困住过,细得头发丝似的,若非从特定的角度借着灯光看,基本觉察不到——而这些灯笼的摆放位置,显然也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霜天晓的目光在这些细丝之间逡巡,然而设计这个机关的人简直太过聪明,这些细丝不仅勾住檐上的铃铛,就连每一层的门、窗,全都勾勾连连,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怪不得整栋天机阁,乃至附近,除了巡逻,一个守卫的人也见不到——根本就不需要守卫。

突然有些明白炼秋霜将夜明珠藏在这里的自信了。

*

“老爷,大夫来了!”

荣管家一路小跑着进了宁安院,身后跟着付义等人,扛着那青年大夫便进了来。

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本背剪着手立在灯下,听见大夫来了,赶紧让:“快进来!”

那男人身上一身海蓝色团四喜纹长缎袍,长脸浓眉,虽然不惑之年,头上的发还是乌黑发亮,一点都看不出本来的年纪。

正是天泉山庄的主人,炼秋霜和叶飞霜的父亲,庄主叶一剑。

叶一剑看向付义等人抬着的晕倒的青年人,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们这是……”

“哦,启禀老爷的话,这大夫只是因为我们驾车太快,他身子太弱,所以就晕了,”付义赶紧撒了个谎,“等一会儿,让大夫缓一缓,休息一会儿就好……”

付义自个儿都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这谎撒的,也太没有水准,额头上的冷汗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是么?”叶一剑皱着眉头,锐利的眼眸如剑锋在几人脸上扫来扫去。这几人回来的速度是太快了些,而且这个大夫看起来过于年轻,看着倒更像是个书生,而非什么医者。

“他是什么来头?”叶一剑看向荣管家。

“启禀老爷,这是……”荣管家这才一愣,眨了眨眼,赶紧接着道,“回老爷的话,小的也不敢隐瞒,这大夫姓甚名谁我等还没来得及问,只因这大夫才要去给山里的李员外瞧嗽疾,小的们想着,远水救不了近火,从山下请个大夫还需得至少一个时辰,这个大夫就在门口,不如请了来,于是就……”

“胡闹!”叶一剑面色一变,猛地厉喝,“我天泉山庄,何时干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老爷,这人来都来了,大不了多给些银两,奴才给他赔个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还是……给老太太瞧病要紧……”荣管家忙躬着身道。

叶一剑锐利的目光打在荣管家的身上,仿若随时都能在他的身上戳出个洞来。

里屋老太太休息了一阵,这会儿又猛地铺天盖地地咳嗽起来,叶一剑心头一紧,大袖一挥:“那还不快把人给弄醒,给老太太瞧病去!还愣着干什么!”

“是!”荣管家赶紧只会付义等人,咬咬牙,找来一盆冷水,就要给那青年人一头泼下去,青年人悠悠转醒,一手捂着后脖子闷哼了一下。

荣管家手中的冷水盆子赶紧收起。

青年大夫微微张开眼睛,便撞进一双锐利的眼眸,像鹰隼一般,仿佛能望进人的心底。

青年大夫抖了一下,看了下周围的几个人,看见付义,这才迷迷糊糊地摸着后脑勺站起来:“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方才……”

“哦,这位大夫,是这样,”荣管家立即上前作揖,“我家老爷想请您给老太太看看嗽疾,方才多有得罪,都是下人们不懂事,所以冲撞了大夫,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青年大夫又摸摸后脑勺,看向荣管家:“看看是没问题,关键是一会儿要是误了李员外的病情……”

“这个您不用操心,您既然是徒步而来,一会儿等您给老太太看过病之后,我们会用马车送您去李员外家的,想来马车的四个轮子可比您的两条腿来得……快多了吧……”荣管家看着那青年大夫,语气倒是诚恳。

然其话中有话,似乎还带着威胁。

那青年大夫却仿佛不曾听懂这弦外之音似的,只对着荣管家道:“既然如此,还请赶紧带路。这老太太的嗽声听来,似乎有些……”

“老爷不好了,老太太喘不上气了!”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冲出来。

“快带他去!”叶一剑虽然一直心存疑虑,但此时此刻,老太太危在旦夕,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荣管家这才一躬身,疾步带着青年大夫进了里间,徒留付义等人对着上首的叶一剑,浑身抖成筛子。

“来人。”叶一剑想了想,还是唤了人来。

“老爷!”一个佩剑少年躬身上前听命。

“一会儿此人若是医不好老太太,立刻动手!”

*

天机阁中,霜天晓终于找到了这些冰蚕丝的排列规律。尽管乍一看起来这些冰蚕丝错综复杂,其实为了能让这些机关成功运作而不在某个环节卡住,这些冰蚕丝几乎是不能互相交叉的——换句话说,这些冰蚕丝按着一定的方向和角度互相错开,霜天晓只要顺利从这些缝隙之间穿过,便可顺利来去。

只是这个顺利,却需要很高的身体灵活性和平衡能力,以及过硬的轻功,还有速度。

霜天晓躺在地上,借着灯光将附近的天蚕丝走势全都映在脑海当中,然后飞快地运算出一条可前往下一层的路径——这一层的天蚕丝极度密集,从门窗基本不可能突破而入。

来之前他已经对天机阁做出了一定的了解。这天机阁乃是天泉山庄几百年前第一任庄主叶傲天所留下的建筑,每一层都带着不同的机关,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地在改进——很明显这外层的冰蚕丝机关,并不在他了解的机关之内,恐怕是近年新增。

