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逃也似的离开梅园,明明一直在排斥去接受这些真相,可是一面却又不死心,偏要真的从他口中听到了才肯罢休,却终究心疼的死去活来,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我苏羽歌是有多么愚蠢,才会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如今难道还想继续帮他隐瞒吗?
不,我要告诉安景凉,我要让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们潜伏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在还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的时候,我必须让安景凉看清一切,如此方才对得住太后的嘱托,亦能保住漓月江山不会被奸人摧毁,或许这便是那次催动图咒之时,师父所说的那些话的原因,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是这个艰难且不平凡的使命。
这一来二去加上内心波动甚大,腹中的孩子却是不安份起来。远远的看到鸳鸾殿的大门,肚子却疼的不能自已,我一手抚着肚子,艰难的朝前走去,心中更多的是惶恐,孩子,孩子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来人呐……来人……”只觉眼睛都开始模糊不清,我伸手扶住柱子,微弱的喊出了声,好在夜里都有守夜的内侍,我声音虽轻却还是将他们引来了,在看清是我后,两名守夜的内侍霎时慌了神,一人匆匆跑了进去,边跑边喊着青烟的名字,一人伸手来扶我,口中亦是不断的唤着我。
我努力想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些,可是大脑却不听使唤,连着身体也逐渐虚软了下来,跌坐在地上,疼的满脸是汗,泪水夹杂着汗水,只觉自己如今定是狼狈至极。
恍恍惚惚之间,约莫感觉到下体一阵温热,我双手颤抖,脑子里乱作了一团。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娘娘醒醒!”
青烟的身影撞入我眼帘中,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伸手一把拉住她,焦急的道:“青烟,快,快请太医,请太医,本宫……本宫……”
鸳鸾殿一时间灯火通明,青烟偕同其他宫人将我自地上扶了起来,她眼神突地一愣,尔后急急的朝了旁人道:“赶紧去请太医,赶紧去啊……”
我顺着她的眼神低眉一瞧,瞬间脑门一冷,血!裙摆处一片血污,在灯光以及月光的映照下,清楚的看到自小腿处汩汩流下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脚,亦刺痛了我的双眼。
“孩子,孩子……救孩子,救孩子……”双手紧紧拽住青烟的衣袖,身旁众人的惊呼声,青烟的询问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已经完全听不见,我只知道孩子可能保不住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让我恨不能杀了自己。
最后是怎样我已经不知道了,当意识回转过来时,我整个人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恐惧和无助团团包裹着我,叫我连喘息都倍觉压抑,这样的情景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仿若这个世界抛弃了我,连着一个救赎的机会都不给我。
黑暗边际传来无数嘈杂的人声,熟悉的不熟悉的,哭泣的愤怒的,恐惧的求饶的,各种声音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交替,直捣的我头痛欲裂。
终于,双眸处透出一丝光亮来,眼帘处出现的是一抹熟悉的身影,耳中传来的是愤怒的指责声,我想要抬手,却发觉全身连着一点力气都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微微张开双唇,喉咙口却如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火辣的刺痛感立马袭来。
“陛……陛下……”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强忍了痛楚终于喊出了声,立在我床前之人身子一滞,尔后匆匆掀开床帘,俯下身子来看我,深邃的双眸中满含着焦虑。
“苏卿,醒了吗?”
我微闭上双
眼,复又睁开,这一次看的更为真切了些,面前的人是安景凉,我颤抖着双手,用尽了力气抚向肚子,当双手碰到肚子的一刹那,眼泪立马涌了出来,心也跟着疼到不能呼吸。
对上安景凉的双眼,我边哭边问道:“陛下……孩子……孩子呢?孩子是不是……是不是……没有了?没有了吗?”
