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一路送至鸳鸾殿,目送着我入了殿门方才离去。从前我最怕和他两个牵手走在宫道上,怕被宫人瞧见,怕见安景凉知道,可一路走来我却不再恐惧了,纵然被人瞧见也好,被安景凉知晓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相府、太后,他们已经不需要我来保护了,而我亦根本没有能力去守护他们,为了那份莫须有的责任,我背负的还不够多吗?既然如今真相大白,我也不必再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想再做那些无谓的牺牲,可这不表示我会站在勤太妃那一边,她和太后各自有着自己的计划,而我,绝不再参与。
浑浑噩噩躺下,不过才眯眼天际就已泛白,屋内悉悉索索的有人走动的声音,我一夜未眠,自是提不起精神来,便是不管不顾的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头已上了三竿,青烟正蹑手蹑脚的替我换下已经灭了的熏香,重又加了几分炭火,待得熏烟冒出方才舒了一口气,回头见我已醒来,便是三两步上了前。
她边扶我起身边道:“娘娘可算醒了,这一夜睡的可好?”
我甚少有这般贪睡的,青烟还以为我又犯了病,摸了摸我的额头见无恙方才放了心。
我只道:“替本宫更衣,本宫想去趟长秋殿。”
青烟双手一愣,尔后才犹豫的问道:“娘娘可是……还在想杜美人的事?”
她的事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只对着青烟我也不便说什么,默笑道:“你放心,本宫心里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掀了被子起身,青烟忙的取了宫装替我换上,我复又接到,“本宫是在想乞巧节的事情,这再过半月就是了,你瞧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不知道今年的乞巧节是要如何安排,本宫没有经验,这才想着去和陛下商量商量。”
换了宫装,我盘膝坐与梳妆台前,由着青烟替我梳头匀面。她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替我梳着长发,边叹气道:“娘娘说的也是,自从上回在成亲王府发生那件事后,大家都不好过。不说杜美人了,便是成亲王和王妃亦是不好受,陛下盛怒,只草草加封小郡主为寿安郡主,于理实在不合,可便如此,他们也只能忍耐不说。眼下太后的身子日渐消瘦,太医前儿个还说须得静养才好,可太后又哪里静的下来,为了王爷的事情可谓操碎了心,然陛下那却还是无动于衷,奴婢当真是看不懂了。娘娘您说,陛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安景凉心里怎么想的?如今我最捉摸不透的可就是他了。太后和勤太妃心里的打算我现在是一清二楚,只有他,我是一点都看不懂。小郡主的封号在我的意料之中,那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的,原因无非就是他对安景逸的戒备,然太后对此却颇有不满,若说从前她还能忍得住,自从荣威回了锦城后,她心里的不满便是再也藏不住半点,她和安景凉之间本就淡薄的关系变得愈加脆弱,连着寒暄都省了。
如今这全宫上下,处处藏着危机,当真是一丝放松都不敢有。可偏偏安景凉却是什么举动都没有,依然如前,依然还是和安景尘走动频繁,依然还是和安景逸和太后保持着不愠不火的关系,他的心里又盘算些
什么呢?难道当真只是因为洛氏宝藏吗?那么勤太妃害死洛妃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呢?
我摇了摇头,如今也不是考虑他的想法的时候,我心里暗暗计较了一番,既然我选择了中立,那么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获取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我这皇后,纵然再无用,可我到底还是掌管着凤印的一国之母,我就不信我连杜涵月都救不出来。
梳洗打扮后,见天色已大亮,料想着安景凉已经下朝,便是命着青烟提了糕点一路往长秋殿去。
路过花园之时,远远看到楚世吟正带着几位宫妃在园中走着,团扇摇曳之间是满面的不耐,也不怪她这般烦躁,安景凉可是有好多时间未去她殿中了。如今最为高枕无忧的就是她了,她的父亲礼部尚书楚言向来是和太史局打交道的,倒是并不倾向太后亦瞧不起会蛊术的勤太妃,故而可算是自成一党,又因着安景凉尤其信任太史局的缘故,他父亲倒也算得上安景凉身边的得力谋士,只要她安分守己,明哲保身还是不难的。
我略略瞥了她几眼,匆匆路过了花园,她一向瞧我不起,此时此刻若是看到我,还不想逞口舌之快出言挑衅,当下我可并没有心情和她纠缠,还是快些过去的好。
青烟亦是低了头跟在我身后加快了步子,好容易过了花园,穿过中门,却不巧前方又迎来了荣霜和温念裳,我心里一惊,她们两人是何时走到一起的?我想起早前温念裳污蔑荣霜的话,又见荣霜此时正淡笑着和她说着话,心里就一阵讽刺,这温念裳,又想玩什么花样?
