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雪竹推门出去,秦绿萝嚯地一声坐了起来,狠狠地给了站在一边的雪盏一巴掌,眼露狠意:“不是你说你有办法杀了她吗?现在她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
雪盏生生挨了一巴掌,好看的鹅蛋脸顿时偏到了一边去。她抚着脸低了头:“公主莫急,这几次都不过是探探无衣公主的虚实罢了,咱们的人马,好的还未出手呢。”
“是么?”秦绿萝瞟了雪盏一眼,这才收回脚,“既然如此,你倒是述说,你们都探出什么来了?”
“是。公主,咱们的人上一回在秦宫的时候刺杀公主,似乎早有人知道风声,是以刺客才会被团团围住。好在那杀手是名死士,所以并没有把公主供出来,咬毒自尽了。”雪盏的语气依旧恭顺,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人提心吊胆。
刺杀公主,这可是死罪!
然而雪盏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这一回咱们的人故伎重演,就想看看无衣公主除了秦泱之后是否有人保护。但从今天的事情看来,并没有……”
秦绿萝终于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既然如此,希望你们早些解决她。而且,要连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一起解决。”
“是。”雪盏低头应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出奇得平静,只是秦无衣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原来不很被王后看好的侍卫吕芳,现在竟然就随侍在秦绿萝的车驾边上,而且一副随叫随到的样子。
这日到了青城,一个天黎、南楚和秦泱交界的自由地,天下第一剑庄天罗山庄的地盘。
秦无衣好奇地掀起帘子,高高的城门上龙飞凤舞着“青城”二字,笔笔凌厉如刻刀镌篆。听闻这二字乃是第一代天罗山庄庄主叶飞天所写,笔下如此,可见其剑势风度。
穿过高而厚的城墙进了城,迎面扑来一股野性的味道——倒不是这地方像个原始森林,而是这地方人来人往,装束各不相同。那个穿个大袍子露出双赤脚的,那个镶金马车招摇过市,各个阶层各种身份的人都混杂到了一起,也压根儿就没谁要去统一这里的民俗和文化。
而且街上公然晃荡着许多面上刺着各国刺青的人物,也没有哪国官差敢来锁人。像秦绿萝这样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入城,也不过只赚来些许可怜的眼神,大家都还是该卖饼的卖饼,该划拳的划拳,实在有个性得紧。
秦无衣沿街看了一阵子,但见各色铺子也依着铺主的国籍故地而风格不同。就在主街的东侧,秦无衣看见了令她分外感兴趣的铺子——汇通钱庄。那金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乍一看温润儒雅,细看才发现笔画之间暗藏的锋芒,招招透入骨髓的凌厉。
秦无衣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只木牌子,想起那个总是一身天青色衣袍高雅如莲的男子。他嘴边浮浅莲般的浅笑,只要见过一次,便难以忘怀。
轿子继续往前,秦无衣接着看见了令她更加热血沸腾的地方——贵祥酒楼。熟悉的店面,几乎规格一样的二层酒楼,就连匾额上的字,都一样潇洒如刻竹,特别是“酒”字,那三个水点当真如酒滴一般随意洒落匾额之上,可见书写之人心性。
秦无衣下意识错眼,瞬间惊得瞪住——那扇一样的窗口,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同一个身着羽衣的少年对面而坐,那温良的笑容,优雅如莲。
然而那个温良的笑容一瞬而过——轿子转了个街角。
秦无衣放下帘子,心里莫名地一阵突突。他怎么会在青城?他能进皇宫,又能在青城,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秦无衣眨眨眼,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和亲队伍自然仍在驿站住下。由于地域特殊,此处不管来往哪国,住的都是同一家驿站。
秦无衣在小琴的扶持下下了马车,可是秦绿萝那头的队伍还没有走完,一个侍女过来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猛地撞了小琴一下。小琴没将秦无衣扶稳,秦无衣一个趔趄。
那车厢正红帘子,半人高,两旁虽站了人,但都离得比较远,要救一时也来不及了。
秦无衣眼疾手快扶住后扶车辕,然而她身边的小琴却来不及救了,眼看着就要亲密接触地面。
小琴心里一骇,眼睛一闭,心想这下子惨了。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身上来,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而在众人的眼里看着就是,一个高大孔武的仗剑侍卫,飞身过去扶住小琴,而小琴浑身三分之一的力气,都倚在了对方身上。
那人一身深黑色的侍卫服,蹬一双蹭亮蹭亮的牛皮靴子,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下巴有些尖,然而他看着小琴的神情,却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关心。
吕芳。
传说中绿萝公主的青梅竹马,被喜欢了十几年却最终抛弃了绿萝公主的大胆子侍卫吕芳。
小琴第一反应便是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第二反应便是猛地弹开,就像看见了一条剧毒的蟒蛇;第三个反应便是回身去看秦无衣究竟伤着了没有,总之对这个好心出来扶她的侍卫没有半点要说声谢谢的意思。
吕芳的神情黯了黯,看着小琴的背影确认她没事以后,这才跟在秦绿萝的队伍后面往驿站里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秦绿萝恰好回头看见这一幕。她的眼神如锋利的刀片刮过小琴的脸,却看也不看吕芳一眼,愤然转身而去。
此不过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不明就里之人只当做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有当事人心里因为这事情起了小小的涟漪。
这夜的秦无衣分外听话,天才摸黑,便依了云姑的意思躺下休息了,一则一路来旅途劳累,二来渐渐入了冬,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早睡也是件幸福的事。
……
夜色渐深,没有月的夜深深地凉。然而驿站的某一处,却忽然冒起了一阵很大很大的烟。瞬间,突如其来的火,从一个院子里忽地蹿起来,悄无声息地,沿着那洒了油的阶梯,洒了油的窗子,慢慢地窜上房门,窜上房梁——
房间里,床上静静地睡着一个人,睡得很沉,很沉,哪怕那么大的火势,都没能将她唤醒。
不仅是她,整个院子里的人,竟然都睡得死沉死沉,没有一个醒来。
火,不知道烧了多久,直到那火蹿上屋檐,满满地将整个院子包围,这才有别院的人被烟呛醒。打开房门一看,顿时惊得大叫:“天哪,西北院着火啦!那可是无衣公主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