安景凉双眼一红,紧皱着双眉握上我的手,薄唇紧紧的抿着,并不回答我的话。
我扭了扭头,隔着床帘朝外望去,朦胧之中只看到宫人内侍满满的跪了一室,耳边传来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安静的莫名叫人恐慌。
我的眼泪越掉越猛,安景尘的欺瞒,孩子的死亡,自己的无助,这些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紧紧的压在我的心上,我的心脏就好像被撕裂成好几瓣,那刺到骨髓的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若我如今手中有刀,恨不能毫不留情的往心口扎去,好停止这般地狱一样的折磨。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是娘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若没有去见安景尘,孩子就不会离我而去,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纵然千刀万剐也消不去我对孩子的愧疚之情。佛说前生有缘才会有今生的母子情分,可我却生生将他害死了,他还没有到人间走一遭,就又要重新堕入轮回之路。六道轮回需要经历千辛万苦,我却如此轻易的剥夺了他此生为人的机会,都是我该死,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苏卿……”安景凉一把抱住我,任着我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他微颤着手指轻拍着我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慰我,却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孩子他不会怪你的,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你也想保护他的,对不对?你也不想他离开的,对不对?可他走了,那也是他的命,只能说明他同你同朕的情分仅此而已,来世若有缘,他必定还会成为朕和你的孩子,一定会的。”
他这些话却安慰不了我,个中缘由我甚为清楚,只怪我自己对孩子爱护不周,可是这些忏愧的话我却不能说,若安景凉知道我去见了安景尘后才会导致的滑胎,那结果会怎样我不得而知。对他来说,孩子重要,可是他的兄弟或许比我的孩子更重要,况且我乃皇后,安景尘是王爷,半夜私自相会,一向多疑的他会怎么想我?到时恐怕我也会随了孩子一并而去,附带送上的或许还有鸳鸾殿的种宫人内侍包括苏家几十条人命了。
纵然我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可我现在也还不能死,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漓月国当真毁于一旦?我也不能看着如今抱着我声声安慰同样伤心欲绝的男人最后会落的那样狼狈的下场,我更不能放任了苏家、沈家以及成亲王和太后不管。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做,甚至于间接害死我腹中孩子的人我又岂能一并饶恕?不,我必须撑下去,便是心中再痛,我也必须度过这个难关,将勤太妃的阴谋暴露在世人面前,将所有的谎言全部都撕裂。
哭到死去活来,哭到筋疲力尽,哭到眼泪干涸,我终于静了下来。安景凉就那样抱着我,一动都不动,从黑夜到黎明,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脑海里翻江倒海,全部都是过往的一切,终于累到不能自已,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他已不再。青烟靠在床塌边撑着下巴打着盹,我睁开刺痛的双眸,抬起双手抚了抚额头,眼神瞄至平坦的腹部,酸楚立马袭上鼻尖。昨日还在我肚中的小生命,今日之后却再也不在了,我如何能去接受?可我心中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已经发生,我便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而我该考虑的是怎么
揭穿勤太妃,怎么让安景凉看清身边之人的阴险嘴脸,又如何消除他对太后和成亲王的成见,甚至于我还要让他知道他的母妃到底是被谁人害死的,只有将他拉回我的身边,才能保住自己,亦能保住我身边的人。
“娘娘醒了?娘娘您终于醒了,太好了。”青烟被惊醒,一双眼睛通红,说话之间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她忙伸手胡乱抹着,边哭边笑。
我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替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轻声道:“青烟,别哭了,别哭了。”
青烟握上我的手,却是哭的更凶了,“娘娘对不起,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娘娘和小皇子,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
我眼圈一红,这么久以来,也只有青烟还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与她虽为主仆,实为姐妹,她待我百年如一日,有她在身边,当是我的福气,如今是我自己的过失,她却因此心生痛苦,让我更是内疚自责。真相堵在我胸口,却什么都不能说,这种负罪感或许会跟着我一辈子了。
我和她二人抱头痛哭,却见雯心端着饭菜进了来,见到如此情景,掩不住酸楚朝了青烟道:“青烟,你也别哭了,娘娘才刚醒,还是先把药喝了,再吃点东西吧。”
青烟抬起头,抬了衣袖替我抹了抹眼泪,道:“奴婢失态了,娘娘也别哭了,娘娘身子如今正是虚弱,一定要好好补补,万万不能落下了病根。”她说着自雯心手中接过汤药,舀了一勺来喂我,“这是太医开的药,都是调理的补药,虽有些苦,然良药苦口,娘娘先喝了吧。”
我望了眼青瓷碗中泛着一股药味的汤药,遂又抬眼朝了雯心望去,她收到我投来的目光,不觉一愣,尔后微微低了眼帘,安静的站在一侧。
我忍住胸口的怒气,克制住了想要骂她的冲动,移了目光,由着青烟服侍,将大半碗苦涩的汤药全喝了下去,我如今也管不得她了,我不信她有这个胆会在这关键时刻在汤药中动手脚。
喝了汤药,青烟又服侍了我吃了小半碗的粥,我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可也明知自己不能就此颓废下去,若身子不好,什么都是浮云。
“陛下呢?”眼看着雯心退了下去,我方才朝了青烟问道。
青烟扶了我躺好,又替我撷了撷被角,应道:“陛下守了娘娘一夜,天亮的时候才走,说是晚一点再来瞧娘娘。”青烟咬了咬唇,复又道,“娘娘睡下后,陛下在娘娘床前哭过,陛下也很心痛,所以娘娘一定要振作起来,娘娘还这么年轻,一定还会怀上皇子的。”
我敛了敛眉,竟想不到安景凉哭了,他是真的在意这个孩子吗?
“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青烟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我一时也并未作他想,只应道:“问吧。”
“昨夜,娘娘不是早就歇下了吗?是何时……何时离的寝殿?娘娘……又去了哪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不然怎么会……”
青烟的问话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抬眸对上她疑惑的双眼,不觉一愣,我竟在这么重要的事忘了,昨夜混乱中,整个鸳鸾殿的人估计都看到了,那青烟的疑问不就也成了大家的疑问吗?还有雯心……她不是也知道了吗?若安景凉寻人问话,不就……
我急忙问道:“陛下可知?”
青烟摇头道:“陛下并未问起,只是奴婢心有疑问而已。”
安景凉如今不问,却不表示他之后也不问。以防万一,我一定要想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