避是避不开了,只能大方的走了过去,她们两人看到我,忙加快了步子迎了上来。
“请皇后娘娘安。”两人朝我施施然行礼,若换做从前,我一定会急着要她们起来,然眼下我看着她们低垂的身子,却并不开口请起。
一个是安景尘的人,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勤太妃的人,在我面前说了那么多的谎话,将我耍的团团转,我怎会放过,一个是太后的人,虽然知道自己被利用,却还是心甘情愿的替太后出谋划策,她亲口告诉我前朝秘史,我原还以为她当真是为我着想,可眼下却明了了,原也不过只是想让我成为她的替死鬼,做那些她不愿做的事罢了。当真是两个云淡风轻的人,这整个后宫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能如她们两人一般,表面恬淡高雅,实则却是暗藏祸心,而也偏偏只有我这般傻,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她们所利用。
见我久久不出声,她们两人也不敢轻易起身,只身子却是有些支撑不住。青烟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方才回了神,压下所有的不满和怒意,面无表情的应道:“起来吧。”
许是并不曾见我这个样子过,她们两人面上都有些诧异,却到底也不敢多问,我越过她们的身子,并不打算和她们多废话,来日方才,我总能找到机会去对付她们。
“皇后娘娘。”身后传来温念裳一贯平静的语调。
我停了步子,却并不回头,她提高了些声音接到:“皇后娘娘可是要去长秋殿吗?方才臣妾和荣贤贵妃才自那边过来,陛下如今并不得空,娘娘此去可要白走一趟了。”
我猛然转身,
眼神直直射向温念裳,她眼眸一惊,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还未等我开口便又接到,“是……是淮南王如今在和陛下议事……”
“那又如何?难道本宫去找陛下还要去太史局问卦选个好时辰吗?淮南王在又怎样?难道他在,本宫就不能去了吗?”厉声打断了温念裳的话,她见我一改从前懦弱的样子,顿时有些无措,呐呐的看着我,说不上半句话来。
“娘娘勿动气,只因臣妾和温美人方才去的时候并未见到陛下,她恐是怕娘娘白走一趟这才出言相告,倒也是她多心,娘娘是皇后,陛下又怎会不见呢,娘娘可别和她一般见识,倒是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啊。”荣霜见气氛有些尴尬,这才上了前,以一贯温柔的语调朝了我道。
并不理会她的话,只依旧盯着温念裳道:“温美人一向爱静,本宫前儿个还听说你把你殿中的宫人都撤了,倒是本宫疏忽了,没有及时替你安排,不如这样吧,再过半月就是乞巧节了,温美人就好好待在常宁殿,不必再出殿了,待得乞巧节那日再出来吧,可好?”
在这之前,我可不想她再来坏我的好事,本来还不至于今日就对付她,可偏偏她自作聪明,在我面前提起安景尘,那便没什么可商量的,想要禁锢一个妃嫔,这权利我这个皇后还是有的。
她面上倒是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只眯眼看着我,荣霜却是一惊,忙的应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来人呐,好好护送温美人回殿。”才下令,便有内侍上了前。
温念裳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在走的时候朝我轻笑了一声,仿若我的行为在她眼里是多么愚蠢的举动一样,可此时我也顾不得去考虑她的想法,只想着将她处理了了事。
温念裳走后,荣霜恢复了温柔的一面,走近了我几分,低语道:“为何要这么急着对付她?”
我抬眸朝她望去,嘴角一撇,轻笑道:“荣贤贵妃这话问的奇怪,温美人出言不逊,本宫只是让她回去闭门思过罢了,不过只是小惩小戒而已,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面上微微有些难看,方想开口问话,我移了目光,转身道:“本宫要去见陛下,没有时间和荣贤贵妃在这寒暄,你若无事就赶紧回殿吧,回头本宫再来找你商量乞巧节的事儿。”
也不管她的反应,才说完便是抬步往前走去,将她和一干宫人甩在了脑后。
青烟一路随着我并不多问,直到快至长秋殿,她方才低低道:“娘娘方才好有气势,这样子才像是皇后娘娘嘛!娘娘若以后都能这样,也就不怕会被别的人欺负了。”
我侧眼看了看她,是啊,看谁还敢来欺负我,老虎不发威还当真以为是病猫了,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我若一味退让只会让自己陷于愈加悲惨的境地,还不如反击,纵然也不过就是一死,却也不能再那样懦弱的活下去了。从前的我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再没发自内心笑过了,想回到过去的自己,想回到那个一开始穿越而来的自己,想回到和安景尘初相见时候的自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心没肺的过每一日,为了这个梦,我再也不会退缩了。
(本章完)