天机阁一共七层,第一层第二层防守最弱,所以所放之物不过是天泉山庄的上乘兵器或是些练剑的基本简谱等等,并不值得人去盗取。

第三第四层防守猛然加强,这当中所放多为搜罗天下各大藏书功夫秘籍,以及各大精品武器以及丹药,也不是他今日所来的目的地。

第五六两层防守又相对较弱,当中所放多为天下各大势力乃至名人图谱,特别是那些人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际为天泉山庄掌握的其他势力的把柄。

天泉山庄之所以能够屹立此处数百年之久,一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两个楼层。谁愿意将自己的伤疤挑开,让全天下人去耻笑?为了不身败名裂,只好听从天泉山庄的调遣。

而这里的东西,每隔半年都会更新一次,所以江湖中人多十分谨慎地防着天泉山庄的人,以免自己也入了这个册子,受制于人。

而霜天晓今天真正的目的地,乃是天机阁的顶楼,第七层。传言第七层天机阁至今除了历代天泉山庄庄主,还从来没有人进去过。如果炼秋霜想要藏那颗珍贵之际的夜明珠,第七层的防守,是最强的。

夜在一点点漫漫过去,霜天晓闭着眼睛,数着楼下巡逻错开的时间,在地上满满支起身子,沿着他运算好的路线飞身掠过或是躲过,或是曲腿或是弯腰火是扬手——一切都在半空中完成,对速度的要求,非常人所能完成。

但见明晃晃的灯光之下,一人如流影一般在银灿灿的天蚕冰丝之间穿梭,灵活得如同水中的鱼。等霜天晓以左膝盖着地右手前身抚地的姿势落到第四层,他额上的汗珠已然如雨落下——一滴汗珠滴落,眼看就要滴落在发丝一样细的冰蚕丝上——

霜天晓猛地伸手,接住了那滴汗水,背后的凉意,在夜风中一阵又一阵袭来。然而霜天晓嘴角一勾,这么多年了,他去过五洲十国许多藏宝圣地,除了黎湛的随和苑他进不去,这可是他遇到的最惊险刺激的地方。

他扭头看向第四层的冰蚕丝,已然同第三层冰蚕丝的布置格局全然不同。可是有了第三层的经验,霜天晓身上好斗的因子猛然被激起,一瞬间夜风遂凉,但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

宁安院中,青年大夫替老太太把脉之后,便随着荣管家至外间,摆出纸笔,边写边道:“老太太胸中似喘不喘,似呕不呕,彻心中愧愧然无奈者;风痰上攻,头晕眼花,痰堕作嗽,面目浮肿。虽是小病,却也不可掉以轻心。在下这便开个方子,照着方子抓药,即可和胃化饮,降逆止咳。”

说罢话,他笔下已然停了。荣管家将那纸条晃了晃,待墨迹干了,方才递给叶一剑。

叶一剑盯着那青年大夫看了半晌,这才接过荣管家的药方子看了,也不过都是些半夏钟乳粉天南星等物。

只听那青年大夫又说:“上将半夏、男星碾为细末,和钟乳、滑石、令匀,每服三钱重,生姜十片,水二大盏,煎至八分,食前温服即可。只是老太太年迈体虚,且长期患有嗽疾,光是这些东西是不够的……”

荣管家眼中一喜,看了叶一剑一眼,见其点点头,便又问那青年大夫:“先生这话倒极是,我家老太太年年都要吃过许多药,就是不见好,且一年比一年似乎又重些,难道先生有更好的法子?”

那青年大夫便道:“老太太系痰多的症状,在下这里倒是有些黑锡丹,四神丹,同着这些药一起服用,或是单服这药,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老太太的痰疾,或有痊愈的机会,也未可知。”

“黑锡丹?”荣管家看向叶一剑,见其也皱着眉头,便不知道怎么打主意了。

“若是不信,在下此时便有这样的药丸,温水送服,先替老太太去去喉中疾痰,如何?”

叶一剑听听里屋的动静,老太太一口痰哽在喉咙里,侍女在不停地替其顺气,却还是从其喉间发出些浊浊声响。若是等煎药来,恐怕已然来不及。

“那便……试一试?”荣管家问着青年大夫,眼睛却去看叶一剑。见叶一剑皱着眉头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青年大夫这才满意一笑,从药箱中取出一只深褐色的药瓶子,倒出一颗豌豆大小的药碗,隐隐地似乎能闻到一股梨花的香味。梨,止咳之物,叶一剑的眉头似乎有一丝松动,却仍一眼不眨地盯着那来路蹊跷的青年大夫。

侍女前来取了药丸子,用温水给老太太服下。初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叶一剑紧紧地盯着那青年大夫,几乎要扬手让外头等着的人手准备动手,然等了不到一刻钟,老太太忽然喉中“咕噜”作响,侍女急忙取来痰盂,老太太竟是一个翻身,喉间果然呕出一些黏溺之物来。

叶一剑忙忙进了里屋,老太太竟然悠悠醒了来,虽双眼依旧无神,却已是呼吸顺畅,不多时沉沉睡去,半声不咳。

青年大夫听着里间的动静,嘴角一勾,是一个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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